几日之后,毛豆子康复后与战卿一同回到了未央宫,前脚刚踏进宫门,后脚就收到了叶妃一个大大的熊抱,连着素问都在一旁哭哭啼啼的。
“轻鸾,你总算是回来了!我听皇上说你们出宫的时候被一拨不明身份的人追杀,幸好皇上派出的御林军及时赶到,才能救下你们。可沈括却不幸被箭射中,撒手人寰了,还好你没事!”叶妃上上下下把毛豆子看了个遍,“你哪里不舒服?受伤了吗?”
听得叶妃如此说,毛豆子已然知道这定是离秋晓谕六宫的说辞,但她也只能顺坡下驴,并没有打算戳穿离秋的话,更不想让叶妃卷入这样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好啦,瞧你紧张的,我没事。”毛豆子安慰着叶妃,“你呢?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怎么样?是不是又去缠着皇上了?”
“什么呀,说这个我就生气。”叶妃负气地坐了下来,“皇上近来一天到晚与锦贵人形影不离,我只要凑近一点他就对我愤然相向,还动不动就把我禁足在长乐宫,真是气死我了!”
瞧毛豆子只是笑着看她,并没说话,叶妃继续开口,语气中有着几分忧伤:“如今看这满宫里,泠贵人被宫女刺杀,淑嫔在天牢自尽,沈嫔又不幸殒命,就只剩下你我和锦贵人三人了。我与锦贵人素来看不对眼更不想多说话,你离宫的这几日,我几乎都是日日数着过来的,无聊得紧呢。”
毛豆子知晓泠贵人、淑嫔和沈嫔事情的真相,但怕波及叶妃,只好三缄其口。可是叶妃的话听在毛豆子心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
现如今外有燕国上下对大炎虎视眈眈,内有朝堂争斗一触即发,内忧外患交加一处,水底暗流波涛汹涌,此番景象实属多事之秋。
而在如此复杂的局势之下,也就只有叶妃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甚至还在天天想着如何讨皇上欢心。
想到这儿,毛豆子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口:“叶妃,你看现在宫里这么危险,就连沈嫔她们都难逃一劫,要不你还是暂时出宫去避避风头吧,你跟太后说明情况,她作为你的姑妈对你甚是疼惜,一定会答应你的。”
“避风头?我为什么要出去避风头?”叶妃下意识地拒绝了毛豆子的提议,“就算沈嫔她们很是不幸,可这并不代表着我也会重蹈她们的覆辙啊,我始终相信,只要我还在这座皇城里,还时不时地对皇上表明我的心意,他就一定会看到我的好的!”
“可是……”毛豆子还欲再说,却被战卿拦了下来。
战卿端着盏新茶恭敬地放到毛豆子和叶妃面前,又对毛豆子轻轻摇了摇头,毛豆子会意,只得不再说了。
“叶妃,天气冷,你喝点茶吧,这是我之前在宫外收集的新鲜露水泡的,味道很不错。”毛豆子如今也只能在心裏祈祷叶妃不被波及。
“不用了,我宫里还炖着雪梨汤呢,想来也快好了,我还要给皇上端过去,就此告辞。”叶妃算着雪梨汤的时辰,快步跑了出去。
“素问,去送送叶妃。”毛豆子一来是担心叶妃的莽撞,二来支开素问也是因为有一些话要问战卿。
“是。”素问依言跟了出去。
看着素问离开,毛豆子才示意战卿坐下,有些不解:“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和叶妃说清楚啊?叶妃生性单纯,将来万一发生什么事,岂不是会有性命之忧?”
战卿缓缓呷了口茶:“你觉得就算你和她说明了真相,她会相信吗?就算她相信了这一切,你觉得她会离开这座皇宫吗?”
毛豆子听着战卿的话,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才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们都清楚叶妃不想离开并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因为她深爱着皇上。而恰巧正是因为这份爱,所以才让她心甘情愿地被锁在这座深宫里。就算你怕她出危险,强行将她送出了宫,待她遥遥相望之时,没准儿还会对你心生恨意。人性本就如此,没有亲身经历过一次,不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她是不会相信外人所说的好的。”
毛豆子纠结良久终于还是听从了战卿的话,哪怕心裏再有万分的担心与无奈,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过完年没多久,便传来了燕国和熙公主前来和亲的消息,一时之间震惊朝野,大炎上下议论纷纷。
朝堂之上,以丞相为首主张同意和亲的一派与以尚书为首主张推拒和亲的一派争论不休。
“启奏圣上,臣以为燕国此次主动提出和亲乃是与我大炎示好之意,理应许了这门亲事,让大炎与燕国永结秦晋之好。”
“臣不同意丞相的说法。”尚书站了出来,“先前燕国一直向我朝俯首称臣纳贡就罢了,可如今燕国实力与日俱增,已经许久未来朝贺,并且频繁与我朝边境有所摩擦,甚至几次传出开战之意,既是如此,我们理应怀疑这次和熙公主嫁过来的真实目的,是否为了探知大炎的兵力部署。”
“尚书此言差矣。”站在丞相身后的一名言官继续开口,“尚书关心国家危急存亡是好事,但是否杯弓蛇影了呢?且不说我大炎实力雄厚,远非一个番邦小国能比。就说燕国那位寒王,上次来觐见皇上依旧是毕恭毕敬,从未有任何挑衅之语,还不能够说明问题吗?若是他以后即位为燕国新王,想来也必定能对我们俯首称臣,保边疆百年和平。”
吏部侍郎闻言忽然冷哼一声:“自古以来先立嫡而后立长,如今的燕国世子乃是燕王正宫嫡出,虽说燕王正宫已逝去多年,但怎样都轮不上寒王来当家吧!再者说了,世子人选皇上当年早已亲笔签下敕令,你此时又搬出寒王,扰乱世子之位、燕国人心,莫不是早已被寒王收买?”
“你休要信口胡言!”刚刚说话的言官果然被吏部侍郎此言惊吓,生怕惹祸上身,急忙反驳。
看着皇上紧锁眉头的样子,丞相再次进言:“皇上,老臣以为,说到底,和熙公主不过是一介女子,燕国既然有此意,我们也不好驳了燕王的面子,若是担心出现尚书所说的其他目的,我们多派些人手盯住便可。只是若一味推拒,恐怕也会让燕王面子上不好看。”
离秋听着丞相“有理有据”的样子,深以为意,点头同意了丞相的说法:“丞相言之有理,就按丞相说的办吧。”
“是,臣等遵旨。”朝臣领旨退下。
前朝刚议事完毕,随后便被耳目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太后听闻大怒:“后宫中本有苏轻鸾一人就已经极为麻烦,如今皇上又要让燕国公主嫁入大炎,番邦女子成何体统?”
“太后息怒。”慈安宫的宫女吓得跪了一地。
刚刚报信的耳目对着满殿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是。”
众人急忙退下,如蒙大赦。
耳目上前轻轻为太后敲腿:“太后娘娘无须介怀,免得伤了身子。”
“木城、木青先后折在苏轻鸾手上,哀家怎能不痛心?如今皇上又听从了丞相的建议,同意了和亲之事,苏府一家岂不是今后在宫中更加耀武扬威?皇上要把叶妃置于何地?要把哀家置于何地?”
“太后有何吩咐,尽管交于木兰去做,木兰保证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木兰对太后表明了忠心。
太后冷哼一声:“木城、木青的武功都是数一数二的,尚且未能得手,你素来只管探听情报之事,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杀得了苏轻鸾?哀家也不指望你什么了,现如今只有静观其变。哀家倒要看看这个新进宫的和熙还能翻出什么天来!”
“是。”木兰只好应下。
自从顾轻狂好久不出现之后,离秋每次下朝都是直奔锦瑟殿内而去,“两点一线”的生活甚是规律。
还没等锦瑟请安,离秋便先行一步将锦瑟扶了起来:“你我之间不必这些虚礼,我是怕你因为听说了和熙公主的事情伤心,这才下了朝便匆匆赶过来和你说明白。”
锦瑟闻言却是笑了笑,为离秋端去一盏茶:“皇上待臣妾的好,臣妾都记在心裏。臣妾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然知道此事一定有皇上不得已的苦衷。”
“瑟瑟深明大义,朕深觉欣慰,”离秋拍了拍锦瑟的手,“公主和亲之事虽然是燕王的意思,但和熙毕竟是寒王的胞妹,所以朕想着也许此举可能还有寒王的深意,于是便允了下来。”
“皇上深谋远虑,想必应该会和寒王不谋而合。听闻和熙公主的嫁期定在了一旬之后,臣妾定会提前问清楚寒王的意思,为皇上排忧解难。”
“瑟瑟有心了。”离秋还深感欣慰地赞了一句,丝毫没看到锦瑟掩在眼底的一抹决绝与狠厉。
伴随着一辆送货的马车缓缓向宫门内驶去,苏轻鸾正式被战寒装在桶中运进了宫。
等苏轻鸾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了未央宫中,只不过她第一眼见到的,并不是毛豆子,而是锦瑟。
锦瑟轻轻解下了苏轻鸾身上的绳索,给苏轻鸾喂下解药,不久后苏轻鸾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是谁?”苏轻鸾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无须知道我是谁,”锦瑟饶有兴趣地挑起了苏轻鸾的下巴,“真是太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苏轻鸾嫌恶地撇过头去,不想多看锦瑟一眼。
锦瑟也不恼,继续开口:“你不愿意与我说话没关系,但你难道这辈子都想和顾轻狂天人永隔吗?”
“轻狂?你们把轻狂怎么了?”苏轻鸾提到“顾轻狂”三个字后十分激动,险些就要扑上去,然而现在的她根本没有丝毫力气。
苏轻鸾衣袖翻飞发出一阵刺鼻的味道。锦瑟下意识掩住了自己口鼻,觑到苏轻鸾手指缝里满是污泥,头发也是乱蓬蓬的不成样子,想来就是被战寒带走后,定是从未有人好好待过她。
锦瑟难以忍受这阵阵臭气,赶忙吩咐人先送苏轻鸾去沐浴,换好衣服再谈后话。
苏轻鸾沐浴更衣后,被下人钳制着来到锦瑟面前,锦瑟见此清新样貌心中更喜,不紧不慢地将她扶到了镜子前,拿起木梳为她梳妆。锦瑟冰凉的指尖拂过苏轻鸾发丝,苏轻鸾忍不住战栗一下。
“你放心,顾轻狂很安全。”锦瑟一边为苏轻鸾梳妆一边开口,“只是他日后是否还能活着就说不准了。”
“此言何意?”
锦瑟并没有正面回答苏轻鸾的话:“你想跟他远走高飞,做一对神仙眷侣吗?”
“你要我做什么?”此刻的苏轻鸾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虽然不想屈从,但为了顾轻狂的命,只得照做。
“跟我合作,说服顾轻狂听从皇上的命令,支持燕国寒王。”锦瑟与离秋一样,绝不能容许顾轻狂这个变量在身边存在。
“哼,你们果然是一伙的!一丘之貉!”苏轻鸾早已料到这一点。
锦瑟对于苏轻鸾的责骂并没有还嘴,而是精细地为苏轻鸾打扮整齐,最后又插上华丽的珠钗:“瞧瞧,多好看的人儿啊!这么好看又深情的人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客死他方吧?那才是可惜了呢!”
看着苏轻鸾默默无语的样子,锦瑟又加了一句:“其实,我们要你做的很简单,只要你说服顾轻狂不再与皇上作对,一切顺从皇上的旨意,事成之后,我便会送你们出宫,自此天涯海角再无阻拦。而且,你要去告诉顾轻狂,分离之法我已经找到,必定说到做到。”
“什么分离之法?”苏轻鸾显然还不知道顾轻狂与离秋双生的秘密。
“这件事等你见到了顾轻狂,他自会告诉你的。从你踏出未央宫大门的一刻起,就给我牢牢记住,你就是这宫中的鸾妃娘娘,明白吗?”
“好。”苏轻鸾一心想着顾轻狂的安全,还以为顾轻狂现在身陷囹圄,只得下意识地选择了保护自己心爱之人。
而此时的毛豆子,恰巧在内殿翻阅古籍,希望能找出顾轻狂和离秋之间的破解之法,而对殿外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那厢,苏轻鸾得到王勤的通报后,顺利进入了清央殿内。虽然看着此刻身着帝服的皇上很是惊讶,但终究情难自已。
苏轻鸾霎时落下泪来,疾步走上前去:“轻狂……”
离秋定定地看了苏轻鸾许久,刚想让王勤将人轰出去,忽而传来一阵剧痛,离秋忙不迭地蹲在了地上,捂住了脑袋。
“轻狂,轻狂,你怎么了?”苏轻鸾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担忧得很,急忙蹲下身去,紧张地看着皇上。
等“皇上”半晌从头痛中转回神来的时候,目光已经柔和了许多:“毛豆子,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毛豆子?我是苏轻鸾啊。轻狂,你不记得我了?”苏轻鸾不知道顾轻狂怎么忽然会这样,更不知道毛豆子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