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豆子与战卿回到皇宫后，将账目上的往来如实汇报给离秋。

“皇上，依臣妾所见，应当立刻提审锦贵人身边的绣绣，以正视听。”毛豆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离秋只是“嗯”了一声，便好似陷入了深思熟虑：“既是如此，便派大理寺卿董原与你们一同查案吧，务必水落石出，找出幕后之人。”

“是。”毛豆子应言退下。

毛豆子刚回到未央宫中，沈括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轻鸾，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被打入天牢后着急坏了，可我从来只会守着自己手里的这些破发明，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可以救你。”

看着沈括很是自责的样子，毛豆子宽慰地笑了笑：“好啦，我这不是已经没事了嘛，而且皇上说了这次还派了大理寺卿董原和我们一起查案子，素来听闻董原办案严明，想来是定然不会有什么疏忽的。”

“董原？你说那个大理寺卿董原？”沈括情绪忽然有些激动。

“是啊，怎么了？”

“我们是同乡啊！这下就好办多了，”沈括还在暗自欣喜，“小时候他家就在我们沈府隔壁，我们两个经常一起去玩，不过前几年我们家搬到金陵之后，倒是从来没再见过了。”

“现在正好是个机会，你们两个还能叙叙旧。”

“是啊。”沈括满心期待。

沈括在未央宫中还没坐上多久呢，董原便听从皇上的旨意前来拜见毛豆子，只是进门第一眼便看到了宫内的沈括，疾步走上前来，似乎有千万句话堵在心头，然而最后也只能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参见鸾妃娘娘、沈嫔娘娘。”

“平身吧，”毛豆子虚扶一下，“听沈嫔说你们原是同乡？”

“是啊，一开始听说宫里有位叫沈括的娘娘，我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呢，却没想到一别数年，再次相见，娘娘倒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当着轻鸾的面胡说些什么。”沈括不免嗔怪了一声。

毛豆子在旁看着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儿，就像是彼此都有很多话却不敢说出口一般。

但此刻的毛豆子还来不及顾上那么多：“你与沈括既是故人，那也算是本宫的朋友。想来刚刚皇上也已经与你说过了泠贵人的事儿，本宫就没什么再需要赘述的了，希望在董大人的帮忙下我们能尽快了结此案，还泠贵人和宫中一个清白。”

“臣遵旨。”

本来毛豆子已经叮嘱完毕，准备带着董原去看看假山的现场，却没想到一下子被沈括拦了下来，沈括很是担心毛豆子的安危与此案的结果，又重重指点了董原一遍：“董原，轻鸾是我进宫后最好的姐妹，你可一定要好好发挥你大理寺卿的效用。”

“臣明白。”董原虽然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望向毛豆子和沈括的目光不知怎的，总渗透着一种为官多年的成熟，仿若一切官场事皆了然于胸。

毛豆子并没有多加停留，带上董原规规矩矩地调查起泠贵人的案件。在禀明皇上后，战卿第一时间将锦瑟的宫女绣绣关押了起来，等待毛豆子和董原的审讯。

然而在毛豆子屡次想一同与董原询问绣绣的时候，总会三番五次地被制止。

“请娘娘恕罪，实在是皇上有所吩咐，说娘娘玉体尊贵，不适合踏入这阴冷之地，还希望娘娘见谅。”

毛豆子顿时心生疑虑：“本宫曾经进过天牢两次，皇上彼时不觉得本宫尊贵，怎么现在倒担心起本宫来了？”

董原只是微微一笑，继续拦在天牢门口：“兴许是皇上回心转意，知道娘娘的好了吧，娘娘不必多心。”

毛豆子还欲再说，却被战卿轻轻拉住了衣袖，衝着毛豆子摇了摇头。她最终也只能怀揣着满腹疑虑回到了未央宫。

“你说什么？董原不让你去审绣绣，还说是皇上的主意？”沈括也觉得摸不着头脑。

“我去找他！”沈括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

“算了！”毛豆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沈括。

战卿这才慢慢说出自己的猜测：“董原只是大理寺卿，想必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和胆量去说谎，他如今之所以如此执意阻拦，八成是得到了皇上的吩咐，想来这结果也必定会如皇上所愿。”

“你的意思是，皇上有意在包庇锦瑟？”毛豆子压低了声音。

沈括却不管是否隔墙有耳，仿佛还故意对着锦瑟寝殿的方向提高音量：“谁做了亏心事谁知道！”

“好了，小点儿声。”毛豆子虽然看着锦瑟殿门紧闭，但还是出于安危考虑提醒了沈括一句。

“如果这件事真的与锦贵人有关的话，那她才是杀害佟泠的幕后真凶，平时装得一副老实的样子，却没想到蛇蝎心肠！”沈括火暴的脾性自然是忍不得两面三刀之人。

“轻鸾，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去跟董原讨个公道！”

“沈括……”毛豆子还是没能叫住沈括。

沈括靠着自己临时粗制滥造的宫令来到天牢门前，天牢守衞见沈括信誓旦旦的样子，居然未敢阻拦，直接放任沈括进入了天牢之中。

可等沈括偷偷摸索到关押绣绣的地方，听到这裏除了董原之外还有第二个声音时，她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但奈何已经毫无退路，沈括只得隐藏在一旁静静听着，期盼着能有个机会逃离出去。

“说吧，你究竟是谁的人？”这分明是皇上的声音。

“奴婢从进宫开始，便跟在锦贵人身边，皇上您觉得我会是谁的人？”绣绣的身份明显不简单。

绣绣刚回完话，躲在外面的沈括便听见裏面绣绣的一声惨叫，想来定是被用了刑，沈括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朕知道泠贵人的性子虽然不惹是非，但还是喜欢监听宫中众人的消息，若不是你或者你的主子被她发现了什么，你又怎么会下此毒手？”离秋打定主意要让绣绣说出些什么。

趁着绣绣喘息之际，离秋再度开口：“不要跟朕说什么看不惯泠贵人受宠之类的话，自从泠贵人入宫以来，便是最不得圣心默默无闻的一个，又岂会因此被杀？”

绣绣偏过头去，强忍着什么都不肯说出口。

“左右你的下场不过就是个‘死’字，既然如此，何必不让自己走得痛快些呢？”离秋似乎并不着急，闲情逸致地看着早已因为受刑痛苦不堪的绣绣。

绣绣许久不再开口，离秋也失去了耐性，示意董原取来细针，对着绣绣的手指便要扎进去。

绣绣最终还是不堪受刑：“等等！我说！”

“好，那你便悄悄地、一五一十地说给朕听。”离秋凑近绣绣，至于说了什么沈括已经听不清了。

沈括听到离秋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送她上路！”

等离秋再次踏出天牢，沈括急忙向后隐去，希望能藉着牢房的昏暗遮住自己的身影，然而离秋是习武之人，对气息极为敏感，下意识便衝着沈括的方向走了过去。听着渐渐接近的脚步声，沈括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董原在这时恰巧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出了隐没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影定是沈括无疑。

董原赶忙先行一步迈到了离秋身前：“启禀皇上，绣绣已经解决，请问皇上还有何吩咐，是不是需要再审问锦贵人？”

离秋看着坚定地挡在自己面前的董原，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不必了，瑟瑟的事情朕自己解决，回宫吧。”

“是。”离秋深深地望了一眼沈括所站之地，转身离开了。

离秋做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刚用过午膳便来到了未央宫中，直奔锦瑟的殿内。

毛豆子以为一切都将水落石出与自己再无瓜葛时，却没想到这时候被董原找上了门。董原想来极是着急，进门的时候居然还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正好跌跪在毛豆子面前。

“董大人有何事，不妨慢慢说。”毛豆子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不知董原此行为何。

“求娘娘帮帮我和括儿。”董原不住地磕头。

“沈括？你们怎么了？”

“今天一早，皇上和我一起去天牢审绣绣的案子，却没想到括儿竟然偷偷地跑了进去。皇上当时虽然隐而未发，但他定然注意到了括儿的身影，所以趁皇上要杀人灭口之前，还求娘娘能放我们出宫。”

“沈括知道了什么，皇上非要赶尽杀绝？”毛豆子和战卿对视一眼，已觉得兹事体大。

董原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括儿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绣绣最后招供的时候，我依稀听见绣绣大概是受了寒王的指使才会如此行事，剩余其他的我也就没有听清了。当时括儿站在门外，按理说应当是什么都听不到，但我素来知晓皇上多疑，定然不会留得括儿的性命。是我实在无能为力给括儿平安，所以只能趁着皇上与锦贵人密谈之时，求助娘娘。”

“沈括人呢？”毛豆子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性。

“应该还在偏殿。”

毛豆子当机立断：“你现在速去偏殿与沈括说明这一切，战……小展子你去备马，我送你们出宫。”

“是，多谢娘娘。”董原立刻跑去了偏殿。

董原将沈括带来之后，毛豆子立刻吩咐沈括和董原分别换上了宫女和内监的装扮，又嘱托素问在宫内假扮成自己的样子，在内殿休息，只求能瞒过正在未央宫与锦瑟叙谈的离秋与宫门守衞。

虽然现下时间已然紧迫，但毛豆子出宫之时还是被护衞拦了下来：“什么人？”

战卿率先跳下马车：“鸾妃娘娘出宫采买，何人敢阻拦？”

“是鸾妃娘娘，属下眼拙，”守衞急忙行礼，“鸾妃娘娘出宫小的自然不敢阻拦，只是近来宫中戒备森严，还请恕小的需要检查一二，免得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和不该走的人出去。”

毛豆子听得守衞如此说，就已然明白，定是先前离秋已经吩咐了什么，才使得他们如此谨慎。

但毛豆子依旧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既是如此，查便查吧。”

毛豆子轻声对坐在马车中的二人说了一句：“你们，低头扶我下去。”

“是。”沈括和董原一刻都不敢松懈。

董原先行下马，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去趴在地上，充当毛豆子的脚踏，沈括在旁边低头搀扶着毛豆子的手缓缓走下马车。

守衞掀开轿帘，在马车上下翻找了一番，并没有看出端倪，最后只得眼睁睁看着毛豆子离开宫门。

马车渐行渐远，一路快马加鞭到了京郊之地。

毛豆子走下马车，又将两包银子递给沈括和董原：“山高路远，我们只能在此分别了，以后的路，你们两个要小心再小心，万不可再踏入金陵都城半步。”

“鸾妃娘娘……”沈括明显很是舍不得毛豆子。

毛豆子也只能拍了拍沈括的肩膀，柔声安慰：“若不嫌弃，就直接叫我名字吧。等以后你们安定下来了，就给我写信，我一定会挤出时间去看你们。”

“好，轻鸾。”沈括应了下来。

依依惜别之际，董原正要将沈括扶上马车，忽然一支利箭直冲着沈括射了过来，幸好战卿反应及时，猛然抓住了长箭，沈括这才免于重伤。

战卿看着箭尖上明显的“金”字字样，就已然明白：“是宫里的御林军！”

战卿话音刚落地，又是数箭齐发。毛豆子顾不得许多，急忙将沈括推上了马车：“董原，赶紧带沈括走！”

“是。”董原翻身上马，向前奔去，只留下战卿和毛豆子独自面对刀光剑影。

沈括很是担心毛豆子的安危，不顾马车的剧烈颠簸探出头去：“董原，轻鸾有危险，我们赶紧回去救她！”

“我们现在回去又有何用？括儿……”董原刚要再劝，却还没等他说出口，一支长箭霎时射入了马车内，与沈括擦肩而过。

董原大惊失色回过头去，生怕沈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括儿，没事吧？”

“我没事，我会回去和皇上说一切的罪责由我自己承担，与轻鸾没有半分关系。”

“你现在回去，不仅救不了鸾妃，更救不了你自己！”董原快马加鞭，“皇上派出的人明明是下了必杀之意，才会不由分说地放箭。”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轻鸾因为我有性命之虞！”沈括说着便要冲下马车。

董原见已经跑出好远，再没有追兵赶上来，疾驰一段便停下马车，隐在了山林中。

沈括下意识地就要往回跑，想救毛豆子的性命，却被董原大力拉了回去：“沈括！深宫禁院，只有保全了自己，才有资格谈保护他人！这个道理我清楚，鸾妃娘娘清楚，就连鸾妃的身边人都明白！所以大家才会让我们先走一步，为什么你就不能懂？你现在回去只会给鸾妃添乱，我相信鸾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看着沈括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董原再次开口：“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若我当年早就知道你爹爹会送你入宫，一定会不顾一切地随你去金陵，甚至先行一步去你家提亲。不过好在，兜兜转转，你还是回来了，所以括儿，答应我，别再走了，好吗？”

“我……”沈括面对董原突如其来的告白心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自小就知道你喜欢发明杂七杂八的东西，我也会一直接纳你的这些小心思，但是宫廷路艰险，一旦踏出便再难回头。”董原虽只虚长了沈括几岁，但官场数载沉浮，心智早已成熟。

沈括已然明白董原的心意，也知道现在回去并不能帮助毛豆子，最终只能无助地望向马车驶来的方向，默默祈祷毛豆子一切平安。

宫外硝烟四起，宫内自然也不得太平。

慈安宫中，木青附耳在太后身边告知了苏轻鸾擅自带着沈括和董原离宫的事情，太后瞬时喜上眉梢，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皇上已经派了御林军去截杀苏轻鸾了吗？”

“是的。”

“既是如此，那便更不能让苏轻鸾活着回宫！木青，偷偷派人去暗杀苏轻鸾，注意不要被皇上的人发觉。”

“是。”木青领旨退下。

本来只是几名御林军数箭齐发，战卿一人还能勉强应付得来。然而不知道从何时起，忽然混入不少蒙面黑衣人，出手更加狠厉，屡次要取毛豆子的性命。

战卿几番保护毛豆子之时，手臂也不慎被长剑划伤，但仍旧不敢松懈，一边抵挡着两拨人马的进攻，一边寻求着躲避之策。

就在战卿力所不及之时，幸亏红羽及时赶到，分散了一部分追兵的攻击：“殿下别担心，属下已经发过信号了，我们的人马上就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