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隐藏秘密的右手臂(1 / 2)

冰淇淋店里,直南仍然沉默地站在那里。那双本是墨玉一般宁静清润的眸子已经黯然无色,他紧紧握着手指,指节被捏得发白。

冰淇淋店的其他客人都在看着他,悄悄议论着,可是直南恍若不觉,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这个姿势自舒歌走后就没有改变过。

嘉美走上前去,轻轻拉了拉直南的袖子,低声说:“直南,我们走吧。”

直南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看着刚刚舒歌和清原坐过的桌子。

他们,刚刚在这裏吃饭,聊得很开心吧?

他本来是那么温文内敛的一个人,可是目光里的波澜与怒火,再也掩饰不住。

“直南……”嘉美有些后悔,这样失魂落魄的直南,不是她想要的,也许……当初不该打那个电话给舒歌……

“我没什么。”直南哑声说,打断了嘉美的回忆。

嘉美心疼地看着直南,他的目光呆滞。看这个俊朗如玉的少年仿佛在瞬间便憔悴了许多,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唇角勾起笑容,轻轻地对直南说:“直南,不要管那个人了,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她的笑容是如此娇憨如此纯真,让人无法读懂她笑容背后的内容。

直南摇摇头:“不,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嘉美一怔,直南神色疲惫,一个人坐在舒歌刚刚坐过的位置,闭上了眼睛。侍者赶忙快手快脚地收拾着,恭敬地问:“先生,想要点什么吗?”

直南头也不抬:“刚刚他们要的,一样给我送上来。”

嘉美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她在他旁边坐下。

直南不说话,也不看她。嘉美的心裏,便如刀割一般。她忍不住喃喃说:“直南,难道你心裏,就没有一点我的影子吗?你难道一点不顾及我的感受吗?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却为了别的女孩子在这裏赌气。你让我怎么办……”她别开头,大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水,盈盈地好像马上就要落下来,但她极力忍着,这样看上去却越发楚楚可怜了。

直南忽然一惊,回过神来,看着嘉美那个样子,忽然自责。

方直南,你有什么权利对一个喜欢你的女孩做这样残忍的事情?直南在内心裏对自己说。是的,嘉美这样好的女孩,一直陪在他身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他,她真是乖巧善良的好女孩。这样的好女孩,自己忍心伤害吗?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嘉美丝缎一般柔滑的脸,愧疚地说:“对不起。”直南温和地说:“我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嘉美点点头,眼睛里还闪烁着泪光,却已经绽开了笑容:“我相信你,直南。”

看到嘉美这么善解人意,直南心裏更加内疚了。

他却不知道,嘉美对舒歌的恨意,又加重了厚厚一层。

欧式风味的教室里,一批青春洋溢的少年正吹着萨克斯,悠扬动听的乐曲,如一匹华美的锦缎在空气中缓缓滑落。

直南依然站在第一排,专心吹奏,目不斜视。

老师满意地看着他们的表演。这批学生,应该是可以放心地带到维也纳金色大厅里去演奏了。

虽然,老师目光一转,落到了看起来一丝不苟的直南脸上。

他看起来似乎还好,不再心猿意马地张望对面,也不再吹着萨克斯神游他方,除了沉默了许多,好像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可是,他们真的恢复正常了吗?

老师微微一笑。

手机铃声悦耳地响了起来。

舒歌接通了手机。

“舒歌,我是老师啊。”

“哦,是老师,您好。”

“舒歌,你还是来我们这裏继续做吧,就当帮老师一个忙吧,现在马上找到一个合格的兼职学生可不容易,舒歌,再做一段时间好吗?老师现在也没什么时间去招聘,现在一门心思在准备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演奏会。”

“老师……”

“舒歌,老师知道的,不过没关系,这几天直南状态还不错。你可以晚点来,不要和他见面。老师还是那句话,就当帮老师一个忙吧。”

“好的……”舒歌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放下电话,她有些发怔。

没关系的,又不用碰上直南,只要晚点去,再晚点去,就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对,没关系的呢。

舒歌安慰自己说。

于是,她每天仍然去教室打扫,只是,再不出现在那个咖啡厅里,再不独自一人品尝卡布奇诺咖啡,并且,尽量晚去。

直南,你忘了我吧。

她在心裏默默地说。

万幸的是,一切好像完全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她再也没有碰到直南。

一直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虽然仍有淡淡的哀愁萦绕……

这一天,舒歌来得有些晚。

“叮咚”,电梯门开,她看了看手上的表,加快了脚步。

本来每天她都会晚一些到的,但今天忘记时间了,好像晚了太多。她得加紧做完,然后赶回去,要不老爸和秋姐肯定担心死了。

她走到教室门口,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门走进去。

裏面漆黑一片,舒歌抬起手想按亮水晶吊灯,忽然,身后的门被猛地关上了,于是连外面走廊漏进来的光亮也跟着熄灭。

舒歌骇然回身:“谁!是谁在教室里?”

静默无声。

她松了口气,可能是风吧,刚刚好像看到窗户没有关好。

她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黑暗,摸索着想去把灯打开。

风冷冷地从窗户吹过来,舒歌心裏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惧,她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正在向自己靠近……

忽然,她背后像是被谁用力推了一下,她被撞到墙壁上!

紧接着,她的肩膀被人用力按住了,整个人顿时动弹不得!

她用力挣扎,大声叫道:“你是谁!”

难道,教室里进了小偷?

没有回应,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她挣扎了几下仍然无法挣脱,大声叫道:“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你……”

可就在下一秒,她的唇忽然被柔软覆盖。那带着青草香味的熟悉的触感,干净而清新的气息,却是如此绝望而无力。

她忽然怔住。曾经……

夜里,两个人一起走在沿江的路上,芳草清香之气和潮湿清凉的水气夹杂在一起扑面吹来,让人觉得心情舒畅无比。

直南忽然轻轻说:“舒歌,我们认识有多久了?”

舒歌很诧异直南会忽然问这个,不是两个人昨天刚刚庆祝了相识一周年纪念日么?但是她还是故意偏着头想了一想,然后恍然大悟说:“哦,有整整一年了。”

直南一笑:“可是,我感觉却是好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舒歌……”

舒歌觉得直南这天有些反常,奇怪地问:“直南,你想说什么呢?”

直南唇角的笑容如同夜风般温柔:“舒歌,我想……”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她,他青草香的气息飘浮在身际,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一下就微微红了。

直南着迷地看着她,她害羞的笑容好美,好像一朵玫瑰花在夜色中忽然绽放,美得叫人不敢逼视。

他于是带着悸动和幸福的神情,轻轻俯下身去……

舒歌红着脸儿,慢慢闭上眼睛……

忽然袭来清凉的薄荷味,清晰地弥漫在彼此的唇齿之间……好像在冰淇淋店里喝最锺爱的果汁饮料,晶莹剔透,余味悠长。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两个人却都脸红心跳得厉害,过后舒歌一直躲在直南怀里,很久不敢抬起头来。

直南却喃喃地一个人说着话,他的声音愉悦清新,像小雨滴滴答答地打在青石板小路上:“我终于知道,亲吻原来是这么美妙的滋味,谢谢你,舒歌……”

舒歌终于鼓起勇气仰起头看他,少年的面容,美得如同晨雾般不真实。

两人亲密地站在一起,像童话里俊美的王子和纯洁的公主,无数星芒耀眼地点缀闪烁在两人身边,在他们身后,星星的倒影在江里弥漫成长河,那画面美丽得不可思议……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在舒歌筋疲力尽,快要窒息的时候,那人终于放开了她的唇。

她喘息了好一阵才缓了过来,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睛现在已经适应了黑暗,她看得见对方闪闪发亮的眸子,还有那如神般俊美的轮廓。

“直南,是你吗?”她轻轻地说。她的声音轻细得如同一缕吹过竹梢的风。

沉默,蔓延着。

“是我。”过了许久,黑暗中的人哑声答道。

果然是他……

曾经是最心疼她的,连她咳嗽一声都要担心得不得了的直南,可是现在,他们已经形同陌路,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她觉得心渐渐地沉下来,很冷很冷,仿佛浸在了北冰洋般的冰冷。

“你的右手怎么啦?”直南突然问道。

刚刚舒歌挣扎得很厉害,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她。可是,她的右手却总是软软地垂在身旁,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舒歌不答,把脸转开。

他问的这句话正好戳到了她心裏最痛的一处伤疤。

直南等了一会,听她不再做声,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舒歌大惊,使出全身力气,要把他推开。但是她的左手刚碰触到他的衣服,却又无力地垂下了。

有什么办法……如果,他一定想知道的话。

直南轻轻把舒歌的右手举了起来,静静地抚摸着那只记忆中柔软滑嫩的手,可是……这完全不是记忆中那只玲珑有致的手了,凹凸不平,粗糙无比。他的眉毛猛然皱起,难道……难道……

他再也忍不住,回身“啪”地打开了灯。

耀眼的灯光晃得舒歌睁不开眼来,她闭上了眼睛。

直南却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他捧着那只满是蔷薇藤蔓般疤痕的手,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心裏一痛——

那曾经是多么美丽的一只手,肤色晶莹剔透,手指雪白纤长,手背上有五个小小的圆窝儿。他那时爱极了她的手,总是轻轻地捧起那只手,深深地呼吸着那芬芳的香味,细细地吻着那纤纤的手,只痒得她咯咯直笑……

那样美丽的手,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舒歌,她是那样娇贵的女孩子,一向很爱惜自己的美丽,怎么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心裏肯定是伤痛无比吧?他禁不住怜惜地看着她,一时间几乎有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的冲动。

他的这些想法舒歌全然不知,她一直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脸色平静而苍白。

直南的视线又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忽然注意到了那长长的衣袖,难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顾一切地撸下她的长袖。

于是,比刚才更加触目惊心的景象呈现在他眼前!

曾经是皎白得如同玉一般的手臂,现在也赫然布满了蔷薇藤蔓般的疤痕!

天!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一个多么严酷的打击!

直南的呼吸都随着那些疤痕凝滞了,内心疼痛到极点,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正在斟酌着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舒歌却猛地睁开眼睛,狠狠地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她的胸口不断起伏着,瞪着眼装作无所谓地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直南本来满是疼惜的目光,对上她倔强的眼神,就逐渐变成了戏谑的讥笑。

“你居然成了这个样子?”他冷冷地说,唇角是一抹残酷的笑容,“昔日骄傲无比的公主,右手和一个残废差不多呢!”

“你——”舒歌先是诧异,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直南口,随即嘴硬地反驳,“我是不是残废,和你没有关系吧?!”

但是内心却疼痛无比,直南他居然……居然这样嘲笑她……上齿紧紧咬住下唇,咬出了一排深深的牙印来。

“这便是报应吧。”直南玩味地看着她伤痛的眼神,不知为何心裏又是难过,又是痛快,“我早就知道,像你这种三心二意的人,原本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