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里翻腾几回,爱过的人,就这一个,就在眼前。(1 / 2)

采访结束后,已是深夜。

柯小坐在休息室里,口干舌燥。

这个故事,太长了。

“咚咚……”

辜可靠在门边:“怎么样,挺累人的吧?当初我劝你好好考虑考虑,没想到你答应得挺顺口的。”

镜子里的柯小妆花了一半,眼线晕开,面有倦容。

“是挺累人的,不过也算是完成了。”

高跟鞋踩在地上声音刺耳,辜可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懒懒缩着身子。

“你真的有信心能把他找回来?当初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片子播出去,可能又得轰动一番。”

柯小抿着嘴,好不容易从岁月长河里抽身出来。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如果没有用,我就死心了。”

辜可手卷着长发:“想好了怎么跟他说吗?这些年,他过得肯定不好。”

“那他就更应该回来,”柯小卸掉另一半妆,“当初他教我的,我也要还给他。”

辜可叹了口气:“待会儿还得剪片子,我就不送你了。”

柯小拿上包:“行,剩下的事情就拜托劳模你了。”

走出门的时候,辜可叫她:“为什么你最后要改口?”

柯小停在原地,新来的实习生一路跌跌撞撞送刚审完的上期片子,年轻的模样像极了那一年脚底发软的她自己。

她说:“我唯一能改变的,就是故事里的结局。”

生来平凡,不能与命运作对。

可是,她也想改变一些什么。

成录打来电话的时候,柯小刚洗漱完。

头发还是湿的,打开的电视里正放着深夜电影,老片子了,当年在戏台子前放映过。

“洛青最近精神不太好,夜里失眠,一坐就是天亮。我想着最近就回来,你看看有没有时间陪陪她。”低低的嗓音里带着厚重。

柯小想也没想:“行,到时候去接你们。”

“那倒不麻烦了,我先陪她回一趟祖宅,洛老爷子念她念得紧,也想看看孩子。”旁边有咿呀学语的婴儿声。

“那好,回来再联系。”

“柯小。”

“嗯。”沉沉的睡意袭来。

“有他的消息吗?”声音干涸。

柯小睁开眼,努力克制:“没有。”

这些年,她最怕的,就是跟当年的熟人提起他。

明明,他们都在一起了,最后,却彼此失散。

洛明朗,是你说卿有所依,生死不负。

为什么你却就此杳无音信了呢?

第二天休息,柯小坐车去市郊边的一处院子。

院子近乡,相邻的几户人家,升着炊烟,宁静安详。

没人在,柯小站在院子里打望,远看一些,是茫茫的绿色,新种下的麦子正窜头,长得很高。天色还浅,青白色的天空里飞过一群燕子,柯小望着那些扑翅而去的影子,心裏也渐渐远了。

门打开,裏面蹒跚的身影单薄:“回来了啊。”

柯小回头,应了一声。

“给你带了些药来,下个周末去医院检查,你别忘了。”

她放下包,扶着人。

经络凸起,皮下见骨。

柯小建议着:“要不我另外找套房子,咱娘俩儿一起住好不好?”

没答应。

她叹气:“妈,你别犟,不然她铁定会怪我的。”

女人抬眼看她,眼白混浊,双眼失神,问:“谁会怪你啊?”

这下,换成柯小没接话了。

一直到离开前,柯小忙前忙后,换洗被子,晾晒衣服,做好后面两天的早中晚餐,给女人剪指甲。事无巨细。

临走前,她特意去后面那户院子,塞了两个红包,说:“我妈就拜托你们照看一下,要是有什么事儿你就给我打电话,号码你们还存着吧?”

拿着钱的女人指甲里藏着污垢,脸上两坨红高原。

“存着存着。姑娘你放心,咱拿钱办事,一定好好看着。”

柯小自然不担心,当初选院子的时候,她就找人了解过附近的情况和居民背景。

她做事渐渐老道,对谁也不放心,对谁也没信心,只相信自己一个人。

上车前,女人站在石头堆砌而成的院墙外看她,冲柯小招手。

“朵朵,下次回来的时候我给你煲老鸭汤。”

柯小点点头:“好。”

辜可剪完片子以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她打电话给柯小,约在公司楼下的餐厅吃饭。

辜可坐在餐厅里,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二十一二岁的小情侣。她打开化妆镜,眼角又添了两条细纹。

唉,得给老板申请申请转幕后的事儿了。

这一年辜可二十六岁,在电视台主持访谈节目,正当红。

她当初不顾劝阻报考体育院校,一心想进国家队。没想到被生活打磨过后,已经记不起当年也曾有过这样的梦想了。

餐厅老板跟她是熟识,追了她五年,至今锲而不舍。

“我听说你们台里最近搞什么回忆过去的煽情故事,好多小年轻吃饭的时候还在抱怨,都多少年前的套路了,现在还搬出来,你也不怕你金牌主持人的身价就此跌了啊?”汲志承弯腰想坐,却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等人啊?”汲志承不识趣地问。

辜可冷眼相看,他反而心情不错。换作平常,就是等她看他一眼,都要排队拿号。

他自言自语:“你也是挺不厚道的,来我的地儿,等别的人。有时候想想,都想把这店盘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的,我自己也开心。”

辜可觉得他说得不错,点头赞同。

可是遂不如意,汲志承说:“可是我贱啊,就爱看着你。”

柯小到的时候快中午一点了:“碰上起车祸,堵车。”

辜可给她倒了杯水:“怎么样,她身体好些没?”

柯小摇头:“神智本来就不清楚了,说话的时候糊里糊涂的,听不进去。”

“毕竟打击太大了。当初手术挺顺利的,哪里晓得后来出现排斥,人就没了,一喜一悲的,她肯定受不住。”辜可了然。

柯小搅动着汤匙,已经好多年了。

大三那年中秋,柯小因为学校校庆的事,已经三天三夜没睡好觉。于康乐突然造访,他们在学校外面吃了顿饭,柯小本来还计划着国庆的时候回解巷,跟他约好了时间。

走之前,于康乐跟她说:“我们结束了。”

她不可思议:“什么?”

“我跟陈双朵,结束了。”于康乐低着头,心有不甘。

他说:“我囚禁她六年,谁也不开心。我说分开的时候,她不同意,可是柯小,我知道,她很开心。”

她有足够的理由去找那个人了。

柯小没说话。用情至深的那个人先放手,大概是因为真的毫无办法了。

于康乐坐在石阶上:“小亮还有一年就回来了吧。”

他前一年跟朋友去新疆旅游的时候,路过阿克苏,他本来想顺路去看看柯亮,后来因为行程有变,也就没去了。

他们两年没见面了,他心裏有愧,其实没想好真见面的时候,怎么面对。

“其实是我对不起他们两个人。现在放手,也算是弥补他们了。”

他留下这句话,就上了车。

柯小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车,没有说话。

她给洛明朗打电话,那边占线。

大四这一年,她忙得昏头转向,论文,实习,生活向她不断施压,可是咬咬牙,她一样挺过来了。

而洛明朗,却越来越不好。

跟康一鸣的比较从台后搬上台前,有媒体人说,洛明朗,总差一份运气。

两人的实力不相上下,可是奖项、资源,他永远低康一鸣一截。

他依然做音乐,推掉好几个通告和影视。为此,洛青和他大吵了一架。本来以为他会老实一些,可是他却变本加厉,自降身份去酒吧驻唱,狗仔偷|拍了好几回,以高价威胁公司。

领导层大怒,冷藏了他半年的时间。他每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没有光亮的房间里,他想起洛旬。

终于有一天,他重蹈了他父亲走过的路。

柯小每天来给他打扫房间,后来毕业,直接搬了进来。

那个拿着吉他的少年,整日酗酒。柯小没办法,找来了成录。

两个男人在房间里静坐着,最后打了一架。

成录说:“当初,我就不该让你走这条路。”

对洛明朗来说,成录是不可辜负。

他害怕成录会对他失望,他重新振作,每天编曲,联系音乐人录demo(样本唱片),在录音棚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活成了真正的艺术者,不修边幅。

与此同时,陈双朵站上了国际的奖台。

她的画被誉为“一支荷秀”,收到全世界各地画廊的巡展邀请。

手术后的身体渐渐变好,她常年在天上飞来飞去。她给柯小拍莱茵河水,送给她普罗旺斯的红色蒲公英……她走遍了大千世界,却依然不快乐。

跟于康乐和平分手之后,她独自一个人去了却勒库木。

荒漠地里,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倒在黄沙之上,被石油队发现。

她在轮台县休息了小半个月,石油队说近期风沙太大,军校的学生被分配去往各地执勤了,那个严肃庄严的学校坐立一方,现在只是空城。

她心灰意冷,因为毫无音信,只能动身离开。

她走的那个下午,一批身穿迷彩服的军校学生在轮台县购买食材。市场旁的男人肥头大耳,讨论着前几天住在宾馆里的女人,长得是真好看,肯定不好接近。

柯亮守着车,旁边的小个子迷彩服是个荤人,听见男人们的对话,问柯亮:“你该不会都没处过对象吧?耳朵都红透了。”

柯亮咳嗽了一声:“没有。”

他没有谈过恋爱,可是他爱过一个女孩。

真真切切,实心实意。

可是,错过了。

汲志承打算跟朋友合资开酒吧,两个服务员凑在一起,说着这件事儿。

柯小笑:“老汲这人真闲不住,餐厅的事儿还不够管,现在又想搞副业。”

辜可嗤之以鼻:“有钱公子哥儿呗,仗着家里有钱,怎么花花多少,看的都是心情。”

吃完饭,两人一起回公司。

“还说我是劳模,真正的劳模是休假时候也不忘事业。”辜可按下电梯。

两人一黑一白,是整个台里最合拍的组合。

一个能说会道,没两年就拿下了最受欢迎主持人的奖项;一个头脑精细,制作的节目周周攀上热搜榜第一。

当年两人再遇,是柯小拉了辜可一把。求职四处碰壁的辜可流落街头,行李被后母全扔了出来,她拖着只剩下两个轱辘角的行李箱,在24小时便利店碰上正写策划的柯小。

柯小收留了她,给她介绍工作,就这样互相扶持了五年。

两个人从底层走到如今,受过的冷言冷语不少,刻意的刁难也是数之不尽。有时候实在坚持不了了,扛了一箱酒坐在地上一瓶接着一瓶喝。

辜可喝得醉醺醺的,问她:“柯小,你怎么还能坚持啊?那帮人都是吃人骨头的魔鬼啊。”

柯小抹掉泪:“我要站在更高的地方,等着他回来。告诉他,我疼爱自己,所以,我有足够的能力爱他。”

那时候,她二十三岁。

洛明朗被公司封杀,彻底退出了娱乐圈。此后,他退出了所有人的生活,没有人能找到他。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柯小问她。

辜可红着脸,眼睛里闪着的光跟十七岁那年追逐在柯亮身后时一模一样。

她说:“我想变好一点,去找柯亮。”

下一秒,柯小号啕大哭,扯着衣服,愤懑堵在胸口。

她说:“辜可,柯亮坐牢了。”

从前对柯亮闭口不问的女生瞪大了眼睛,从前不问,现在也不问。

她干掉一整瓶酒,胸口被液体浸湿。

辜可回:“我等他。”

那段长达十八年的采访里,以身相许,不是最后的结局,却是柯小心裏,最美好的结局。

他们的生活像匆匆流水一逝不复返,变故,挫折,生离,死别,一路相随。

那后来,记忆的裂痕在柯小的心裏铺满玻璃渣子,碰一下,鲜血直流。

陈双朵从却勒库木回来后不久,身体出现了排斥现象。换肾之后的治疗中,她的身体本来毫无差错,也许是在风沙的环境里待得太长,她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渐渐地,她又开始依靠药物。

巡展的事谈下来,舟车劳顿,她开始吃不消,透析,换血,接连而来,就在短短半年里。

积蓄花光,刘月香跪在成录面前,求他再帮帮陈双朵。

那时候,成录为了洛明朗被封杀的事,一直跟洛青吵架。再谦虚有礼的男人,也无暇再顾忌别人的事。

他留了一笔钱给刘月香,就北上去找洛明朗了。

可是那个时候,有钱也救不了陈双朵。

她的身体,要的是能起死回生的医术。

刘月香去求于二婶,问她能不能联系上于康乐。那时候,于康乐远在奥地利,他在画廊里接到电话,下午就飞往圣路易斯波托西,去拜访世界上最权威的肾病医生——亚伯•拉丁。

他转飞了好几个大洲,终于在南美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见着了亚伯教授。当时亚伯教授正有一场手术,历时八个小时。

等于康乐终于落地陈双朵住院的城市时,人已经没了。

刘月香哭倒在医院的走廊里,她在病床边守了整整一个多月,一步不敢离开,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味道。

柯小拉她,最后两个人一起滚在了地上。

刘月香看见于康乐,爬到他的面前,声嘶力竭:“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怎么现在才来,朵朵她等了你好久啊……”

于康乐跪在她面前,一米八七的男人哭得脸都变了形。

他说:“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她。”

不管分没分开,不管爱和不爱,他都应该在她身边的。

柯小趴在地上,她想劝劝刘月香,可是满腹的悲伤根本让她无暇顾及。

那时候,她第一次懂得,自己的力量有多微不足道。

她不能安慰失意的洛明朗,也不能帮助可怜的陈双朵。

好无力啊。

那一年夏天来得很早,三月的时候就有人换上短袖。

柯小北上,站在人潮汹涌的北京火车站,她突然有些害怕了。

联系不上洛明朗,她只能去找洛青。好不容易按着地址寻了过去,人已经搬走了。

她又去了洛明朗的公司,却被人拦在门外。

她恳求:“我找洛明朗,就见一面。”

啤酒肚的保安告诉她,洛明朗前几天在录音室跟老板大吵了一架,然后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的消息。

她租了间地下室,在北京待了两个月,每天都在找洛明朗。

他去过的地方,驻唱过的酒吧,均无所获。

后来,成录问她,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她没有。

他抛下他最在乎的两个人,彻底消失了。

柯亮出事的时候,柯小依然在北京。

田美合打电话质问她,为什么不看好弟弟。

她蹲在地上,没有力气。

“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能时时刻刻盯着他吗!”

然后电话那边痛声大哭,田美合第一次跟她求饶,她说:“柯小,你救救柯亮吧。”

柯亮打伤了人,对方家属不依不绕,不肯和解,不要赔偿。

回去的火车上,柯小做了好长一个梦。

她梦见四岁的柯亮,跟在她身后,小手攥着她的手,甜甜地叫她姐姐。那时候田美合还没有把柯亮接走,他们相亲相爱,是彼此的心头肉。

一梦醒来,窗外露出鱼肚白色,微亮的星光太渺小了,不稍时就寻不见踪迹了。

她给洛明朗打电话,那边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她点击留言,隔了好久,只说了一句。

洛明朗,我好累啊。

官司难打,柯亮根本不配合,他坐在审讯室里,双眼空洞无神。

柯小陪着田美合去见他,当年的愣头小子冒出了胡楂,躬着背,谁也不看。

田美合喊他,他也不应。

最后,他抬头问旁边的警务人员:“我可以回去了吗?”

田美合绝望地哭倒在监狱门口,她问过律师,柯亮这种情况,最少判六年。

对方现在依然昏迷不醒,家属坚持要上诉,要告到柯亮坐牢。

田美合问柯小:“为什么?”

为什么?

谁也不知道。

没有目击证人,在酒吧的后巷里,鲜血一路淌到垃圾堆旁,打扫衞生的酒吧服务员循着血迹找过来,就看见躺在地上的伤者,和手里还抓着砖头的柯亮。

一审前,最后一次探望时间。

田美合支开柯小,她看着隔着一面玻璃的儿子,心裏挣扎,嘴唇颤抖。

“我问过律师了,说是可以翻供。小亮,你跟法官说,人不是你打伤的,就说……就说是你姐姐……”她说得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在讲什么。

对面那个一直冷漠的人,终于松动。她只要提及柯小,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铐在一起的双手砸在玻璃窗上,颈间的青筋暴起,他怒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那是你女儿!”

女儿,儿子……

儿子,女儿……

她心裏早就掂量好谁重谁轻,为了柯亮,她可以放弃柯小。

柯亮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恶狠狠地盯着她。

“我真的很后悔,当年跟着你离开解巷。”

这样,他跟柯小,就是两棵连根生长在一起的树,谁也离不开谁。

这样,他就能一辈子为陈双朵遮风挡雨,一生不用担惊受怕。

陈双朵,双朵,朵朵……

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田美合还在喊他,整张脸贴在玻璃窗上,泪水打湿玻璃。

没人看见,转身回来的柯小。

那年秋天。

一锤落音,最后的判决,是五年。

节目的剪辑出了分歧,辜可跟上头大吵了一架,最后甩了封辞职信,头也不回地走了。

柯小回家的时候,辜可正在跳肚皮舞,纤细的腰肢裸|露在空气中,柯小羡慕得要死。

“姑奶奶,我今天一回公司就听说了你的事,你果真是巾帼英雄啊。”辞职信不过是对公司的施压,公司哪里肯真放她走。

辜可一路晃到冰箱前,拿了两罐可乐。

“反正别的台对我‘虎视眈眈’,我还能真怕了他啊?况且,我可是在帮你哎,少说风凉话。”

柯小拉开易拉罐,一口冰凉下肚,整个人就好像得到新生。

柯小有隐隐的怒意:“这事儿有一半的责任在我身上,节目是我策划的,采访是我答应下来的。只是我没想到,他们把主意打在了我身上。”

她曾经想过很多的办法,可是没能找回洛明朗。

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辜可没接话,她们住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了。她太明白柯小的想法了,所以她坚决不同意为了制造噱头而刻意剪辑采访。

换好衣服,她拉起沙发里的柯小。

“走,汲志承酒吧今天开场,蹭酒去。”

酒吧在城市最繁华的街道上,相邻的几家店铺卖的都是酒。

辜可坐在吧台上,叫了杯伏加特,指着舞池里晃动的男男女女:“你看看,都是些即将腐败的躯体。”

柯小看了一眼:“你说老汲是怎么想的?整条街都是酒吧,连商机都没有,钱多不怕亏啊?”

“钱多人也傻呗,我听餐厅的人说,老汲最近几天到处跑,前几天还跟人去了一趟沿海,找人回来驻唱,也不嫌折腾。”

柯小抿口嘴,劲儿挺大的:“其实他人是真不错,苦心巴巴地追了你五年。当初你还是个黄毛丫头,穿着T恤牛仔裤上班,人家还替你背着你那个三四十块钱的包送你上班,不错了。”

说到这裏,辜可就来气。

当初刚进公司,她身后就像跟着个护花使者,电视台本来就是个盛产八卦的地方,同期实习的姑娘凑在一起嘲笑她,说想傍大款也不知道找个肯花钱的。

舞池的灯光暗了下来,渐渐柔和,摇晃在舞池中心的人散了开来,纷纷回到位置上。

辜可凑近柯小,问:“你看我这张脸,像傍大款的吗?”

柯小摇摇头,不像。辜可这人特强势,说不上两三句就爱跟人吵,人家大款们爱的是温柔爱脸红的清纯型,辜可明显不是。

低沉舒缓的音乐响了起来,辜可不满:“老娘还想蹦两下,怎么就走这路子了。”

她看了眼舞池前的电子琴手,穿得跟个非主流似的,头发爆炸,跟刚锅里炸出来的爆米花一样。

背着吉他的男人就不一样了,穿着白色T恤,头发剪成板寸,看着清清爽爽的。

调着琴弦的男人低着头,指间在琴弦上扫过,眼睛淡淡瞥过碰杯相拥的人。

辜可正对着那男人,跟柯小开了两句玩笑,笑得正花枝乱颤。男人抬起头,她就呆了。

“柯小。”她叫旁边的人。

柯小跟洛青发着短信,没看她:“干吗?”

辜可指着男人:“你看那个人。”

柯小转过身子:“哪一个,看上人家了啊?”

她们的视野宽阔,柯小一眼就看见了辜可说的人。

男人调试好了琴弦,他嗓音很低,唱的是好几年前的歌。

<small>梦里的姑娘你见过我吗</small>

<small>我是骑马而来的白衫少年啊</small>

<small>我想带你去看山野里的花</small>

<small>可你偏爱深谷里的荆棘啊</small>

<small>姑娘 我们说说话</small>

<small>姑娘 我们去流浪</small>

<small>姑娘 你跟他走吧</small>

<small>我路过这裏</small>

<small>就此别过</small>

<small>就此作罢</small>

当年他第一次站上舞台,她就在台下,卖力地叫好。

这一次,好像是时空的混乱,他们在重复上演那一幕。

柯小走过曲折的舞池,穿过热情深吻的男女,走在舞台下,静静地看着他。

一曲罢,男人自顾自地调动着麦克风。

爆炸头先发现的柯小,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前面的男人。

他摇摇头,唉,又是个花痴的女人。

他关掉音响,走到男人旁边。

“老师,老板说想再加一首。”

男人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还早。

“准备下吧。”

男人抬起头。

新开张的店,装潢高档,酒也是国外货,生意自然不错。

当初汲志承找来的时候,他一口回绝。

在海边待久了,心也静了不少。当年年轻气盛,觉得什么都不顺眼,他逃离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丢下那些人,安身在了这裏。

曲子铺在谱架上,他了了画了几笔。

卡布扛着一箱泡面回来,指着外面打电话的人问他:“老师,那个人是谁啊?”

“酒吧老板,来谈合作。”

卡布拆开泡面:“那咱们合作吗?”

打开水壶,卡布没收到答覆,就猜到了结果。

等水开的时候,卡布收拾着桌上的音谱,突然想到什么,跟拿笔的男人说:“我刚进来的时候,听他说了个名字,”顿了顿,“柯小。”

笔顿住,男人抬头。

“你去叫他进来。”

他回来,就是因为柯小。

辜可本来等着柯小大闹一场,可是柯小只看了一眼,就无声无息地走了回来。

“怎么?不是他啊?”辜可不可置信。

尽管换了发型,但是那张脸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人是那个人,反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问:“就这样啊?就算不是搂搂抱抱郎情妾意的结局,你也该抓着他的衣领问问这些年他都去哪儿了啊,然后结结实实打一顿,算抵了这些年他欠你的。”

柯小没吭声,叫了好几瓶酒:“见着了,就觉得比什么都好。”

每晚两首歌,酬劳按月结算。

卡布收拾好自己的器材后,就退到吧台边上等着。

酒保是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生,调得一手好酒,颜色|诱人。

卡布忍不住想尝尝,问他:“能帮我调一杯吗?记工资上。”

酒保认得他,老板不远千里去请的驻唱歌手的助理,他说:“当然能,老板说了,两位先生的酒水全部免费。”

卡布回头看台上慢条斯理的男人,指给酒保看:“那位先生就不用了。要是他真想喝,就给他多加些薄荷,兑兑酒味。”

老板亲自请的人,小酒保不敢得罪,小声应好。

卡布以前跑过场,各色的酒吧见过不少,对这家有说不出的好感。

“听说你们老板原本是开餐厅的啊?怎么还想着开酒吧,这得花不少钱吧。”

酒保递给他酒:“为了追女孩子呗,听人八卦说,后面还准备开KTV呢,所有的娱乐项目开个遍,以后姑娘想干吗,直接招呼一声,老板也省得担心。”

卡布啧啧:“大手笔,真不心疼钱。”好奇什么样的姑娘值得这样花钱,多嘴问,“长得好看不?”

酒保指了个方向:“喏,就坐那儿,正喝着呢。”

卡布顺着方向看过去,吓得差点儿摔一跤。

他跑上台,盯着那方向看了好几次。

手掌一拍,绝对不会错。

男人听着声响,瞥了他一眼,反而吓得卡布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跟在男人身后来来回回走了个遍,男人问他:“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那个……”卡布犹豫,心裏没个准儿,“老师,你这次回来,是为了柯小吧?”

他心裏早就肯定答案了,可就是不敢提这事儿。

男人没说话,直着腰看他,等着后话。

卡布豁出去了,指着酒保指给他的方向,不确定地问:“你看看,那是不是她?”

尽管在今晚之前,他们从未见过面。

可是卡布对她的那张脸,再熟悉不过。

海边租的屋子,面积很小,两个男人住在一块别提多拥挤。可就算是这样,卡布也不敢动最裏面那个房间。

每个周末他都提着水桶进去打扫衞生,墙壁上不下百张的照片里,是同一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