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做饭的阿姨在忙晚餐，客厅里的电视机声音很大，播放着综艺节目。方须臾坐在我右手边，交叠着双腿看电视。我握着玻璃杯，啜着茶。

在这一刻，我们表现出诡异的和谐。

“那个袋子。”方须臾视线放在给林嘉轩的礼物上，我听见他的声音带着愉悦，“给我的？”

“不是，你想多了。”我觉得好笑，他以为自己是谁？

“送那个男生的？”他目光灼灼，拐弯抹角地挖苦我，我懒得在这种嘴仗中跟他一较高低。

“上次食堂门口怎么回事？”我问。

“等了一星期，巧遇一次。”他答。

他吝啬于解释，我试着理顺他的意思：为了邀请我来，他在食堂门口等了一星期，所以能“巧遇”到？

他这愚蠢又强大的意志力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给你换一杯，茶凉了。”他看到快被我捂出痱子的杯子，不由自主地伸手。

我避开他的手：“不用。”

谁知下一秒，他飞快地抽过我的杯子举高。我心头一火，扑过去就想夺回来。他看到我的动作顺势往后躲，我想都没想直接倒在了他的怀里。他身上淡淡的红酒味袭入我的鼻腔，我脸颊如火烧。

我又羞又气，抬起头看到他弯起了嘴角，语气里充满了调侃：“方蔚央，你心裏想着另一个男生，现在是对我投怀送抱？”

“方须臾，你嘴怎么那么贱呢？”无名的怒火猛涨，我迅速跟他保持距离，没好气地骂他。

答应他来就是个错误，我当时的脑袋一定是被榴莲给砸了。

“你的杯子。”他提醒我。

“不要了。”

离开客厅，我去了卧室。

二楼有很多空房，当时的方崇衍却偏偏将我最爱的卧室，给了方须臾。

打开灯，蓝色的房间内很干净，除了床单和窗帘是新的，其他都没动过。宽阔的落地窗面对着大海，海面黑沉沉一片，远处闪烁着灯塔的亮光，海浪的声音和轮船汽笛声隐约传进耳中。

我推开隔间的推拉门，走到阳台，呆呆地看着苍茫的海面，听着哗哗的海浪声，心裏空落落的。

想起来了，我和方须臾的初见。

当时的小男孩坐在房里，像夜幕里一颗孤独的星星，低垂的眼眸砸下一颗颗晶莹的眼泪。我看着浅蓝色的床单被染成大片沉重的深蓝色，那时的我，不明白他的心裏多难过，遇到了什么事。

我只知道，他霸占了我的卧室，抢走了方崇衍。

“咔嚓”一声，房门被打开。我转过头，儿时的记忆和现在的少年，重叠成一幅画，画外站着百味杂陈的我。

他看着安静的我沉默良久，那张张扬的脸在逆光下有种难言的忧郁。我分不清他的忧郁来自何方，正如我分不清他对我不明不白的靠近究竟何意。

记忆中，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

方崇衍和他搬走，我热闹的童年逐渐褪色、冷清。那时我才发觉，人生中有讨厌和热闹也是好的，好过之后漫长时间里，无边的孤寂、虚无，那种为了不让妈妈担心强装出来的懂事。

方须臾走过来，与我站在一起，看着远处的海面。

“好听吗？海浪声。”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很正经地问我，身上有着无法言说的清冷。

“好听。”我老实回答。

“我也觉得好听。”他声线低沉。

温柔的话突然从他嘴裏说出来，撞得我心底泛起一阵涟漪。这不像他的风格，刻薄的他我有把握针锋相对，这样的他让我无所适从。

我们都是善于伪装的人，所以特别害怕见到彼此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