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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几个护士看到这种场面,也不禁红了眼眶。

“请节哀顺变。”一个医生朝我们鞠了一躬。

我哽咽着,回了一声“谢谢”。

沈淮肯定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和妈妈最后的相聚时间。

负责推推车的医务人员,看到沈淮这样,为难地对视了几秒,还是回避了。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一步步故作坚强地往走廊前面走,身后是沈淮锥心的哭喊声。

我想起了六岁那年夏天。

方崇衍和妈妈在家将东西摔得稀巴烂,我躲在门后很害怕,不敢出去,从门缝中看到他们吵架,他们拉扯,喊着离婚。

方崇衍说了一句“我不回来了”,然后冲出家门,直到晚上,他也没回来。

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像一尊石像,到天黑她才转动着眼珠子,进去厨房,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面和一小块蛋糕,喊我吃饭。

烛光里,妈妈对着笑着,可是她的脸上流着眼泪。

那一天,是我生日。

我不想妈妈那么难过,我说,我不过生日了。

后来,一到我过生日,妈妈就会流泪。

是的,除去两个人对着点满蜡烛的蛋糕显得凄凉,生日这天还提醒着我们,方崇衍的离去和他们婚姻的破灭。

所以,我再也没过过生日。

直到妈妈认识沈淮,沈淮执意要每年为我庆祝生日,我明确表示拒绝。后来沈淮只好尊重我的意思,不会大肆操办,只是每到那一天,就全家一起出门吃顿大餐。

只是,以后这顿饭恐怕都不会有了。

给七月发了条短信后,我先去看妈妈,看着那一具冰冷的身体,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我要坚强,我要完成妈妈没有完成的心愿,可我的眼泪,一直流啊,流啊,似乎永远流不尽……

沈淮因为伤心过度晕过去了,我在病房照顾了他一会儿,然后去保温室,透过玻璃,我看到12号的婴儿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儿。婴儿没有名字,只标了性别,上面的牌子写着妈妈的名字——徐璇。

那个新生的生命,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她不知道,有一个伟大的母亲,为了她,同样静静地躺在一张病床上,永远不会睁开眼,再看看这个世界。

爱的延续,是以死亡为代价。

“嘿……你好吗?”我趴在玻璃窗上,朝上面哈着热气,轻声问候裏面那个小生命。

她睡得很安宁,由于早产,她还戴着氧气罩。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在氧气罩内均匀地呼吸着。

“小家伙……我是你姐姐方蔚央,你爸爸叫沈淮,你妈妈叫徐璇,你要记得她,她用生命换来了你……”我像个傻子一样呓语着。

说完这句话,我看到她小小的脚蹬了一下,眼皮微微动了动。

我心裏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当然会记得,她有这么好的爸爸、妈妈和姐姐。”

听到背后的声音,我回头看到了七月。她走上前和我并肩站在一起,一同望向保温室内的小生命。那种温柔宠爱的目光,让我心底一惊。

七月像曾经我陪伴她一样,陪我和沈淮处理了妈妈的后事。

从清晨到日暮,从奔波到劳碌,这场春雨缠缠绵绵地、不停息地下了一个星期。

我发现,我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此时我才懂得,人悲伤到一定程度,是流不出泪的。

在我的建议下,沈淮将妈妈的骨灰埋在了庄奶奶所在的墓园。我想,这样一来,妈妈和庄奶奶就可以互相有个伴了。

那个新生的小家伙,沈淮给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沈念璇。

沈念璇,念璇。

那些死去的亲人,她们永远存于活着的亲人心中,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