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骗枭 冯精志 1715 字 11天前

“贵姓?”

“免贵姓宗。”

“祖宗的宗?”

“不全也。宗又作祖庙讲,《尚书·大禹漠》中云:‘受命于神京’,据传注,神宗乃指文祖之宗庙。另,宗又作尊崇解,同是《尚书·洛诰》中云……”

“老先生,问你个姓,怎么惹出这么一大堆来。”

“……请问贵姓?”

“卞。”

“此地乃开封也。开封旧称汴京。汴京之汴去掉三点水,乃尔姓之卞也。另卞作法度解,方才两度提及《尚书》,同是《尚书·顾命》中有云‘临君周邦,率循大卞’,此间卞字便可解为法度。”

“真有意思,我报个姓又引出一大堆来。”

“姓名之学不可不究吧。”

“以后再慢慢去‘究’吧。眼下,你管我叫卞先生就行了,密斯脱卞;我呢,管你叫宗先生,密斯脱宗。”

“密……斯脱!”

“这是英文,先生的意思。”

“英文?何谓之?”

“大不列颠——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语言。”

“大什么颠,何谓之?”

姓宗的,名九堃是个六十开外的老者,掌瘦指长,喉结清奇,两簇花白的眉毛,稀稀疏疏地挑着长,唇上花白的口髭东倒西歪,双颊瘦削,额头却挺宽,先顶中似乎包容了大学问,而细长的眼睛却毫无神采、毫无感情,好像他从不思考,只是通过感官接受生活,凭着反应采取行动似的。

他身着褐色绸马褂,上有表示吉祥如意的暗花,腰间束一条蓝色的宽布带,带子很长,拦腰绕了两周后尚在右边垂下一尺多长的一截。这在旧时很有讲究,所谓“以带束腰,垂其余以为饰,谓之绅”。古时朝臣执笏入朝前后,往往把笏插在绅带间,所以“搢绅”成了仕宦的代称,后来那些不在朝中做官而在地方上有点地位的人,也围着条绅带而被称为“绅士”。

宗九堃祖上是清朝的官员,到他这辈学上了画,尤以国画中的金碧山水画见长。这种画以泥金、石青、石绿三种颜料为主要色彩。画中山的轮廓、石的纹路、水中沙嘴、天上云霞及宫殿、台阁等多以泥金勾染。家底殷实,画功扎实,加之满腹经纶,使他在清末时的开封画界就颇有声望,至民国初年更成了一个泰斗式的地方人物。这一次,是他做东,在开封出名的大馆子南福楼请几个南方来的青年画师吃饭,也可说是洗尘。

卞梦龙足穿千层底布鞋,下身着黑色绸裤,内穿白布汗衫,衫外却套了件黑色的西服。这种中西结合的打扮在民国初年不多见,却也不算鲜见,既表明了一种开化程度,也表明了一种层次。他自幼学过国画,认为国画不讲究透视,把握不住布局和比例,同时又总好什么“写意”,几笔一勾,既不真,那个“意”又“写”不出来。无法望西洋油画之项背,因此这二年来已不把国画大家放在眼里,当然,像宗九堃这样的地方人物更不在话下。

“密斯脱宗,请入座。”他颇为风雅地伸出了右手,在这个满嘴旧学问的糟老头子面前,从刚一接触起,他的内心状态就不知不觉地反客为主了。

莫名其妙地成了“密斯脱”的宗九堃,木木讷讷地点点头,坐到上席。随之,卞梦龙和他的同窗拉开椅子坐下,没待宗老头说点什么,便东张西望地打量起就餐地点的环境了。

这是南福楼的雅座,照例是木隔扇隔出来的包间。木隔扇上镌着“岁寒三友”、“流云百幅”等传统图案,还挂了两幅传统的花鸟画。

王在礼感慨道:“阿拉就弄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传统布置中这么重视蝙蝠?说实话,这种禽不禽兽不兽的动物让人生厌,为什么不能像西方那样,把天鹅、骏马等等作为吉祥的动物?”

沈知祥响应道:“这种风格阿拉也不喜欢,它太支那了?”

宗九堃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老先生又不懂了吧?”卞梦龙亲热地拍拍他的肩,“‘太支那’是何意思?英文中国为China,中文读成支那。‘太支那’就是太中国了,中国的陈腐气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