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骗枭 冯精志 2487 字 11天前

开封旧时有一种他地罕见的特殊街区,即所谓“瓦子”。它是由妓院、茶楼、酒肆、娱乐、杂货铺等组成的综合小区,宋代最兴旺。《东京梦华录》中“东角楼街巷”条中载:“街南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黑瓦,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所谓勾栏即说书、唱说诸般宫调、演戏、玩杂技的场所。长篇小说《水浒传》中说到宋代汴梁事时,也曾提及这种瓦子。宋室南渡后,瓦子带到了临安。宋人吴自牧所撰《梦粱录》中载:“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出时瓦解之义,易露易散也。……杭州、绍兴间驻跸于此。殿岩杨和王因举士多西北人,是以城内外创立瓦舍,招集伎乐,以为军卒暇日娱乐之地。”

在开封衰落的过程中,昔日的豪华已是过眼烟云,甚至城市的一部分已掩盖在黄河泛滥所带来的泥沙中,但城中的瓦市仍是那么顽固地存在着,以至成了城市传统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同时又是颇具特色的一个部分。

卞梦龙一行三人到了开封后,他一脑门子钻入了古董行,剩下的王在礼和沈知祥也没闲着。在杭州时,他俩曾享受过临安的瓦子遗风,此番到了瓦子的发祥地,自然不会放过对“正宗”瓦子风味的享用。这两个人像苍蝇逐蜜一样,扎入了肮脏的街区,在灰蒙蒙的路灯下,拥着来自黄泛区的土娼,出入酒肆茶楼,或设座“勾栏”,似懂非懂地听些当地的酸曲小调。在闹哄哄的“鬼市子”中,他们在酩酊大醉之际,迷迷糊糊地嗅到了别有韵致的气息,其感觉并不比在北京的八大胡同来得差。

瓦子中没有古董铺,却穿梭着不少从事古董买卖的小贩,亦随时可见卖古玩的小摊点。也许是受到了那位卞兄的影响,跟土娼发泄之后,他俩晃着身板在瓦市中遛时,对那些古玩小摊点也产生了一点兴趣。不用说,那些小摊点也早就对这两个自以为懂点什么并且很舍得大把丢钱的江南浪子产生了兴致。

当卞梦龙在临江阁挑古董时,王在礼和沈知祥正在城南的瓦子里胡逛。这条街本来就不宽,沿街除了用赭红砖砌成的二层楼外,大多是黄巴巴的半截青砖半截土坯的房子。路边有不少小摊,呈现着闹市区常有的嘈杂。

“二位先生。”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汉子唤了一声。

二人回过头来,见到此人和此人的小摊,所谓摊,不过是脚下摆着三四个颜色不一的花瓶。

王在礼凑过去问道:“侬唤阿拉要做啥?”

那汉子眼睛滴溜溜四下乱转,并不吱声。

王在礼指指他脚下,“要阿拉买侬这几个破烂?阿拉识货,是学西洋画的,侬懂吧?洋画。不会上你的当。”

那汉子就像没听见,仍在东张西望。

“侬看侬这个人,唤了阿拉,阿拉过来了,侬又成个哑巴了。”王在礼正待继续说点什么,沈知祥拽了拽他后襟,小声说:“侬别说了,他像是有为难之处,听听他说些啥。”

那汉子用脚轻轻踢踢脚边的花瓶,又张望了几眼,压低了声音说:“这些全是钧瓷。我对别人说是宋代钧窑的,对你们二位可以交个实底——它是前些年烧的。”

王在礼略感意外,“侬倒挺实诚,给阿拉托底有何用意?”

“没法子,一辈子也就实诚这一回了,以前我用假古瓷骗人,以后还得这么做,但眼下不行,有点急事,只好用托底的话表明我这会儿是实诚的。不是逼急了我也不会这么做。”那汉子边张望着,边小声匆匆说道。

沈知祥插上:“什么事把侬急成这样?”

“有东西急着要出手,”那汉子裹了裹破棉袄,焦急地说,“脚底下的是假古董,真东西在身上,你们要想买,随便给个说得过去的价就拿走。”

王在礼不解:“什么事能急成这样,非要马上出手?”

“放在身上迟早是个祸害。”那汉子声音发颤。

沈知祥又插上,神秘地放低了嗓音:“是偷的?”

那汉子看看对面的两个人,轻声说:“大户。”

二人对视了一眼。

那汉子平静地说:“我在这裏站很久了,一直在挑人,也就是看着二位面善才敢这么交底。二位要想捞赏钱,这就绑我见官去;要想落真东西,咱们另找个地方说去。”

王在礼想了想,说道:“阿拉学子,讲究个‘人之初’,不想到官府去捞那份昧心赏钱。”

当天擦黑,卞梦龙正与宗九堃在客栈中交谈时,两个同窗提着个小布包兴冲冲地回来了,他们见宗夫子来访,喜出望外,赶忙打了招呼。寒暄既毕,这两个心裏搁不住事的人争先恐后地将白天之事诉说一遍。

宗九堃听毕,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说了半天,生生演义出一出江南二公子传奇,可否将那货给老夫看看。”

王在礼将布包放在床上,徐徐展开,露出一个长方形的红雕漆盘子,“剔红!”他大叫一声。

卞梦龙拿起盘子看了看,不以为然地放到床上了。

“侬看不上?”王在礼那架势像是要吃人。

“我不懂。”卞梦龙说,“也不知这种漆盘子好在哪里。”

宗九堃拿起漆盘颠过来倒过去地看了看,说:“如若它是真品,可还真是个好东西来,你看它的款识。”

卞梦龙接过盘子,反过来,仔细辨认一行针刻的小字,原来是“大明永乐年制”六个字,他不解地问:

“明朝永乐年间距现在也不过就是五百年。那时的一件雕漆之作能有多珍贵?也不过如是了。”

宗九堃微微摇头,双腿叉开坐下,双手撑膝,像是要搬出一番典故了。

王在礼显得急不可待:“快快说与阿拉听一听。”

宗九堃仰面思索了片刻,正下脸来款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