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骗枭 冯精志 1818 字 11天前

阳婆婆高高地挂在天上,很亮堂,天气却依然很冷,一股寒气袭来,卞梦龙直感到指尖发麻。这时,他看到一个小红团团从镇后的洼地小跑来。他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不仅是要给她画,也不仅要买她家的画,还有模糊的东西。

婉儿的油画肖像被绷好,装入画框里。他默默无语地递过去,婉儿悄悄地看着,画中的人绝不美,而是一种味。时乖命蹇,她从画中抑郁地看着你,像是为了表示歉意一样,仍保持着腼腆的微笑。她认真地看着,不敢相信地说:“这是我吗?”

他鼓了鼓勇气,说道:“你比这还要美。”

“你……”婉儿一时惶惶然了。

“真的,你比这画上的还要美。”

婉儿羞红了脸。一股冷飕飕的风吹来,他颤抖一下,她差点想跑开,臂膀却让一只柔软的男人的手轻轻拉住了。她惶然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重重喘了几口,说道:“婉儿,让我,让我……”

“倒是说呀。”她说着一扭,臂膀从他手中滑脱出来。

“让我……”卞梦龙下了决心,说,“让我吻你一下好吗?”

“啥?”婉儿瞪大了眼睛,突然爆出一串笑声,“要闻闻我,有啥好闻的,一身的土腥味。”

“不是说的‘闻’。”

“那是啥?”

“我是说的‘吻’。”

“啥叫‘吻’?”

“叫我咋说呢?”他扫兴地挥了挥手。

“你们画西洋画的,尽跟外头学了些怪词儿。”婉儿放下了画框,拉了拉衣襟,站正了说,“要干什么就别磨叽了。”

“‘别磨叽’?”他紧张的情绪一下松弛下来,带着几分笑意说,“我真的不磨叽啦。”

“嗯。”婉儿温顺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别害怕。”他认真地说。说这话时他并未意思到,这是在给自己壮胆。自进入华艺美术学校以来,他什么都见过,可都漠然让这些从身边滑过去了。不完全是因为学业太重,而是内心裏觉得自己是个新人,不是无锡财主的儿子,不是城里的纨绔,而是具有较高审美境界的人。这种人绝不追逐男贪女浪,而是要抱着一种真实的内心悸动把所爱扩散出去,从而在一种和谐与宁静中逐步地沉迷于高亢与神秘的状态。眼下,他真正感到自己亢奋了,可又毕竟是个彻底的生手。为了不把对方吓着,不把花茎掐断,他反倒畏惧了。

“有啥可害怕的?”婉儿又乐了。

他冲动了,傻胆量冲顶而来,伸出两臂抱住了婉儿。婉儿挣了一下,又不动了,似乎吓傻了。他一脸肃穆,双手捧起了她的面庞,迎着她略显迷茫的目光慢慢地把嘴唇放到她清亮的额头上,轻轻地触了一下。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吻’?”婉儿懵懵懂懂地问。

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木然点了点头。

婉儿却撅起嘴,扭了下身子,不乐意地说:“忙活了半天,人家以为你要干啥呢,原来就为沾人家脑门一下。”

这个反应是出乎卞梦龙意料的。他低下头去,看着她,她则抬起脸来,用闪亮的,使她容光焕发的眼睛望着他。他深深吸了口气,大胆地用胳膊搂住了她的脖颈、肩膀。她丝毫不挣扎,相反地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肩上,以激动而自信的动作搂住了他的胸。

婉儿的一头秀发乱了,几绺头发飘飘拂拂地在他的脸前摆动。他伸出手轻轻抚摸那亮光光的辫子。她则像小猫那样温顺地承受着,在他的怀中发出一阵阵燕子般的呢喃。这呢喃声使他心醉,他猛地把嘴唇埋在她那白皙的脖子上轻轻地亲吻着。她动也不动,像是屏住了呼吸,他疑惑地抬起脸来,所看到的却是一双热切地迎着他的目光。这种目光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但这时对他来说,却只是一个信号,是一个表明承受能力的信号。

他侧过头去,将脸慢慢地俯下去,她面色惨白,在急促的呼吸间仰起脸来,微启双唇,合上双眼等待着。他感到,当他的双唇一接触到她的双唇的刹那间,她潮湿的双唇便嚅动起来。这炽热的柔情使他沉迷,他将湿漉漉的双唇咬合上去,牙床与她那小野兽般尖厉的小牙齿咯嗒一声相撞,接着就是似乎意味海誓山盟的长时间的吸吮。

男女之情用不着让别人来教授。当这个长吻之后,他轻松地这么想着。然而婉儿的反应却使他惊愕、惶惑。“你喜欢我。”她情意绵绵地嘟哝着,“从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喜欢我。”接着用软绵绵的双手抓住了他的右手,把这只男人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发烫的面颊上。“你喜欢我,”她用深沉而自语的低声又说了一遍,“你喜欢我,是吗?”

他心裏暗自叫了声苦。喜欢她,在男女这个年龄上便意味着爱她,而爱则意味着承担责任,不,他从来没这么想过。她能唤醒他的,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爱怜,如同爱一只找不到归巢的纯洁的鸽子,爱一片薄暮时分的田园。她激起了他心头的骚动,她闯入过他的梦境,她甚至使他在白日里非分地遐想。但对他来说,把他与她维系起来的毕竟只是一张画,他对所做的,大前提是一次邂逅,是与流云的一次相逢,是毕业时一次饱蕴思绪的习作。充满真正激|情的生活还在后面。搂着她的肩膀所带来的感觉是动人心弦的,把这姑娘按城里的方式打扮出来,肯定是妩媚动人的。可他们毕竟不是一路的。他不看她的脸,也不看她的呢喃,抬起脸看着无边无垠的苍穹,心裏想着,不能,不能。

突然,她变得寂静无声。他低下头看看,她的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疑虑睁得很大,随着脸上的光彩悄悄逝去,苍白色的阴影渐渐袭上来了。她看了他一眼,这一眼中那么多心智,那么多世故,那么成熟又那么凄惶。他经受不住她眼神里那种深刻的探询的光芒,更承受不住在这种探询后面的那种讥讽的神色,不由一阵阵毛骨悚然。当他对这一眼报以温和的微笑时,感到自己已难自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