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骗枭 冯精志 1963 字 11天前

温秉项收住了脚,“只是什么?”

“只是我内人从乡下赶来了。”他壮了壮胆说道。

温秉项余怒未消,“你老婆来了,想在这裏住下,不行。你也听到了,现在银钱很紧,我不养闲人。”

“小的已经安排她住下了。”卞梦龙说完忙低头弯腰。

“你说什么?!”温秉项怒火中烧。这时,一个轻柔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他说已经安排我住下了。”他回首,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少妇打扮的女人袅袅婷婷地倚着客厅的廊柱站着。对着温秉项扫过来的目光,怯生生地低下了头。

温秉项上下打量着她,最后目光停在了一个点上。

两只手在不安地玩弄辫梢。

卞梦龙哆哆嗦嗦地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温秉项木木讷讷说:“既然已经住下了,那还说什么。”

卞梦龙住在院东的一间杂房里。除了一张翻身便咯吱吱叫唤的木床外别无他物。现在,这张床边上又用条凳支了条一尺多宽的板子,且算是这对新床。过去,他对结婚这事有自己的想法,要找个情投意合的,婚事要在教堂里办,白色的纱裙、黑色的礼服,还要有唱诗班。在庄严的赞颂着的歌声中,他们把手放到了《圣经》上……在昏黄的烛光下想这些多好笑!在运河边上捡了个女人;谎称是内人才让主子同意她与自己同床,而他甚至不想跟她过多地说什么,从根儿上说,这个从无数灾民中精心筛出来的女人并不是为自己准备的。他和衣躺着,呆呆地想着。沉郁的夜的帷幕,悬挂在天穹。夜风习习,掀动着树叶飒飒地响。远处石子路上隐约传来几声嘚嘚的马蹄声,又添几分秋夜的静谧。

女人窘迫极了,呆呆地站在床头。他知道她为什么难堪。这女人自认是他的猎物,什么都愿承受。但头一夜需要他适当地回避。他翻身朝里躺去,随即听见了她脱衣的窸窣声并闻到了她身体散发出的清鲜气息。

那女子把被子拉到下巴颏上,动也不敢动地说:“我爹我娘已经把我整个卖给你啦,你随便吧。”

他就像没听见,仍在想自己的心事。

“你在东家前面也说我是你的媳妇,怎么这会儿倒不把我当媳妇使唤啦?”女人的声音有点哽咽。

他瞥她一眼,懒散地坐起,边脱衣服边说:“我说媳妇儿,姓卞的也是五尺男儿,不会把你赶出家门接着讨饭。”说着钻进了女人的被窝。

当他碰到她的身体时,感到她如同被烫着似的抖了一下,紧接着便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起来。“别怕,别怕。”他含混不清地安慰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抚弄一只刚出壳的毛茸茸的小鸡。她的肌肤很光滑,像春风吹绿的油光光白杨树叶,像平静的湖水;她的身体很软,像黄昏时的日光,也像初春时的漾漾细雨。她哭了,压抑着,不敢发出声音。像林间深处吹来的晨风,在树与树间发出呼啸,像蓝天中掠过的鸽群,从苍穹中发出悲凉的鸽哨声。

她不情愿,她害怕,同时又迫切需要对她的占有,她把这种占有作为不把她逐出家门的契约。她意识到这一点,不由一阵悲怆。他又何尝不需要慰藉。在这清冷的世界里,除了这个孤独的女人,又到哪里去找一个甘心把一切托付给他的人。当她滚烫的面颊伏在他的肩头时,他突然间感到这是命运的安排,上苍有意让他与她在一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这裏躺着的本是两个苦人儿,他们太需要相依相扶,相持相靠了。

自己为了某种目的而半捡半买来的一个女人,却已经勾起了他对生活的轻轻的哀叹和冥想。他一掀被子坐起来,眯缝着眼睛凝视窗外的月亮。在月亮周围轻烟般袅绕着薄云。

那女子也随之坐了起来,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衣。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她伸出一只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紧紧地压到自己富有弹性的乳|房上。他先是感到惊异,继而感到这事发生得那么自然,进而感到了温暖。他想说些美好的、能感动得使这个女子潸然泪下的话。让她原谅他,也让她感到他也是需要被怜悯的,但是搜尽枯肠竟找不到这类词句,只好沉默着。他歪着的脖子酸痛起来,想把头抽出,可她反而把他的头更紧紧地按在自己热乎乎的心窝上。他深深地呼吸着她年轻的身体发出的异香,从她的胳膊下斜视窗外的天空。碧空如洗,那轮月亮孤寂忧郁,浑圆无光,仿佛代表了环宇的令人凛然生畏的永恒的沉寂。

他们相抱着倒下去。那扇系不牢的窗户呼嗒呼嗒地响,窗外的草叶发出簌簌的声音,院中的树在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如同一阵清新的弦音。种种音响时而深情地倾诉,时而满怀哀怨地长叹,时而祈求上苍拯救,时而愤懑地喋喋诉说。然后归于沉寂。

女人睡着了,睡得很安静,细细的鼾声,又柔又匀。他悄悄地爬出被子,穿上衣服,走出门。

秋夜。静静的。一丛苍竹,一株梧桐,一声蛙鸣,无声无息。他走在庭园的通道上,吸着清亮的雾气,感到脑清目爽。枯槁的落叶飘忽下来,被风牵着在地上翻滚着、踽踽爬行着,发出凄婉的飒飒声。干涸的池塘里,残荷枯燥无味地摇摆着。举首望去,是高阔神秘的夜空。低下头来,他苦笑了一声。万物就是这般生生相息,优胜弱败,何容些许缠绵?又何须要些许秋思哀愁。对那女子,他现在也没问姓啥名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