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骗枭 冯精志 1792 字 11天前

金银细软,温秉项起初是从李家经营的当铺借,当铺的当然不能不借给他这二老板,李老先生的上门女婿。但总说是借也不是个办法,借得太多了又总不还,铺子里就要问一问了,一旦问到岳丈那里去,这事就不好说了。所以“借”了几次当铺后,他又把手伸向了自家宅中。那些小古玩,甚至温李氏的几件平时不戴的首饰,在入夏后陆陆续续地被送到了西郊小院中。

他真搞来些好东西。当卞梦龙把温秉项拿来的东西一样样上账又一样样往银柜里放时,就是这么想的。在这个柜中固然有金银首饰、玉雕、金条一类,但真正让他动心的还是几件古玩。他以半吊子鉴赏家的目光欣赏着它们时,每每想及在开封和北京及周穆镇的屡屡失手。

在温秉项搞来的古玩中,有一匹唐三彩马不像是仿制的,很像是洛阳北邙山古墓中的随葬品。有一钧瓷花瓶,样式平平,但颜色为红里透紫,紫里藏青,青里寓白,白中泛红。即便不是宋钧瓷,也是件上乘极品。从这类花瓶中方能品出“黄金有价钧无价”这一说法的含义。有一绢盒中置象牙雕刻的“一粒米”。正刻黛玉葬花图,背刻整首葬花诗,共三百六十余字。即便不是出于清末书画文人于晓轩家人之手,也多少透出点于家“一粒米”之风骨。由于这裏是江南,所以温秉项搜罗来的东西中多有南派工艺品,有黄杨木雕的佛像、徽州砖雕、福建寿山石雕烟具上满是雕刻的游鱼走兽、安徽歙县的歙砚、浙江江山的面砚、广东肇庆的端砚等等,直让人爱不释手。

卞梦龙也没闲着。自清明节之后,他就拿着温秉项开的条子在祥瑞布店支上钱了。条子上所开的是将布店的利润转到通达钱庄做拆票用,谁都不会质疑。这手是温秉项跟上海钱业公会打交道时学来的。由于上海的外国商行和银行发现利用本地的钱庄庄票有利于洋货倾销,特别是庄票的付款可有五天或十天的期限,更便于进口商号资金的调度和周转,所以外商银行乐于给予钱庄“拆票”以支持庄票的流通。所谓拆票,即外商银行对于钱庄的信用贷款。清末民初,上海钱庄每庄不过二至四万两的资本,可多时一家大钱庄又可拆进几十万两。因此,钱庄所运用的资金,除存款外,主要就是依靠拆票的融通和庄票的周转,也就是依赖于外国银行给予的信用支持。这是上海。在无锡,李儒鑫的产业中,最重要的就是通达钱庄,李家十几个商号的资金周转和新的投资主要是依靠这个钱庄。通达依靠不上外国在华大银行,便向外国在无锡的金融机构拆借,同时利用同是李家的十几个商号养着。温秉项的意图很明确:主干道只要畅通,支干就不会枯竭,所以要求所辖的所有独立核算商号的月利润拆给通达。这样,当卞梦龙将祥瑞布店的月利以拆票的名义提出时,便不会有任何麻烦。蹊跷处是一点,祥瑞这边出了钱后,用温秉项的批文和卞梦龙的收据平了账,而那边的通达钱庄却分文未见到。这两处俱是温秉项所辖,只要他不组织双方合账,这个大窟窿就永远不会被人发现。除非李儒鑫亲自出面组织几家对账,但在他把商号、钱庄甩给女婿管理,自己在家玩孙子时,哪里会想得了那么多账面上的事。

入夏之后,温秉项到另一布庄翻账时,发现一笔差账,即通达开出的一张远期庄票逾期未取。庄票不记名,在挂失止付时规定极严,在市面流通中视同现金。他抽出这张逾期庄票,交于卞梦龙,并写了个条子,让他去取。通达钱庄看这庄票确是本庄签发,按说逾期应上付,但见有温的条子,也就不过多计较,当即付了一千五百银元。不用说,这钱又进了卞梦龙的银柜。

天气渐渐较凉,巧珍的临产期到了。温秉项请来个接生婆守着巧珍。而他转身则回了家。家中能搜罗的已搜罗的差不多了,却还剩下一件。这是一件他心目中最珍贵的物品,不到最后关头不能动,它就是《猎归图》。

在客厅中,他看着在风中轻轻摆动的《猎归图》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摘下走了。而他刚走,温李氏和胡厨娘走进了客厅。

“最近老爷子也不知是怎么啦,”温李氏叨咕着,“听我爹说,他把持的几个平素最能挣钱的地方总也不见进钱。要照这么下去,还不得坐吃山空呀。”

“说的也是,”胡厨娘随声附和着,“平素他还总爱给太太您买个首饰什么的,这有大半年了,啥也没见他买过。”

温李氏疑惑地看看她,“这点连你也注意到啦?”

“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胡厨娘不屑地说。

温李氏顿感委屈,“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她抽抽搭搭地问。

胡厨娘气不打一处来,“也不是我议论老爷长短,去年他把我赶走,听厨子说,随后就搞来个年轻漂亮的娘们儿到厨房里顶了我的角儿。”

“那个骚|货已经让我撵走了。”温李氏不在乎地说。

“老爷就不兴给她另挪个地儿住去。”

“他也得敢!”

“不是敢不敢,到了他这把子年纪,谁能给他下个仔,他就认谁,哪有什么夫妻情分可言。”

话捅到温李氏心窝子里,她直眨巴眼。

“索性挑开了说吧。”胡厨娘的话收不住了,“太太您实诚厚道,平时不留心,我们下人注意到了也不敢对您言语。就说这屋里的几件古董吧,平时老爷爱得不得了,来了客人就指着它们壮门面。我早早晚晚要给它们擦灰掸土。可您现在再看看,它们不在了。老爷屋里没有,他又肯定不会拿了卖去,到哪儿去了?不定摆在什么地方呢。”

温李氏左顾右盼,自语道:“可不,那儿的一个花瓶是不见了。哟!”她指着中堂处大叫一声。

昔日挂《猎归图》处是一片空白。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他有外室!”温李氏骤然发出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