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肚子眨了眨眼,“警察局要来这裏检查风化?到粪堆里查有没有屎壳郎?不会的,查这地方的风化就跟查猪身上有跳蚤没有一样。我这当局长的不会下这道令。”
“你不下这道令,可你手底下的那群狼会不会为敲两个钱币到猪身上去拿跳蚤啊?”小凤姐说着把门忽地一下敞开,“你这当局长的瞧瞧,我这裏已经乱了。”
潘大肚子往外一看,正途经这裏的嫖客们撒腿就跑,走廊里、楼梯上登时响起纷沓的脚步声。
“娘的!把老子的情绪也败了。”他从衣架上拿起帽子往头上一扣,“老子走了,回去看看是哪个小子敢假传圣旨。笑话!到妓院来查嫖妓,真会挑地方。”说完,把门一摔,气哼哼地走了。
小凤姐正生闷气时,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卞梦龙走进来,看了她一眼,便打量上了房间。
屋里果然雅洁。墙上英国进口的贴墙纸。雕花大床,罗帐银鈎,缎面丝棉被;妆台上奁具齐整,一尘不染,案几上一盆红珊瑚,一架自鸣钟;富丽堂皇的红木大橱,上嵌一面大穿衣镜。壁上只张挂一宽约二尺长几欲及地的大条幅,上面四行行草:“才自清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左下角有一行稍小的字:“关小凤录《红楼梦》王熙凤判词以自励。”原来小凤姐本名是关小凤,不仅艺名为小凤姐,而且在操持这个盼盼苑时也确在以王熙凤之才而自励,以王熙凤之运而自惕。看来确是个颇打算让自己有些心计的女老板。
他关上房门,微微一笑间向她走去。
小凤姐仍思索着刚才的事,心不在焉地问:“卞先生,找我可有事?”
“潘大肚子走了,现在接待我,你没什么可推托的了。”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左手熟练地揽住了她的腰,右手灵活地把她的棉衣扣解开,用食指轻薄地拽起她的开得很低的内衣领口。
对他的轻佻放浪的动作,她几乎没有反应,而仍在默默思索,并自语着:“警察局的那些狗子不至于混成这个样子,到猪身上去查跳蚤。”
她把他的手挡开,怔怔地想了想,眼一亮,放声说:“我明白了,是你捣的鬼!”
他的双眼狡黠地闪了一下,笑了。
“你这坏蛋!”她娇嗔地捶了他一下。
“不捣鬼还得不到凤辣子呢。”他说着俯下身去。
当他们躺倒在床上时,她用一只光裸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乱摸他的头发。他听到了她的娇声软语:
“我问你,为什么那几个年轻漂亮的你不要,非要我?我约摸着比你大十岁,可你不但要,而且用个把戏把潘胖子骗走。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得到我?”
“不知道。”他含混不清地回答。
她脸上出现了一丝甜甜的微笑,“你得回答。”
“无法回答。”他这次说的是实话。对问题的答案,他心裏蒙胧地意识到了,却无法回答她。
事后,他倦倦地睡过去了,睡得很香。
她则竟无睡意,用胳膊撑着身子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刚才那个问题不是随便提的,她总感到这个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可想想刚才他那样、对寻欢作乐的那种欲求,又决不像有更多非分之想的人。
门外传来吵闹声,小凤姐匆匆起身,穿上睡衣睡裤,走过去拉开门,门刚开,冀金鼎便闯进来。
“小凤姐,”他用手指抬抬她的下巴,“老子找你睡来了。”
几个女人一拥而入,七嘴八舌地说:“小凤姐,不是我们没拦。这个人怎么拦也拦不住。元、迎、探、惜四小春都闲着,他谁都不要,非要你。”
“这么瞧得起我。”小凤姐对冀金鼎笑笑,“这位先生,我是这裏的老板,是不接客的。”
“你不接客?”他向床的方向仰仰下颏,“那床上横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小凤姐大度地说:“看到了就好。在我已经接客的时候更不能同时接待你啦。”
“这好办。”他向床的方向走去,“就当你没在接客。”
卞梦龙睡得正香,打着均匀的呼噜。
冀金鼎歪脖看看他,自语道:“我真纳闷,你们这些娘们跟这种小白脸睡觉有什么滋味儿。”又扬起脖问道:“这个小白脸是不是当兵的,是不是干警察的?”
小凤姐缄默不语。
“就当都不是吧。”冀金鼎说着抄起卞梦龙的一条胳膊,一使劲把他呼啦拽下床。
卞梦龙猛醒,还没等明白过来就被拖过地板,紧接着被一脚踹出房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怎么回事?”他坐在走廊地板上迷迷瞪瞪地问。
没有回答,只有几个女人捂着嘴在他身边偷偷乐。
他看看自己赤|裸的上身越发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门拉开,冀金鼎探出半拉身子,把卷成一团的衣服、裤子,鞋扔出来,“老子在隔壁赌局闹了几百大洋,要陪小凤姐睡上几天,让你腾腾地方,就这么回事!”说完把门呼地关上。
“隔壁赌局?几百大洋?”他竭力理清思路。他看看自己的狼狈相,看看偷偷乐的姨娘,解嘲道:“离了小凤姐也罢,我正要去隔壁赌局捞一票呢。”说完便穿起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