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皇城,注定不平静。皇宫那处,火光冲天,因为杀戮,夜空中都带着浓郁的血色。
看萧洛隽一副镇定自若、胜券在握的样子,聆音嘴角微扯,道:“皇上此刻不回宫中坐镇,就不怕情势失控吗?”
萧洛隽摇了摇头,道:“朕若是在皇宫中,泰王怎么会这么快就下决心逼宫呢?”
泰王这是想用一招釜底抽薪,让他回宫之后发现,江山已经旁落。而那些刺客,也不过是为了绊住他在宫外的步伐罢了。
聆音默然,只听萧洛隽道:“泰王有反心,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只不过前阵子朕出巡留他在京城,让他察觉到朕有防备,故而不敢轻举妄动。而这段时间,他发现封地中大权已旁落,囤积的兵马又被朕发现,还被景王纳入了麾下。他渐渐意识到,要是再按兵不动,那么今后也就只能成为一个普通王爷,无权无势,任人宰割。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尤其是在他马上就要离京的情况下,他就开始按捺不住。朕还给他送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他果然也不想失去这样一个机会。”
“若是泰王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机会,一直不反呢?”聆音道。
“他不会。若是一直不反,那便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或者在等待一个必然成功的时机。更何况,泰王自入京以来,便一直小动作不断。他甚至可笑地以为,凡事只要以利诱惑,便能成。只可惜,这次他注定要失望了。皇城至关重要的守备之人,怎么能够那么轻易被他收买?”他的眼眸寒凉,仿佛所有的阴谋诡计在他眼里都无所遁形,“朕不会容忍有这样一颗毒瘤在身边的。”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泰王在今日之前,是否常做登临帝位的美梦?是否觉得一切唾手可得?他将要执掌大权,从此龙袍加身,春风得意,总揽天下事?
兔死狐悲,在这一刹那,聆音望着身边俊美如神的男子,一时间全身上下彻骨冰冷,连交握的那只手都僵硬了起来。
她在想,自己此刻是不是也陷入了身边男子给她的迷幻梦境中?会不会这一刻的温柔也不过是温水煮青蛙,是他为她备好的瓮?
他算计人的时候悄无声息,慢慢给人甜头,让人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会慢慢给她放权,渐渐看着权力将自己迷失,最后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聆音知道她的情况和泰王不一样,她拥有他的孩子,她和他有过肌肤之亲。可仍万分害怕此刻的柔情,不过是过眼云烟;害怕自己的小心思,在他的眼里无所遁形;害怕有朝一日,会从云端瞬间跌落到尘埃。即便有时候,他流露出的温柔,并非是刻意。
然而,她在他的心裏,本来就是一个“心思叵测”的人。
聆音始终不能忘记那一晚,他说出这四个字的样子。即便可能只是一时气话,但有时候,气话也反映了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她有绝世武功,她的旁边有身份神秘的淮姨,她还是传说中与“诡门”有千丝万缕关系的虞则琬的孩子……
无论哪一点,都代表着她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背后拥有大秘密。然而,萧洛隽却是听之任之,每次都只点到为止不深究。
也许,她在他的心裏,也是一个欲拔的毒瘤?假意让她放松心防,实际上,是为了迷惑她好让她放松警戒,从而……
聆音不敢再往下想,越细思,心裏越是冰凉一片。
萧洛隽感受到聆音手心的凉意,微微侧目,瞳孔漆黑如浓墨:“皇后?”
“风太大,有点儿冷。”聆音道。
他将外袍褪下,披在她的身上,露出精壮的身躯,淡淡道:“皇后和他不同。”
不同吗?
那带着男性温热气息的外袍拢在她的身上,给她带来了些许的温暖。也许,她的确不同,因为她有一个他的孩子?也许,是因为她的那些阴谋算计,只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打小闹,不会影响大局?因为尽在掌握中,所以只是他忙里偷闲的娱乐游戏?
所以,假如有一日,她要伤害他的母亲,他会不假思索地割舍掉她?甚至她以为大仇得报的时候,只会换来岳太后鄙夷的目光,说一句不自量力?
聆音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她并不希望自己是处于这样被动的局面,她不应该被皇宫束缚,更不能被萧洛隽缚住。
“皇上何出此言?”聆音难以忽略萧洛隽的这句话。为什么不同,因为拿过来比较过。即便萧洛隽的这句话是为了让她安心,可还是让她各种多想。
他顿了顿,续道:“别多想,安心养胎。”
他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聆音自然也顺其意思,道:“那皇上是知道泰王今夜定会谋反,所以才带着臣妾出来的?”
“嗯。”萧洛隽微微颔首,“你在朕的身边,朕才更安心一点儿。”
如果是在刚才那场对话之前,萧洛隽对她这样说,聆音心裏肯定会暗自欢喜。为什么只带她,而不带段晨岫?或者不带其他人一起出来?但是现在,聆音听来,却觉得这句话带了别样的意思。为什么安心,因为怕她会趁乱浑水摸鱼吗……
聆音浅浅一笑。
此刻,观景台下的刺客已经被尽数拿下。那些黑衣刺客早就抱着必死之心,在被擒拿的那一刻,就咬破了藏在牙缝中的毒囊自尽。
那穿着摊贩衣服的禁军副统领,已经上观景台来禀告,道:“反贼们大多数伏诛,不过还有一个人逃走了。已经如皇上的吩咐,派人扮成黑衣人,告诉泰王这边已经事成。皇宫那边传来消息,泰王已经带着大军包围了各大宫殿,此刻泰王正在晋宁宫外。他的那些亲兵已经在暗中被换成了我们的人马,就等着皇上发号施令了。”
萧洛隽冷目一扫,皇宫那边,有信号烟火悄然地燃了起来,道:“该收网了。”
似是顾虑着什么,他沉吟了下,道:“那些碍路的,便清理开,再调查下他们身上有没有其他线索,泰王是否借用了其他势力。”
“是。”
副统领应道,而后干脆利落地下了观景台。
隔了一会儿,萧洛隽才眉眼温和地对聆音道:“皇后,我们回宫吧。”
晋宁宫外,泰王的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对身着华服的太后道:“岳太后,你还不折下你的傲骨吗?皇城已尽在我的掌握之中。皇宫中已经围满了我的人马,而你的儿子,最不应该的是在这个时候出宫。此刻,他如同丧家之犬,被我的人追杀。等他回来便会发现,他已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乱臣贼子。”岳太后高昂着头颅,冷冷地看着泰王。
“乱臣贼子又如何?这天下,向来是成王败寇。经过今晚,本王便将龙袍加身。而你,本王会体面地赏你一条白绫。”
岳太后的目光一凝。正想开口,却听到站在她旁边的岳留思开口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我相信皇上一定会回来拨乱反正的。”
岳留思虽看上去是个少不更事的少女,但遇到这种局面,心裏虽犯怵,却丝毫没有像那些胆小的女人一样哭哭啼啼,脸上始终带着不屈的表情,更难得的是居然在这种时候还会出言反驳。
岳留思这话,泰王自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天真的想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