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同肃州隔得不远,策马几日便能抵达。聆音没想到,肃王这个老狐狸居然对她说的话有所保留。得了铁矿之后,肃王的那张脸依然是笑眯眯的。他见到聆音再度光临,从袖中掏出一个蒙尘的剑穗,道:“若说龙吟剑在我的手中,实有几分偏颇。实际上……咳,我手中只有龙吟剑的剑穗。”
他的手中拿着那轻飘飘的剑穗,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聆音看到肃王如此,淡淡道:“怎么,王爷如今是打算在这关头,体会一下瑰色的百般手段吗?”
“哎哟我说,美人别怒,话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当初阁下话没有说清楚,你说的是龙吟,却没有指的是哪个部位啊。更何况,瑰色现在同本王撕破脸皮,也不大好吧?”
肃王死皮赖脸地笑着,那样子堪称无赖。
聆音自然知道此刻同肃王作对并不妥,更何况现在还需要肃王、叶睿一起,将梧州那边搅得一团乱,好给瑰色更多的可乘之机。
她便沉住气继续听他说,只是一双冷沉的目光始终锁在肃王的身上,似乎只要他一句话不合她意,便能眨眼间取他性命。
肃王缩了缩脖子,料想着聆音应当不敢做出杀害当朝王爷的事情,胆子又大了不少。他继续道:“没错,本王是想借瑰色的势力。当然,本王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不过,这件事情,咳,本王自觉有愧美人,不妨提供美人一条有用的线索。”
他看到自己偶尔调侃聆音几句,并没有引起聆音的反应,继续道:“其实民间虽然风传龙吟剑不知所踪,但本王却觉得,龙吟剑依然在皇室之中。凤箫传给历代皇后,龙吟剑自然是归历代帝王所有。我又何德何能,能够拥有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呢。所以,这龙吟剑不是在我那皇兄的身上,便是藏在皇宫中的某一处。”
聆音早已想到这个可能,只不过离了宫后,便有了鸵鸟心态。即便知道肃王这边有龙吟剑的可能性还没有皇宫大,但她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去皇宫的选择。她拼命说服自己,自己在皇宫中待过一段时间,并没有在皇宫发现龙吟剑存在的痕迹。那说明,龙吟剑藏的地方不在皇宫……还不如去其他地方先找上一通。
如今看来,这京城……这皇宫,还是不得不再踏足一次了。
“所以,你这龙吟剑的剑穗,也是假的?”聆音拿过肃王双手奉上的剑穗,含笑看着丝毫不知道畏惧为何物的肃王道。
“呵呵呵……”肃王干笑道,“那啥……这不是不得已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传言说龙吟剑在我的手上。阁下当初得到了这条信息,又寻上了我。我要是告诉你,龙吟剑不在我的手中,那岂不是让你失望,而且你也不会相信吧。”
聆音依然笑着,白皙莹润的手指把玩着色泽暗淡的剑穗,让肃王觉得有一点儿毛骨悚然。
肃王趁热打铁道:“据传,我皇兄并不在宫中,此时此刻,正是阁下去皇宫中偷,哦不,取龙吟剑的好时机啊。”
聆音被肃王这么一提醒,也觉得这时候重回京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萧洛隽不在京城,她在京城中的行事便可以不用那么顾忌,甚至还可以趁这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太后给解决了。
念在肃王给她提供了这么一个思路,她微笑道:“皇帝确实不在宫中,而在梧州。王爷您在梧州挖矿致富的事情,想必已经传到皇帝的耳中了。”
“什么……”
聆音满意地看着肃王大惊失色,而后身形一掠,轻飘飘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而她的目的地,便是皇宫,就算在皇宫中找不到龙吟剑,但让孤掌难鸣的太后尝尝苦头也好。
她怎么会让岳太后轻易地死去呢。
时隔三年,再入皇宫,她颇有几分物是人非事事休之感。皇宫的守备虽然森严,不过也难抵抗瑰色在京中渗透许久的势力。
瑰色中分管皇宫诸事的,是在宫廷乐坊的司舞柳扶疏。
在聆音没有出现之前,柳扶疏自小被诡门前门主当诡门继承人培养的。只是无奈杀出了一个虞聆音,她在诡门中一下子从众星拱月变成了明日黄花,私下里对聆音没少下绊子,也没好脸色,同聆音很不对付。
不过毕竟是诡门前门主看中过的人,就算心有不甘,但到底识大局,干脆趁着宫中甄选舞姬,混入了宫中。短短数载,便从一介舞姬,混成了乐坊的司舞。如今人也敬称一句,扶疏姑姑。
柳扶疏见这些年聆音将瑰色发展得如日中天,再加上随着年龄的沉淀,虽对聆音依然没有好脸色,却像是要证明自己也有能耐一样,将瑰色在宫廷中的事务处理得井然有序,也很配合聆音的指令。
聆音自然不会对诡门前门主的旧部赶尽杀绝。也因为这点,她离宫后不久,便将自己手中掌握的大半瑰色的势力都交到了柳扶疏的手中。
只不过,对柳扶疏到底尚有些忌惮。
当穿着水袖舞衣的柳扶疏,将手底下的舞姬训练完,回到住处之后,便看到虞聆音鸠占鹊巢,姿态娴雅地坐在那,拿着她珍藏的冰裂纹茶具泡着茶。
柳扶疏向来温温和和,难得面上现出几分凶神恶煞的模样。
聆音神色宁静。她泡茶自有一套功夫,行云流水一般的手法,看得人眼花缭乱。更何况,聆音的容貌上佳,白如玉的手指,翻飞在完美的茶具间,看着更觉得享受。
柳扶疏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之人是不请自来,还挑了她最名贵的茶具泡茶!
冰裂纹茶具,其纹片如冰破裂而得名,她的这套茶具裂片层叠达了十余层!她原先看着聆音的动作觉得是享受,清醒过来后,生怕聆音将她的茶具磕着碰着,毕竟这套茶具的欣赏价值大于实用价值。
她再定睛一看,聆音所泡的茶,乃是她花费了极大工夫才弄到的一两御贡君山银针,一时瞪大了眼睛,道:“虞聆音,你不请自来也便罢了!竟给我这样大的一份见面礼。”
她对聆音从来就不假辞色,反应过来之后,便上前自取了一个茶杯,品了一口。
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她的脸色才缓了缓,道:“你来此干吗?宫外的事情还不够你忙活啊,还想来宫中掺和一脚?”
聆音眉峰岿然不动,此刻手头依然不紧不慢地泡着茶,淡淡道:“故地重游,自然是要先了解一番。若是两头摸黑,背后反而遭人暗算了也说不准。”
柳扶疏假仁假义地叹了一口气,道:“三年前你来宫中,宫中可是刮起了腥风血雨啊。如今你重踏故地,不知道又想算计谁。晋宁宫里的那位,头风怕是要犯得更厉害了。”
宫里的那位,自然指的是岳太后。
岳太后这三年也没得多少好处,万安侯的行事越发跋扈,朝堂内外怨声载道。
原先,太后只是藉着头疼为由避居晋宁宫,不想掺和朝中那些破事。聆音可不会让她如愿。她养精蓄锐了一年,等瑰色缓过一口气,便赠送了她一份大礼——万安侯强迫良家妇女欲行不轨之事,险些逼死了人,被人告发之后还大放厥词表示自己是皇亲国戚,区区一条人命不在话下。岳太后怒气攻心之下,便真的犯了头风之症。
再之后,岳太后延请名医入京,这其中不乏三教九流的人物。至于这些人之前是什么身份……那就说不准了。总而言之,这头风之症每每治愈,下一次的发作又更加严重,如今隔三岔五地便头疼欲裂不能视物。
聆音微微抿了抿唇,不语。
柳扶疏道:“不过你可要悠着点儿,不要因为私怨,将诡门的基业毁于一旦。当年门主不想诡门在刀尖上行走,如今,我虽在宫中,不怎么管你外头的事情,也知道你现在做的诸多事情,都无异于烈火烹油。”
“烈火烹油吗?这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柳扶疏呀,你在宫里躲了这么些年,胆子也躲小了不少。”聆音笑道,还是抛出了橄榄枝,“瑰色这几年发展得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若是你想,总部有你的一席之地,何必拘囿于这区区的皇宫之中,只每天泡泡茶,训训舞姬。这可一点儿也不符合你从前的性子。你就不想闯上一闯?不管结局如何,至少可以让大家记住你轰轰烈烈的名号,而不是在宫中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司舞。”
“闯?瑰色这两年扩张得太厉害,导致人力跟不上,才让你想到宫内的我了吧。不过我在宫内挺好,也许哪一天就被皇帝瞅中,从此一飞冲天了呢?”柳扶疏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笑得灿烂,道,“比如说,你从前宫里的那位,叫长孙舞的,现在可不是大家都要称一下主子娘娘吗?我记得以前见过她一面,还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如今封了个婕妤,腰杆子也挺直了许多。”
聆音的眉眼间一片漠然,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既然选择了那条路,我也支持。”
柳扶疏笑得更加得意,又假作宽慰道:“宫里的有些话向来传得很难听,比如说,你出宫的那一日,便是长孙舞被临幸之时。也不知她是不是不懂礼义廉耻,在那样的时候公然做出勾引皇上的事情。不过这些你可别在意,宫中之人的唇舌嘛。只不过许是这些年,她到底心中有愧,虽封了个婕妤,在宫中也是过得如履薄冰,谨小慎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