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音松了一口气,道:“虞聆音,可是先帝的孩子?同萧洛隽,是否是……”
隔了半晌,岳太后却没有任何的回音,像是陷入了黑沉的梦中,而她的额头不断地涌出了细密的汗水,伴随着身体略微的抽搐摇动,她的眼皮也一直在不停地跳着。
聆音凑近了岳太后的耳边,又问了一遍:“虞聆音,可是……”
“虞则琬……你不要阴魂不散……”岳太后的身体抖动得更厉害了。若非聆音事先用布帛将岳太后捆缚住,恐怕太后都要跌落在地,从而引起大动静。岳太后的呼吸越发急促,隔了一会儿,从她的嘴裏又冒出了一个含糊的名字:“……岳……你……我还你,我都还给你。”
聆音遗憾地想,这大抵是问不出什么了。她的手指在银针上轻轻捻动,手指翻飞间,已将几处银针拔了出来,而后从她做伪装的面皮之下,将早已藏好的药粉给弄出一些,涂抹在银针之上,再度施针。
岳太后再度安静了下来,闭目陷入宁静的梦中。
聆音轻轻地拿起早已准备在旁边的毛巾,将岳太后额头上的汗水尽数擦去,又将那捆缚的布帛解开,将岳太后凌乱的钗环整理了一下,才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岳太后。
岳太后的眼底笼罩着一圈的黑,眼角的细纹也变多了,被这头风之疾折腾得消瘦了数分。从前还略有些丰腴,如今她的手腕却变得干瘦,似乎只要大力一握,便能掐断一样。
也够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药粉入了身体之后,不至于马上产生毒素,而是只要闻到了一种叫作秋月浓的花卉味,才会慢慢产生毒素,最后危及生命,效果十分显着。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姝妃随身的那个香囊,可正是有秋月浓的。当然,就算没有秋月浓,她也会让那个香囊有。
这一招,叫借刀杀人。
段晨岫,时至今日,聆音可不相信她是一朵无害的白莲花。至少当年帮着陷害聆音的齐乐姑姑,便同她有非同一般的交情。甚至那情谊,快要等同于母女之情了。
段晨岫从中浑水摸鱼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再往前说,宋美人落水,最后由当时还是贵妃的邵尚萱闹到了她的凤兮宫。那件事对段晨岫来说并非十分有利,段晨岫却还是那样做了,只不过结果不尽如人意罢了。
到时候,将这些事都推到段晨岫的身上……
那药粉最后会无声无息地溶入岳太后的血液之中,太医们是查不到是从何处进入身体的。那毒素更是淮姨亲自研制的,目前还无人能够查出来。
便让他们狗咬狗吧。
在岳太后这边没有探到龙吟剑的下落,她又问了几个宫中的旧部,仍然没有结果。她对龙吟剑的下落还是一筹莫展,思索了一番,莫非还真的要到萧洛隽那里去找?
聆音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才推殿门而出,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道:“太后如今在睡梦中。”
宫女们鱼贯而入,而聆音身边依然有个宫女寸步不离地盯着。这是怕她做了什么事情,欺瞒他们,然后跑路。
等到林盏姑姑跑进去,看到太后安然无恙,只是睡着了之后,才放聆音回去。林盏姑姑的态度也客气了很多,道:“太后娘娘难得有个这样的好觉,不知道下次施针是什么时候?”
“下次施针,得看太后娘娘这次的情况如何。不过第二轮施针,我得和在宫外的一位朋友讨论一下,否则没有十足的把握。当然,我会在宫中待上数日,看看太后这回的情况怎样。”聆音微笑。
太后这回的情况自然是“很好”,毕竟这次将太后的穴位给短暂封住,麻痹了那处,她感受不到痛觉。不过长此以往也有坏处,便是血脉不通。当然,在这血脉不通之前,她早已远走高飞了。并且,那药粉之毒,也差不多该发作了。
她在宫中又停留了几日,便去了宫外,要和“友人”探讨医术。而她准备离宫的那日,又遇到了萧明昀。那时候萧明昀在御花园中。他的记忆力极好,只见过她一次,便将她的样子记下来了,在御花园里恰巧看到了她的背影,就主动寻了上来。
他几乎是飞奔的,也不顾旁边的女官追在后头喊着,让他小心一点儿,要注意一下仪态。
到底慈母心肠,聆音还没等他走到面前,便快步朝前走了几步。眼见着萧明昀走路不稳,要摔在草丛中,聆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那一团香香糯糯的小团子扑了她一个满怀。
他的身上有着非常好闻的味道,聆音几乎舍不得放开手。
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怎么放,整个人都手足无措了起来。
尤其是怀中的小殿下在不安分地乱钻着,那种感觉,亲昵至极。
不过到底时间短暂,他们此刻的身份云泥之别。只听到女官在背后有些愠怒地说道:“殿下!说了多少次,注意仪态!”
“可是……”萧明昀继续在聆音的怀里乱拱着,“可是她的味道很香。”
聆音听到这,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毛病,这么小就学会了偷香窃玉。如今她的样子,可是有三十多岁!
这名在萧明昀身边的女官名叫楚腰,听到他的话,倒是面色有几分尴尬地看着聆音,道:“小殿下便是这样……”
“无妨。”聆音道。话音未落,她就退让了一步,同萧明昀道,“太后娘娘的身体应是无碍了。”
这算不算她对萧明昀撒的第一次谎?看到萧明昀的样子,她竟有几分心软,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萧明昀是孝顺的,就算有时候听到太后对他说些不喜欢听的话,也无碍于心性纯善。
他听到这句话,眼睛里都焕发出了光芒,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对身后的楚腰说:“楚腰楚腰,我们去看皇奶奶。”
看着那个小身影跑远了,聆音低眉敛目,盯着地上的草丛好一会儿,才神色镇定地抬起头,目视前方,朝宫外走去。
接下来的事情,聆音便交给了宫外的人去做。
有人见不得太后的头风之症痊愈,而对孙河痛下杀手。无奈孙河手无缚鸡之力,让人得逞,最后失血过多死了。这话传到太后跟前,她的面色深沉,觉得头部又开始细密地疼痛起来。不过仅一会儿,便缓了过去。
岳太后心裏更是将那背后的歹人恨了个透,命将歹人一定要揪出来。结果查来查去,就查到怡妃的家中去了。
太后在心中记了怡妃一笔账后,正想朝怡妃发难,鼻翼间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再之后,眼前一黑,便当着众人的面,从榻上倒了下去。
旁边的人没有意识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居然没有接个正着。太后倒地,额头重重地磕在了青砖地上,瞬间有血流了开来。
这些还是次要的,当太医心急火燎地赶到现场,一诊断,却是中毒所致。太医寻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太后中毒的根源所在。这也导致太医们对太后所沾染的毒性束手无策。
林盏姑姑出于对大局考虑,那天在场的妃嫔们,一律不得离开晋宁宫,在殿外候着。
好在太后隔了半日之后醒来,不过脑袋也昏昏沉沉。她说:“我昏迷之前,闻到了一阵香气……”
太后的话音刚落,林盏姑姑便神色凝重,让那些妃嫔将随身的香囊拿了出来。
太医院的赵太医定睛一看,段晨岫随身携带的香囊中,可不正有一味叫作秋月浓的花卉吗?
这秋月浓本是无害的,不过他前不久好像刚刚听谁说过。这秋月浓的味道,对于郁结在心、且常伴头疾之人……总之,和太后症状有些吻合的人闻着,长年累月,将会累积毒素的!
赵太医在太医院中待了许久,依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如今他若是将这中毒的源头找到,将岳太后救醒过来,那便是大功一件啊!
赵太医也不管那道听途说是真是假,如今求成心切,自然将他知道的这些说得天花乱坠。
那香囊被太医们查验,他们并不是太清楚这秋月浓的作用。只是隐隐约约中,知道这花卉有什么相克的东西。在这样被人催促的关头,如果否定了秋月浓是毒源,找不到其余的源头,他们这群太医就是无能了!
于是便异口同声地表示,同秋月浓有关联,赞同赵太医的观点。
“段氏……”太后目光冷冷地看着段晨岫,痛呼了一声贱人,再次昏厥了过去,生命垂危。
林盏姑姑命人将段晨岫暂行关押,等到太后醒来,或者皇帝归来,再行探讨。
知道被人陷害了的段晨岫,本来就体弱的身体虚晃了一下,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拼命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太后,太后你要相信岫儿。”
不过就算她喊破了喉咙,昏迷中的太后,也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林盏姑姑冷冷地看着,道:“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用秋月浓做香囊。”
当着大庭广众之面,秋月浓有助兴之用。这种阴私物品,段晨岫到底不敢直接道出来的。更何况,这些日子,她出门的时候都不戴这个香囊,今日怎么会阴差阳错戴上呢?是哪里出了错?
林盏姑姑的神色更冷了,道:“来人,快马加鞭将这件事情通报给皇上。姝妃……姝妃便暂请留在晋宁宫吧。若是太后一日不能醒转,你便一日陪着太后。”若是太后度不过这一关,姝妃,怕是也要做到头了。
远处的邵妃低头,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一石三鸟,虞聆音,这份随手赠送给她的大礼,她可是欢喜得很。
怡妃身上背负着一条命案,太后昏迷不醒,段晨岫意图谋害太后,不管是哪一个人,都够呛。
在这后宫之中,能暂时出头的人,不就只剩下她邵妃了吗?当然,她还是要做足姿态,再三婉拒。
宫里局势一团糟,太后中毒昏迷,两妃牵连其中,邵妃又再三推辞,觉得难以胜任宫中繁杂的事务,并不愿意做这个领头人。群龙无首,最后还是庄太妃出面,暂代处理宫中诸事,邵妃和善充媛从旁辅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