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请君入瓮(1 / 2)

千机皇后 之臻 3690 字 29天前

梧州的局面也未必好到哪里去,有了叶睿和肃王的掺和,小小的关家寨也成了难啃的骨头。倒是也如了聆音的愿,景王在那边耽搁了大半的工夫。叶睿又调动了漠北的兵力骚扰边境。景王本想着这边速战速决,奈何肃王掺了一脚。肃王虽不敢直接和朝廷作对,但不妨碍他将平素隐藏在暗中的兵马伪装成关家寨的外援,弄得景王被三面夹击,腹背受敌。最后被逼无奈之下,他只能朝着隔壁的郡县借调兵马。本来应该是驾轻就熟的剿匪,如今却是捉襟见肘。到最后,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景王放弃了剿匪,而是兵马回转,杀到漠北去了……

再之后,因为消息传递需要时日,聆音也不知道最新的战报。仔细想想,也觉得景王真是焦头烂额。

不过……明明梧州有萧洛隽坐镇,为什么景王还能够将局面弄得这样糟糕呢?

聆音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净手焚香,弹起了古琴,思考起下一步怎么做。

若是龙吟剑在萧洛隽的手上,她也差不多要和萧洛隽对上了。

柳扶疏来拜访的时候,聆音正在弹琴。那声音铮然,如同碎金裂玉一般。

不过柳扶疏可没有欣赏弦乐的雅兴,道:“你倒是好雅兴。”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来者不善的嘲讽。聆音扫了一眼垂首在侧的柳扶疏,指尖的动作却没有缓下来。

直到柳扶疏开口道:“崇安侯府挂起了白幔,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聆音的心头一跳,冷冷的眼神扫了过去,手中虽仍然没停,却错了一个音节。再之后,金戈铁马变成了烈士暮年,古琴演奏出来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悲凉凄怆。那声音越来越急,像是烈士行将就木之前死神对他的催促。

“崇安侯病故了。”

尖锐的声音响起,琴弦崩断,聆音的指尖被割破,鲜血刹那涌出,琴声最后停了下来。

崇安侯病故了。

区区六个字,在聆音的心裏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的目中露出了不可置信,就像是原来一直以为会巍然挺立的山峰,乍然崩塌。她突然意识到,天不假年,岁月催人老这句话。

这三年,为了不暴露行踪,她一次也没有回过崇安侯府。当年离宫,她也是直接出了京城。后来瑰色的势力发展起来,她怕牵连到崇安侯府,怕被人觉得崇安侯有不轨之心,也怕崇安侯这边知道太多关于她的信息,被萧洛隽逼问,从而连累外祖父,也极少传递信息回去,仅有只言词组报平安。外祖父虽然不问,也从来不干涉她的决定。然而,她知道,这是他对她的理解,他尊重她的决定。他在心裏为她牵肠挂肚,生怕她遭遇什么危险。

若说这世界上,还有能让她挂念在心裏的长辈,除了亦师亦友的淮姨,便只有同她血脉相连的崇安侯了。

“怎么会呢……”她大脑一片空白,竟茫然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也不愿意相信。

想到这次回京,她数次过家门不入,便觉得心如刀绞。若是这一次,她能够大胆一点儿,趁着萧洛隽不在皇宫中的时候,回崇安侯府看上一眼,是不是就能见到外祖父的最后一面……甚至,以她如今的能力,还能够找到医治好崇安侯的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

“怎么就不会?崇安侯也到了这种岁数了,老人家的身体向来就说不准。更何况,他有你这么一个孙女,虽还没有连累到他,但整日也是提心吊胆的。”柳扶疏毫不客气地说,“走路的时候伺候之人没有注意,他被磕绊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第二天,就不见好了。”

聆音毫不在意流血的手指,因刚刚弹得太急,被琴弦割破的手指尖深可见骨。她没有想着包扎,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她的脑海里乱糟糟的,满心满眼里都是自责。

不……崇安侯应该还在,柳扶疏这人就喜欢骗她,难保这次说的就不是假话。

她在京城的这些日子,怎么就没有听说崇安侯那边有什么变故呢?她都没听说,为什么在宫中的柳扶疏却能够听说呢?

她在心裏拼命地安慰自己,嘴裏冷冷道:“你最好没有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你如今也在京城,崇安侯府离着这边不过是一条街之隔。你找人去打探也好,亲去吊唁也好,对你而言,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我得知这件事情,也是因为正巧出宫,找你有事,无意中看到的罢了。毕竟,其他人可不知道你的身份,区区一个崇安侯的去世,我还不至于心急火燎地往你这边汇报。”柳扶疏嘲讽道,“虞聆音,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是我为了同你赌一口气,大半年不愿意回诡门。门主以前总是拿病重为借口,想要诓我回去。结果真的病重了,从榻上起不来了,却连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露给我……呵呵。”

事已至此,柳扶疏也有分寸,不会拿这么大的事情同她开玩笑。

的确,如今在京城中的人,也没有几个知道她是崇安侯的孙女。这京城中去世几个王侯并非大事,更何况是像崇安侯这样已经半隐退的侯爷。

聆音终于感受到了由指尖传递来的丝丝麻麻的疼痛,直到心房的地方。

子欲养而亲不待,她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明明母亲离开的时候,她就想着,这辈子再也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再也不要。

然而……

如今崇安侯府她在意的那个人走了,她还顾念着什么,为什么还迟迟不肯挪动步伐呢?至少见不到外祖父的最后一面,送他最后一程也好!

理智上是这样,最后她还是花了大半时间才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在她准备去崇安侯府之前,有人已将崇安侯府的详细情况汇报给聆音。她沉默地换上黑色衣服,戴上黑色斗篷,打算趁着夜晚去崇安侯府,在灵前,为外祖父上三炷香。

夜半时分,月凉如水。聆音穿着黑衣,似是融入了夜色当中。崇安侯府的大堂挂着白幔,她用迷|药将灵堂里的人弄昏之后,才打开大门进去。

大门一开,穿堂风吹了进去,白幔舞动,灵前点燃的长明灯明明灭灭。

这些年,崇安侯府也落败了很多,没有了当年的显赫,如今显得十分冷清。而她名义上的父亲,崇安侯的长子虞则琅,也没有从政的天分,只能做一个富贵的世子罢了。

崇安侯好歹曾经也是世家之首,可如今驾鹤西去,却连守灵的人也没几个,只有两个年老的仆妇在旁边,歪歪扭扭地睡着。这样凄凉的晚景,看得聆音心裏更是酸涩。

只是,推开那门,看到不远处的棺柩,她的腿就像是灌了铅一样,迈不动步子。

她没有勇气,不敢向前,生怕看到崇安侯面无血色,没有生机地躺在那冰冷的地方。

似乎只要没有亲眼看见,她便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崇安侯还活着。等她回去的时候,他还能站在她的面前,微笑地看着她。

她入宫之前,崇安侯对她的教诲还历历在目,舐犊情深……

聆音忍不住泪湿了眼眶,在门口站立了好久,险些要落荒而逃。但还是鼓起勇气,上前点了三炷香。

上第二炷香的时候,她低头一看,发现地上倒映着几道人影。而歪七扭八躺在地上的两个仆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了起来,围在她的身边。

原本凄凉冷清的灵堂,气氛霎时变得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月色下,隐隐约约有刀光反射到她的眼里。

她本来觉得萧洛隽在京外,趁着这个机会,又是晚上,回到崇安侯府不会有太大的风险,却没想到……

这局面,分明就是瓮中捉鳖。

她闭了闭眼,又上了第二炷香,心裏突然升腾起一种侥幸……也许崇安侯真的没有死,这只是有人故意布设的一个局,故意引她出现。

她感受着身后人的气息,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如今她已经被人团团包围在这灵堂之内了。

她的呼吸开始抽紧,至少,在她上香的过程中没有人打扰她。她的动作放得更缓,思索着,这包围她的到底是何方势力,她该如何全身而退。

直到她上完香,又拜了三拜。

身后的人才开口,聆音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如入冰窖。

“朕的皇后。”他这样温柔地叫着她,声音低沉如弦乐,像是情人间的低喃,然而语气中的含义却让人不寒而栗,“三年零三个月,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聆音霎时觉得自己的血脉都在逆流,僵在了那里,垂在两侧广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半晌,她转身,挤出一个寡淡的笑,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语气淡漠地说:“皇上恐怕是认错人了。”

萧洛隽穿着黑色的衣袍,明明脸上还挂着笑,聆音却知道这人已经怒极。她倒是宁可他板着脸,或者一脸怒容,也不愿意他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面色看起来似乎比之前在梧州时要来得苍白。

他身后站着密密麻麻的将士,盔甲严整,面色凝重。如果她没有猜错,萧洛隽对于这次留住她,是势在必得,让她插翅难飞。

只是,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吗,莫非是梧州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聆音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听到他说:“认错人?那你说说,这次你又是打算以什么样的身份同朕见面?是前来吊唁外祖父的崇安侯孙女,还是朕的皇后,又或者是……瑰色的幕后掌权人?皇后也一定很意外,朕为什么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裏,还设计引你出来?”

他已经认定了她的身份,再狡辩只不过会让他的怒意更炽。

聆音没有料到,三年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她孤军奋战,毫无反抗之力。而他兵临灵堂,拥千钧之势。

他身后站着的那些人,手拿连弩,只要他一声令下,便会有如雨一般的箭矢朝她射来。而她也相信,萧洛隽能够狠下心来下这道指令。

聆音最后还是认命地摇了摇头,道:“皇上在这裏布下天罗地网,仅仅是为了引我出现,也太费周章了。”

“否则以皇后狡兔三窟,朕是逮也逮不着。”他脸上的笑意微敛,闲庭信步地走至她身边,目光冷冷地看着她,“还好,皇后心裏还是有软肋的。其实这也算不上软肋,皇后的心肠冷硬,估计觉得朕在梧州回不来了,才这样有恃无恐。”

他同她仅仅一步之遥,聆音挑眉,道:“皇上这可是以身犯险,距离我这么近,就不怕认错了人,从而有生命之危,血溅三尺吗?我虽不能保证可以突破重围,但同归于尽,总是能做得到的。”

“认错人一次也就够了。”萧洛隽的嘴角勾起一抹让聆音不解的嘲讽弧度。他顿了顿,继续道:“虞聆音,你如今就算是化成灰,朕也认得。更何况,三年前朕与你同床共枕都不怕。如今,朕身后领着近千的人马,又何惧一个区区女流之辈呢。皇后你说,是吗?”

他的话音还未落,聆音便发现自己的身体慢慢开始失去力气。原来,刚刚给崇安侯上的那三炷香有问题……

聆音发现,同萧洛隽站在对立面,被他当作是需要拔除的后患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也怪不得,当年那些奸臣反王,会那样一败涂地了。

如今,不过是短暂交锋,她就只能够束手就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