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语与辛竹筝越发亲近,就是绸缎庄赢利的花红都有辛竹筝的一份儿。小纪氏这样示好于辛竹筝,自然不会偷偷摸摸地示好,故而,宋嘉言也知道了辛竹筝分得绸缎庄花红一事。
小纪氏与丈夫念叨:“我想着,筝姐儿是姑娘家,她出嫁咱们自然会备一份嫁妆。不过,女儿家,还是攒些私房好,就把绸缎庄的花红分了她一份,也是咱们做兄嫂的意思。”
这种事,宋荣过耳而已,道:“你看着办吧。”
“我怎么瞧着,语儿和筝姐儿似乎更亲近些。”宋荣瞧小纪氏一眼,“她与言姐儿倒不若与筝妹妹那般亲密。”
“因语儿和筝表妹一道打理绸缎庄,她们刚刚上手,账还看不大全,我常叫她们一道学着看账。教她们打理铺子的事,也是一道教,省得说两遍。老爷怕是常看到她们在一处嘀嘀咕咕的吧?”小纪氏脸上不露半丝形迹,言笑自如,“就是言姐儿,当时我是想让她们三个一并学着打理绸缎庄,言姐儿又不喜这样。待言姐儿的生意上手后,我问问她,若有哪里不明白的,我也好教她。女孩子家,除了这些琴棋书画、诗词曲赋的熏陶外,管家理事也很要紧。咱们言丫头,去年就代我管过家,聪明是一等一的。铺子上的事儿,并不难学,到时我单教她就是了。”
宋荣点点头:“那就好。”
小纪氏道:“还有一事,今年老爷、老太太的寿辰要怎么过?”大办、小办,规格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宋荣想了想,道:“舅舅头一年的孝还没过,家里简单摆两桌酒吧,不必大办了。”
小纪氏柔声应了,宋荣顺嘴提了一句:“你记着,舅舅头一年孝满的时候,家里也摆两桌酒。”第一年是重孝,如辛家兄妹,绝对不能出去走动,或是参加宴会之类,着装也有诸多忌讳。但过了第一年,规矩就不必那样严了,就是衣裳,多些花纹之类的也不要紧。
小纪氏笑问:“笙表弟这些天学管庄子学得如何?”
宋荣笑笑:“还成。”辛竹笙不是什么聪明的性子,好在做事认真,他本身对种田什么的很了解,学着管理庄子还是学得有模有样。辛竹笙这样,宋荣也稍稍地松了口气。
老太太与宋荣的生辰挨得很近,宋嘉语和辛竹筝都送了衣裳鞋袜,俩人似是商量好的,宋嘉语送衣裳,辛竹筝就送鞋袜。
宋嘉言抄的经书做寿礼,还跟老太太自吹自擂,说:“祖母,您看我的字写得多好啊。以后孙女成了大书法家,这经书可就值钱了,您可得好生留着哦。”
然后,这话在宋荣过生辰时,宋嘉言又说了一遍,宋荣哭笑不得地拿宋嘉言抄的经书敲了她的大头一记。
当然,还有宋嘉让给家里买的各式各样的礼物随着宋耀准备的寿礼送了回来。老太太瞧见儿子孙子的礼物,还让宋嘉言念了儿孙的信给她听。
寿礼在屋里摆了好几日,老太太有空便要瞧上一瞧,欢喜一阵。后来,方命人都将这些寿礼分门别类地装在箱子里锁了起来。
倒是宋嘉诺,自从宋嘉让去了福闽,他每日便会多陪老太太说会儿话,哄老太太开心。宋嘉诺是这样说的:“大哥走的时候跟我说,他不在家,我就要代大哥孝顺祖母。”
宋嘉诺较之原本的小豆丁模样长高不少,他是个非常有毅力的孩子,自从开始同兄姐一道晨练后,寒暑不辍。而且,宋嘉诺的目标很清楚,他不是要成为武林高手,他就是为了强身健体。
这次,宋嘉让从福闽捎了一张小小的牛角弓回来给宋嘉诺,宋嘉诺喜欢得不得了。小纪氏生怕儿子在课业上分心,叮嘱他:“还是要以功课为主。你认真念书,不要惹你父亲生气。”
宋嘉诺点一点头,问小纪氏:“母亲,为何绸缎庄的花红,没有大姐姐的份儿呢?”
小纪氏道:“你大姐姐有自己的买卖。”
“那,为何没有祖母的份儿呢?舅婆也没有?”
小纪氏哄了儿子道:“你祖母、舅婆又不差这几两银子。这不过是给你姐姐、表姑挣些零用,哄她们小女孩儿玩儿的。”
宋嘉诺板着小脸儿道:“银子不在多少,关键是心意。祖母、舅婆虽不缺这些银子使,可这与母亲给不给是两码事。”
小纪氏搂着儿子道:“我的傻小子,这些铺子赚的银子,母亲要攒着,日后给你和你姐姐用呢。”
宋嘉诺生性聪明,并不容易被哄住,道:“母亲不用攒这个,父亲在朝廷做官,每月都有俸禄。就是儿子以后,也会科举做官,挣得银子孝顺母亲。”
儿子这样懂事,小纪氏感动不已,她摸着儿子的头道:“你有这份孝心,母亲就开心。”
有时,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在于对同一件事的不同态度上。
刚刚入冬时,李睿就带着伙计回了帝都来。
走的时候不过暮春,回时已是初冬,一去半年,李睿长高不少,眉目间更添了几分沉稳。宋嘉言笑:“走时我只矮你半个头,这会儿倒矮你一个头了。”
李睿身上一件半旧的锦衣棉袍,料子一般,针线上也不是多考究,一看就知是在成衣店现买的。好在李睿人物俊秀,穿啥都好看。李睿逗她:“不是你变矮,就是我长高了。”
宋嘉言笑道:“还以为你出去一趟得变得稳重些呢,怎么还是这样,哪里像做哥哥的人呢。李大哥,西蛮国什么样儿啊?”
“那里人逐水草而居,喜食肉,喝马奶,少食青菜。”李睿道,“我先去西蛮,把从帝都带去的丝绸、茶叶换成了马匹、宝石、皮子。后来,又去了一趟北凉,用马匹换了不少红参回来。明天我就着手把货卖掉。”
“先在家歇两天,也给伙计们放两天假。”宋嘉言道,长途归来,肯定累了。再说,李睿身为家中长子,一走半年,李家没有不惦记的。
李睿笑:“我听家里说了,这半年多亏你照应。”
“其实我也没照应什么。就照应了一件事,还是我们姐妹惹出来的。”当初,李敏在端睿公主面前失礼于宋家姐妹,不是没有原因。
其实,李敏会突然发难,倒不是宋家哪里得罪了她,实在是因李睿而起。李睿跑去跟宋嘉言做生意了,李尚书原本极力反对,皆因宋荣出面把李尚书说服了。李尚书嘴裏应了,心裏却一直不痛快,放不开此事。
毕竟,李睿的资质是明摆着的,李尚书又不瞎,自然知道孙子的本事。
这么好的孙子,偏要去做商贾之事。
当然,宋荣说的也有道理:“李清已深受帝王讳所忌,满腹才华无处可施。皆因李清在先帝时科举,如今尚且做得官,到李睿这裏,怕是连科举的机会都没有。”
接着,宋荣摆事实讲道理,他少时便与李尚书相识,又与李清是至交好友,且有如今的地位,宋荣的话自然能入得李尚书的心。李尚书最终还是点了头,只是想到最有出息的一子一孙,却偏偏如此时运不济,更想到与他早已生分而分家出去的庶子,李尚书黑面数日。
瑞和郡主哪能不知丈夫的心,想到早早分家出去的庶子李清一家,更是倍觉堵心。于是,瑞和郡主私下派了长子过去送些银两,话里话外地劝李清不要让李睿去干那丢脸的事,以后他们这一房的供给,尚书府会每月送来,简直把李清李翰林气得半死。后来,李思悄悄命人把事告诉了宋嘉言。
宋嘉言修书一封,盖上自家的封泥印鉴给尚书府送了去,也不知她写了些什么,李尚书把大儿子叫来骂了一顿,严令他们不准再去李清家打扰。
当然,宋嘉言这样大胆地直接给尚书府写信,也被宋荣骂了一顿。
但是,相对于李尚书对于长子的责骂,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瑞和郡主见儿子受责,哪里有不心疼的,李敏身为人女,自然深恨引起父亲受责的李睿与宋家。故此,一见到宋家姐妹,李敏的火气几乎按捺不住。
按捺不住怒火的结果就是……李敏丢了四皇子妃的宝座。
瑞和郡主几乎哭瞎眼睛,家里为了孙女的前程费了多少心血啊,就这么一朝葬送……倒是李尚书很稳得住,严斥老婆:“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敏儿不过蒲柳之姿,焉得匹配皇子,你莫胡说八道!待她及笄好生为她择一户人家就是!”李尚书叹道,“你在家好生教导孩子们,别总觉着如今我为尚书,你是郡主,孩子们就有了靠山。咱们这把年纪,不知什么时候一闭眼就去了呢。到底得让孩子懂得些道理,以后过得日子,这样闭了眼也能安心呢。”
年轻时夫妻多少摩擦不愉,如今看到丈夫头发花白,瑞和郡主心下一酸,顺从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说得对。家里的事你别担心,我会好好开导敏儿的。”
李尚书点点头,拍了拍老妻的手。他会接受宋荣的提议,无非是想为庶子找一条可以依恃的路子。宋荣与李清交好,却多年不来往。这些事,李尚书心裏清清楚楚。
他已经老了,哪怕在尚书位,又能有几年?他接受的不是宋荣的提议,而是希望通过李睿让两家继续来往。有宋荣为倚仗,哪怕日后他再无法照拂庶子,也可安一半的心了。
李尚书所料无差,既然李睿去了宋家,宋嘉言就开始跟李家走动。当然,她早就与李思相熟。不过,这又有所不同。相对于先时小姑娘家的来往,又相熟三分。夏秋两季,宋嘉言都送了庄子上的吃食物产过去。
李清性子狷介,宋嘉言派过去的人就说:“我们大姑娘说了,若是翰林老爷不要,就扔到门外去吧。若是翰林老爷想回礼,就请翰林老爷给几坛美酒。我们大姑娘还说了,若翰林老爷想多给个几十坛、几百坛的,她也不嫌多。”
李清吹胡子瞪眼:“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一样刁钻。
李太太笑:“孩子们想尝尝老爷的酒而已,先时,咱们女儿也常送酒给宋姑娘喝的。”
李清嘟囔几句,也就没反对给宋家回送几坛酒的意思。自此,宋嘉言就开始与李家常来常往。李太太倒是很喜欢宋嘉言,私下度量,可惜儿子如今行商贾事,又无功名在身,配不上人家。
李睿先回的家,听母亲大致说过这半年的事,因李太太对宋嘉言印象极好,把宋嘉言夸得天上有地下没的,李思听得直偷笑。
李睿自然感激宋家的照顾。
李睿简单将事情交代清楚,道:“有两箱子东西,我给你送到院里来了,你拿着打发人使吧。都是西蛮北凉收购来的,没用多少银钱。”
宋嘉言点点头:“贩回来的东西,先留出一部分来,不要卖,除了自家吃用的,剩下的拿去打点。虽然有侍郎府做靠山,不至于有人太为难我们的生意,不过,既是做生意,就按生意人的路子来。该花的钱,不要省了。这是长久之计。”
“我也是这么想。”李睿未料到宋嘉言小小年纪,对这些门道还挺清楚。这样,以后与宋嘉言说起话来,就容易多了。李睿笑:“还有,铺子的当票你给我,我先把铺子赎出来,收拾收拾就能开张做生意了。”
梁嬷嬷取来当票,宋嘉言交给李睿:“这次与你出去的伙计,重赏。”
宋嘉言向来不是个小气的人,李睿也乐意与宋嘉言打交道,笑:“我先代他们谢过宋老板了。”
宋嘉言笑着拱拱手:“多赖李老板智勇双全。”
李睿不禁一笑:“看一看今年的行情,我再来与你商量明年的事。”有宋嘉言这样胸襟的,即使男人都不多见,李睿如今真正生出与宋嘉言长期合作的意思。
送走李睿,梁嬷嬷命粗使婆子将李睿带来的两箱东西抬进屋来。
这两箱,绝对货真价实的两箱。
较寻常箱笼都要宽大的货箱,两箱子里都是各样皮毛,这些皮子触之柔软,光泽润雅,一看就是上等货色。梁嬷嬷赞道:“这可都是上好的皮子。”
其中一个箱子里,皮子下面还压着个小箱子。梁嬷嬷捧出来放到宋嘉言手畔的矮几上。
第二日,大家都收到了宋嘉言的礼物。
其中有十几条白狐皮,通体雪白,没有半根杂毛,宋嘉言道:“这么漂亮的皮子,我穿白的衬不出来。二妹妹生得俊俏,就给二妹妹做件氅衣,不知道有多漂亮呢。”宋嘉语的容貌在兄弟姐妹中最为出挑,尤其年龄渐长,宋嘉语五官渐渐长开,展露出非同寻常的美貌来。
宋嘉言笑:“本来打算给二弟的,不过想着,二弟一个臭小子,随便穿什么都好,就把好的留给姐妹们吧。”
宋嘉诺弯着眼睛笑:“我每日要出门上学,这么干净漂亮的皮子,本来就该给姐妹们穿。”
宋嘉语推辞:“这么好的东西,还是大姐姐自己留着用吧。”
“我也喜欢,偏偏没生出妹妹这样俊俏的相貌来。行啦,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宋嘉语连忙跟宋嘉言道谢,的确是好东西,宋嘉语一见就喜欢。
宋嘉言将颜色沉的料子交给小纪氏,说:“这些给父亲、表叔、二弟一人做件大毛衣裳,就直接给太太了。还有孝顺祖母、舅婆、表姑、太太的,我差丫鬟各送过去,大家喜欢做什么,就做点什么。”
老太太笑:“给你外祖母送些去,她平时都记挂着你呢。”昨天她就收到了孙女的贵重礼物,有可以拿来现吃的补身子的红参,还有闪闪发光的宝石,都贵重得不得了。老太太本想叫宋嘉言自己留着的,奈何架不住宋嘉言劝说,老太太也就欢欢喜喜地收下了。今天这皮子,不过是些面儿上的东西。得了孙女这么多的孝敬,老太太欢喜得很,心也宽阔,就顺嘴提了武安侯府一句。
宋嘉言笑:“这个我也想到了,已经备出来了,外祖父外祖母一份,还有大姨母家一份,再有一份是给小姨母的,到时家里有去郊外的,一并带去就行了。东西不多,是我的心意。”
宋荣笑:“明天派个管事,往郊外跑一趟不算什么。”
“老爷放心,我定给咱们姑娘安排好。”
“就麻烦太太了。”
小纪氏笑:“哪里的话。”
当宋嘉言听到小纪氏往裏面加了许多绸缎庄的料子,方打发了管事往三家送东西时,只是微微一笑。这事儿,小纪氏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说:“她们小姐妹现在学着打理铺子,这一年,也算有些成效。自家姑娘争气上进,我心裏高兴得很,只是也不好去跟别人说,倒显得咱们不矜持了。倒是各家长辈们,很该给他们一些孝敬才是。”
宋荣点点头:“这样安排,很好。”
阖府里的大小主子都得了宋嘉言的礼物,就是宋嘉言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也都得了两块兔皮的赏,把其他院的丫鬟羡慕得不得了。
小纪氏刚打发管事媳妇去送了礼,为了让绸缎庄的绸缎与宋嘉言准备的皮毛差不多,小纪氏叫人从绸缎庄拿了不少好料子出来。虽然有些心疼,但送都送了,送得大方些才好!
想到送出去的那些好皮子,小纪氏真是心疼,暗道,宋嘉言个傻大方,这么多上好的皮子呢!
惜红悄声与小纪氏回禀:“二姨娘那边,只得了两张狼皮、两张老羊皮。”
“狼皮?”小纪氏笑,“可从没听说过用狼皮做衣裳的。”大户人家,从来都是用狐狸皮或是貂皮来做大氅、大毛衣裳,这样穿出去才体面。狼皮做褥子倒是暖和,做衣裳就太不相宜了。再说羊皮,羊羔皮做衣裳还算讲究,若是老羊皮,就忒不上档次了。
杜姨娘未得什么好东西,小纪氏心下稍稍满意,对惜红道:“拿两条狐狸皮给二姨娘送去吧。跟她说,知道她没得什么好皮子,这是我赏她的。”
惜红领命去了。
杜姨娘是个恬静的性子,温和地谢过太太的赏,继续领着丫鬟们做针线。她早盘算过了,两张狼皮,正好给弟弟做条暖暖的狼皮被子。至于老羊皮,就做件厚袄给弟弟,也是尽够了。
想到刚刚惜红话间的挑唆,杜姨娘唇角微翘,或许在主母眼中这不是好皮子,但对于她,却是恰到好处的皮子。她在宋家吃得饱穿得暖,唯一所牵挂的就是弟弟。至于太珍贵的皮子,她并不太想给弟弟用。她希望有朝一日,弟弟能用自己的本事穿用那些上好的衣料皮毛,而不是靠她在宋家的接济。
及至腊月二十,李睿来宋嘉言这裏交账,账本子与银票,一并交给宋嘉言,道:“当时,东大街的铺子当了五千两,连带你给的一千两。现在除去赎回铺子的银钱、掌柜与伙计的工钱,一共还有一万两千三百八十九两。这裏是一万两千两的银票。”
宋嘉言微惊:“边境贸易竟然这么赚?”家里那么些庄田铺面,一年也不过上万两银子的收入。
李睿笑而不语。
宋嘉言数出一半的银票给李睿,道:“早说好的。”
李睿接了压在桌间,听宋嘉言问:“其他店铺,过年会不会多给掌柜伙计们发些银子?”
“有。掌柜们会多发一个月的银钱,至于伙计,扯上三尺布拿回家给老娘做件衣裳,他们就很高兴了。”
“这一趟,我们比别人赚得多,掌柜伙计都是用了心的。”当然,最用心的是李睿。不过,这是应该的,她与李睿是合伙人。宋嘉言道:“我想拿出一部分银子来打赏他们。掌柜多发两个月的工钱,管事们多发一个月的,伙计们起码过个肥年,发些米面肉食。”宋嘉言从银票里数出一千两给李睿,李睿道:“用不了这么多。”
“我有一些别的想法。”宋嘉言温声道,“我们做的生意,与平常店铺的生意是不一样的。因为要来往于西蛮北凉,路途遥远,一去就是几个月、小半年。一起去的掌柜、伙计,多是有家的人。这些人出远门做生意,家人若是有个病啊痛的,那些远行的掌柜伙计难免牵挂。我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拿出一点银子来,作为保证金。如果有哪家的家人有急事求到铺子里,可以应个急。这也是店铺的应尽之义。银子是赚不完的,我们不要亏待了那些跟随我们的人。”
李睿微微动容,笑道:“好。我正要跟你说,若是明年再带着掌柜伙计们出去,铺子不能没人看管,你派个可靠的人过去吧。”
“就从你手下里选一个熟悉店铺生意的人。”
李睿做人向来有原则,道:“这是应有的规矩,那你就派个账房到铺子里来。”两个人的生意,不可能只他一人做主。
宋嘉言方应了,把余下的银票交给李睿:“明年还要用,我就先给你了。”
李睿笑:“我也放五千两进去,明年依旧照这规矩。”
宋嘉言并未推却:“好。”
宋嘉言眼中含笑,唇角弯弯,道:“在帝都最好的馆子,请掌柜伙计们大吃一顿。山珍海味什么的,让大家都尝尝。让他们知道你的恩惠,日后出门,自当更忠诚于你。”
李睿正色道:“不是我,是我们。”宋嘉言考虑事情这样深入,李睿也做不出架空宋嘉言的事。
中午,李睿陪宋荣在书房用的饭,用过饭喝过茶,李睿便起身告辞。
出宋府时,正见到秦峥迎面而来,一袭玉青氅衣,如风中青竹,温润儒雅。秦峥笑:“阿睿,你回来了。”
李清与宋荣宋耀是同一科春闱,又都是榜上有名之辈,恰好那科的座师是秦老尚书。李家与秦家素有往来,两人年纪相仿,早便认得。李睿见了秦峥也挺高兴,道:“这些天一直忙些庶务,听说你在准备明年的秀才试,便没去打扰。”
秦峥笑:“再忙,我们喝茶的时间还是有的。现在怎么样,还顺利吗?”说话间眼中带了几分关切。
“还好。”
看来他家言妹妹是赚着银子了,秦峥笑:“那就好,你这次可是行了万里路啊。有空我去找你,咱们好生聊聊,你也让我开开眼界。”
“行。”李睿见秦峥手里握着两本书,道,“你是来找叔父请教文章吧?赶紧进去吧,让叔父等着可不好。”
“那我先进去了。”
李睿回了家,李太太闻他身上有几分酒味,问:“中午吃酒了?”儿子应酬颇多,喝酒更是难免的。小小年纪就要出去打拼支撑家业,李太太很是心疼。
李睿笑:“陪宋大叔喝了几杯,没多喝。”
李太太问:“银子给大姑娘送去了吗?”
“都办妥了,母亲不必担心。”李睿数出一千两银票给母亲,道,“母亲用作家用。”
李太太看那一小匣子银票,问:“你真把银子给大姑娘了?”看裏面的银票可是不老少。
“哦,给了,言妹妹又叫我带回来,留着做明年生意的本钱。”
李太太此方放下心来,李睿笑:“看母亲,难道我还会坑了言妹妹不成?”
李太太道:“你是我儿子,我自然信你。只是,银钱的事,最易生隙。俗话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大姑娘为人很好,架不住旁人有别的心思。你要把账做明白,这样才能长久。”
“我知道。”李睿说,“言妹妹挺不错的。”
“这还用你说。”李太太笑,“大姑娘跟你妹妹早就是很好的朋友。朋友不以贵贱论交,你爹官位低,大姑娘却不是那种势利眼的人。所以,你跟她做生意,我也放心。”
李清平日间,除了去翰林院当差,就是在家酿酒,如今儿子初初经商,李清也相当关心。
别看李清正经书香门第、科举出身,不过,他并不以行商为耻。晚间,李清在书房问儿子:“明年是如何打算的?”
“言妹妹将今年赚的银子又给了我,明年我想先南下购得丝绸茶叶,再转去西蛮、北凉,继续做生意。”既然头一票开门红,李睿自不可能赚个千把两银子就收手。
李清点点头:“去吧,按你的心意过日子。你做生意是行远路,伙计的忠心尤其要紧,不要亏待了手下人,过年的时候多多赏他们。”
李睿想了想,将宋嘉言说的保证金的事说了。李清忽然一声长笑:“这下子,宋子熙该伤心了。”李睿尚不明白父亲何意,李清已笑道,“宋子熙不知道该有多恨老天爷没把嘉言那丫头给他生成儿子呢。”
笑一阵,李清又叹口气,道:“可惜我无能,不然,把那丫头聘来给你做老婆倒不赖。”哪怕李睿未行商贾事,凭他如今的官位,宋子熙也不可能把闺女许给他儿子,更不必提现在了。
李睿忙道:“父亲,这话可不好乱说。”在他心裏,也就拿宋嘉言当个妹妹罢了。当然,宋嘉言的聪明灵慧的确让人很有好感,而且,跟那丫头说话,也叫人舒服得很,完全没有鸡同鸭讲的麻烦。
“就咱们父子说一说,有何妨。”李清就是这样疏狂的性子,并不以为然,也没注意到儿子若有所思的神色。
李睿想着秦峥往宋家请教功课的样子,约莫宋荣是有联姻之意了。
李睿心中暗暗一叹。
今年,秦家也送来了年礼。
往年,都是宋荣打着孝敬恩师的名头给秦家送。今年,秦峥带着年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