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荣拒不肯收:“你拿回去,即使我指点你几句功课,也是看在恩师的面子上,不至于此。”
秦峥恭恭敬敬地:“这并不是家里的年礼,是侄儿孝顺叔父的一点心意。侄儿知道叔父不便收侄儿为徒,侄儿心中待叔父如师如父,还请叔父不要嫌弃小侄的心意。”
宋荣看礼单上面的东西不算丰厚,道:“你若想送,以后中了进士再送吧。下不为例。”到底没让秦峥再退回去,对秦峥道,“回去好生准备秀才试吧。”
秦峥磨磨蹭蹭地不愿走:“不知侄儿能不能去给老太太请安?”或许能瞧言妹妹一面呢。
宋荣打量着秦峥愈发清俊的五官,依旧道:“好生准备秀才试。”
秦峥遗憾地叹了口气,对着宋荣深深一揖:“那侄儿告退了。”
秦峥走后,杜君又来了。
杜君倒没给宋荣送年礼,他也没这个钱。杜君是捧着自己的文章来的,宋荣一目十行地看过,问他:“明年你也想考秀才?”
杜君点头:“小子想勉力一试,即使不中,权当积累经验了。”
“你较秦峥还小一岁,急什么呢?”这一年,杜君长高许多,少年的眉眼开始长开,细细瘦瘦,竹竿一般。若是宋嘉言见了得吓一跳,这人个子也蹿得忒快了吧。
宋荣指着他的文章道:“两可之间,看运道罢了。”
杜君一揖:“谢大人指点小子。”也没求着宋荣指教他文章,反是道,“大人,快过年了,不知小子能不能见一见姐姐?”
宋荣素通人情:“去吧。”
接连打发了两个不讨喜的小子,宋荣准备去内宅转转。
一进老太太的屋里就闻到浓浓的肉香,宋嘉言宋嘉诺正守着个炭盆,在上面覆了细丝网烤肉吃呢。丝网上面还摆了红薯片,故此,肉香中还夹带着一丝甜糯的香味儿。
宋嘉言一面拿着长筷子翻烤肉串和红薯片,一面跟宋嘉诺说:“这烤红薯非常好吃。”
宋嘉诺咬着手里的肉串,说:“是很香欸。”
两人一见宋荣进来,连忙站起身来给父亲见礼。宋荣摆摆手:“继续玩儿吧。”自己给两位老太太请了安。
宋老太太笑:“你怎么有空过来啦?”
“前头没什么事了,我来瞧瞧母亲和舅母。”
宋老太太问儿子:“让哥儿什么时候回来啊?”大孙子一走已是大半年了,宋老太太记挂得很,天天念叨。
宋荣笑:“说是跟着老二的年货一并回来,您别急,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老太太念叨了一下午,到傍晚天刚黑的时候,宋嘉让就回来了。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宋嘉让较离开时又高大许多,如今与宋荣只差半头了。
宋嘉让浑身风尘,眼角眉梢还沾着雪花,头上摘了暖帽,咧嘴一笑,先给老太太磕了个头,用怪异的公鸭嗓说道:“祖母,孙儿回来了。”可怜的宋嘉让,一去福闽就开始变声。
老太太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扶着孙子的胳膊,老太太瞧了又瞧,说,“高了,也壮了。”
一家子都围拢上来,大家见礼后,纷纷说着话。宋嘉言问:“哥,你还没吃饭吧?还有外头跟你回来的管事小子们,他们吃了没?”唤了老太太屋里的一个小丫鬟,宋嘉言道:“你去太太的院里说一声,二叔的年礼到了,问太太,送年礼回来的管事小子们要如何安排。”又叫人去厨下拿热汤热饭给宋嘉让吃。
晚上小纪氏与宋嘉语都是回主院用饭,故而并未在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一见到孙子,除了满肚子的欢喜,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宋嘉言这样一提醒,她方道:“是哦,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外头又飘雪花儿呢,晚上还没吃的吧?冷不冷?饿不饿?”
宋嘉让生就爱舞刀弄棒,比同龄的小子们都要高大勇猛些,如今这一回来更是了不得,眉宇间竟有一股子剽悍之气,人也黑了许多。宋嘉让笑道:“路上垫补了些,也不是很饿。”
不是很饿的宋嘉让连吃了三碗米饭,吃光了四盘子菜,喝光了一大碗汤。宋嘉言一看这势头就知道是不够吃的,厨下又端来一盆新热的排骨,宋嘉让也吃光了。
宋嘉诺看得目瞪口呆,吞一口口水:“大哥,你更能吃了欸。”以往大哥的饭量也很惊人,但是,完全没有这样惊人啊。
宋嘉让嘿嘿一笑,得意地挑挑两道浓眉:“那是!”
老太太十分心疼孙子,叹道:“路上哪里吃得好呢,我可怜的让哥儿,这一路千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呢。唉,好孩子,以后可千万别再出门了,心疼死我了。”
因夜色渐晚,大家说了会儿话,便都散了,也好叫宋嘉让早些休息。
父子三人到了前院儿,宋荣道:“嘉让,到书房来,我有事问你。”
与父亲打声招呼,宋嘉诺就自己先回院子了。
宋嘉让随父亲到了书房,宋荣问:“路上可还顺利?”
宋嘉让点点头:“我们沿途都是住驿站,一切都好。”
宋荣道:“你出去这一趟,长了不少见识吧?”
“可不是嘛,”说到这个宋嘉让就忍不住眉飞色舞,“儿子还跟着商队的大船去杜若国走了一遭,那茫茫大海,一望无际,真叫一个壮阔!”
宋荣眉心一跳:“你还去了杜若国?”这小子信上提都未提啊!宋小二也没跟他讲一句!
“我跟谦弟一起去的。”一路千里回到帝都,宋嘉让脸上没有半分倦意,依旧目光灼灼,“我看妹妹的信上说,李睿都带着商团去西蛮北凉了。爹,明年我想跟他们去西蛮北凉走一遭。”
宋荣道:“不成,你走后,我想了又想。你虽无甚文采,也念了许多年的书,字面儿上的东西还能应付得来。秦峥与你同年,已经在准备明年的秀才试了。明年,我给你请个武进士回来,教你怎么应对武进士的考试。武进士的功名,你也去考一个回来,这样安排差事也好安排。”宋嘉让是他的长子,宋荣指点别人家的孩子都会用心指点,何况自家儿子?眼瞅着小一辈的都开始奔前程,宋荣也终于想好了宋嘉让要走的路。反正宋嘉让年纪小,还是叫他先试试武举。若实在考不中武进士,再给儿子捐个官儿。
出门一趟,宋嘉让胆量大了不少,道:“爹,武进士过两年再考,也没关系吧?”他现在就想着明年跟着李睿的商团出去西蛮北凉长见识呢。
宋荣的语气不容置疑:“先考了武进士,北蛮西凉好端端地在那儿,又跑不了,什么时候去不成?”
见老爹的脸发黑,宋嘉让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了。
宋嘉让这次出去,长进的绝不仅仅是眼界。
晨练时,宋嘉言与宋嘉诺目瞪口呆地望着宋嘉让将一柄长枪舞得杀气腾腾!及待宋嘉让练完,二人犹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说不出话来。
宋嘉诺悄声道:“大姐姐,大哥哥这是学了新功夫啊。”
宋嘉言道:“这还用说,你看这一通炫耀哟。”说完之后,宋嘉言就笑嘻嘻地跑过去,挽住哥哥的手臂,还拿自己的绣花小手绢儿给哥哥擦汗,大拍马屁:“哥,你这套枪法可真威武啊!太厉害了!跟谁学的?”
宋嘉让笑:“不管跟谁学的,反正不能教你。”
宋嘉言汗擦一半,立刻抽手回去,斜着眼睛从下往上瞟宋嘉让:“不教就不教,我还不稀罕学呢。以后你别有事求我就成了!”
宋嘉让抽出宋嘉言手里的帕子,往额上抹一把,笑着拍拍妹妹的头,哄她道:“这枪法难学得很,女孩子家,有空多在屋里描个花绣个朵的,你如今是大姑娘了,以后少来校场。”
宋嘉言气得险些没踩断宋嘉让的脚,宋嘉让半瘸着腿还是教了宋嘉言个三招两式,问宋嘉诺:“一头牛也是放,两头牛也是赶,过来一道学。”
宋嘉诺笑着摇摇头:“我看难学得很,大哥,我就不学了。”他要走的是科举,再者,宋嘉诺自幼就是个斯文孩子,练练拳法强身健体倒罢了,其他的,宋嘉诺兴趣不大。
宋嘉让拽宋嘉诺到身边,说:“以后我出门游历,家里就得靠你了,还有你去学里念书,天天一副斯文相,我不在,还真担心你被人欺负。来,学个三招两式的,防身也好。”
宋嘉诺敏锐地问:“大哥,你还要出门啊?”
宋嘉让嘿嘿笑两声:“我是说以后呢。身为我宋嘉让的弟弟,可不能跟白面书生一样。你看,阿峥平时也会修习剑术。”
宋嘉诺点点头,说:“大哥,你可慢些教,我一天学两招就行了。”宋嘉诺就跟宋嘉让学过一套老爷拳,软绵绵慢悠悠的,用来健身。
直待晨练结束,宋嘉让与宋嘉诺回前院换衣裳,宋嘉言去了后院。
宋嘉让平日里都是换了衣裳直接去老太太院里,因昨夜未见到小纪氏,便与宋嘉诺一道去了主院给小纪氏请安。
小纪氏笑:“回来就好,昨天我就听说你回来了,年下事多,我又忙着安排随你回来的那些管事小子,就没过去老太太那里。”
听小纪氏唠叨了一顿,宋嘉让道:“太太若无吩咐,我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小纪氏笑:“正好,我也要带着你弟弟妹妹们过去,一道去吧。”
宋嘉诺轻轻地皱了下眉,看母亲一眼,没说话,与兄姐一道随母亲去了老太太院里。
见着孙子孙女们,老太太乐呵呵地道:“过几日,笙哥儿也就从庄子上回来了。咱们这一大家子就团圆了。”
小纪氏依旧是请过安后,带着儿女回主院儿用早饭。
满桌子的精致小菜,侍女端来燕窝粥,小纪氏笑:“快尝尝,这是上好的血燕盏,比往日里还要好三分。”
宋嘉诺道:“母亲,我不大喜欢吃这个,以后不要给我吃了。”
小纪氏道:“傻小子,燕窝最滋补不过。我是看你每日苦读功课,辛苦得很,才想方设法叫人弄了这上好的血燕盏给你补身子。”
宋嘉诺是个很有主意的人,说不吃,他就一口不碰,还道:“父亲和二叔小时候也没人参燕窝滋补,还不是照样金榜题名。”
小纪氏哭笑不得,说他道:“你父亲小时候家里穷,没这个吃,若是吃得起,老太太照样得给你父亲吃。”
“反正我不喜欢,甜得要命。”任小纪氏磨破嘴皮子,宋嘉诺就是一口不碰。
宋嘉语笑:“你怎么跟大姐姐学起来了,放着好东西不吃,专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母亲,你别管他了。二弟不吃,就送一份给表姑,表姑肯定喜欢。”
小纪氏道:“你知道这一斤燕盏多少钱?”妥当放着,又不会坏。虽然笼络着辛竹筝,小纪氏也舍不得送这样珍贵的东西给辛竹筝。
宋嘉诺捏着个小笼包,说:“给表姑就给表姑呗,家里就这么些人,以后,最亲近的除了我们兄弟姐妹和二叔家的堂兄弟们,就是表姑表叔了。虽然跟福表弟、喜表弟还有远表哥也是亲戚,可是,表叔表姑一起住了这么久,就算表叔表姑以后会搬出去,情分也是不一样的。这些燕窝再珍贵,家里也不是吃不起。舅婆带着表叔表姑投奔咱家来,怎么能自家人躲在屋里吃好吃的,把亲戚撇在一旁呢?”宋嘉诺道,“以前,舅公对咱家可是有恩情的。母亲这样做,叫父亲知道,不知多伤心呢。”
宋嘉诺板着小脸儿一通说,小纪氏瞪大一双美眸,如同看小怪物。宋嘉语已是按捺不住,道:“二弟,你在说什么?咱们吃的燕盏可是母亲用私房买的,又不是老太太那里的东西。而且,舅婆也有啊,舅婆跟老太太都是一样的份例。就是大哥大姐他们不喜欢而已。母亲要是小气的人,怎么会把绸缎庄的花红分给表姑呢?”
小纪氏倒没似女儿这样摆事实讲道理,她早饭也没吃,狠狠地哭了一场,搂着儿子小小的身子哽咽道:“你可是我亲生的孩儿,怎么能说这样戳母亲心窝子的话呢?我就是偷着给你们吃燕窝怎么了,做母亲的,哪个不是更疼自己的孩子?”说着,小纪氏泪流满面。宋嘉诺听着心裏也怪不好受的。他眼睛一眨,也哭了起来。
小纪氏一见儿子哭,心裏就难受,给儿子擦去眼泪道:“这么一点儿东西,我还送得起。行了,你也别哭了,好好儿吃饭吧。”
宋嘉语瞪宋嘉诺两眼,怪他惹母亲伤心,说:“还吃什么,都冷了,叫厨下重新上吧。”
宋嘉诺抽搭两下,说:“我不饿。”
“看,还赌上气了!”宋嘉语娇声脆语地说,“不饿也吃点儿,真是的,看你念书念的,越发地裡外不分了。你心裏,哪个人都比我和母亲重要。你想一想,就是舅婆,心裏肯定也是先想着表姑表叔,再想其他人。大姐姐也是先想着大哥哥,然后才是咱们姐弟。看你这大方劲儿,傻兮兮的,除了我和母亲,谁会真正心疼你啊?我们都是坏人,就你是好人。”
别看宋嘉诺年纪小,他并不容易被人三言两语说服,宋嘉诺说:“要是都像二姐姐分得这样清楚,家里人早生分了。我心裏也知二姐姐好,可是,大哥哥大姐姐,也是咱们的兄姐呢。兄弟姐妹,以后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互相帮助,家族才能兴旺。怎么能因为一点东西,就跟自己家里人疏远呢?我说兄弟姐妹之间,要亲密,要大度,不要斤斤计较。”
宋嘉语气得眼圈儿都红了,道:“你是说我不大度,我斤斤计较,是不是?”
“我哪里有这么说,二姐姐不要误会我。”
一大早上的,母子两个抱着哭了一场,姐弟两个拌嘴闹了一场,早饭没吃成,小纪氏气得直头疼,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当小纪氏知道儿子跟着宋嘉让出门的时候,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神色落寞。
小纪氏对女儿道:“枉我自作聪明,不想,你弟弟却给人笼络了去。”她只这么一个儿子,嘴上说更疼女儿,其实小纪氏真正是拿儿子做依靠的。却不料,她眼都不眨地瞧着,儿子竟给那一兄一妹笼去了心肝儿。
儿子与宋嘉让宋嘉言兄妹这般亲近,小纪氏是真的伤心了。
宋嘉语跟弟弟吵了一架,此时犹自愤愤:“在二弟眼里,只有大哥大姐是好人。”
小纪氏搂着女儿的身子道:“莫说这些气话了。你就这一个弟弟,跟自己亲弟弟,还要记仇不成?”
宋嘉语手指绞着帕子,道:“哪里是我记仇,母亲想想二弟说的话,真个不识好歹。”
“唉,是我大意了。”小纪氏目光沉沉,“原本,我还以为,他们是真心对你弟弟好呢。不想……”小纪氏没说下去,反是道,“我叫惜红包了燕窝,你给你表姑送去,就说,这过年管家,她也累了,瞧着像瘦了似的,让她拿去补身子。”
宋嘉语点点头,道:“二弟就是个傻大方。”若不是二弟闹了一场,母亲定舍不得把上好的燕窝送人。
“别人想离间你弟弟与咱们的关系,咱们若是拧着你弟弟的意思来,只能叫你弟弟离咱们越来越远,正中了别人的计策。”小纪氏道,“你慢慢也要当心,看到没,不动声色地就能离间了咱们母子姐弟,这才叫本事。”说着,小纪氏的唇角泛起一抹冰冷的浅笑。
宋嘉让带着宋嘉诺去李家做客。
翰林院差事清闲,临年,没什么事,李清根本没去翰林院当差,早提前给自己放了年假。宋家兄弟来了,李清还见了见。
瞧一眼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的宋嘉让,李清点点头:“跟宋子熙不一样,很好。”
再瞅一眼温雅俊秀、斯斯文文的宋嘉诺,李清大为摇头:“一见就知道你是宋子熙的种。”将手一摆,对儿子道,“去玩儿吧。”没别的话了。
李睿请宋家兄弟去自己院里,笑着解释道:“家父素来是这样的性子,两位弟弟不要介意。”
宋嘉让道:“咱们是同龄吧?”他与李睿个头相仿,不过,李睿俊美瘦削,宋嘉让则骨架宽阔,强壮许多。
李睿唇角一翘:“我大年初一的生辰,阿让,你也是?”
宋嘉诺微讶,已经代兄弟说了:“我大姐姐是正月十五的生辰,在我们家是最大的生辰了。李大哥,你竟然是大年初一的啊?”
宋嘉让直笑:“大年初一,你是吃饺子,还是吃面?”
李睿笑问:“那言妹妹生辰时,是吃元宵还是吃面?”
三人说说笑笑地屋里去了。
宋嘉让来就是为了跟李睿打听西蛮北凉的风物,宋嘉让一坐下,茶未喝一盏,已按捺不住:“我听言儿说,你去了西蛮北凉,快跟我说说,可羡慕死我了。”
李睿口才极佳,不论景致人物,或是风土人情,皆是信手拈来,引人入胜。
宋嘉让几次拊掌叹道:“恨不能随李兄亲去一见。”
李睿笑道:“我明年要先南下,再北上,若是宋大叔允准,让弟与我们一道去西凉、北蛮瞧一瞧,便宜得很。”宋嘉让的性子,极易令人心生好感。
宋嘉让还没说话,宋嘉诺已道:“明年大哥得跟着武进士准备考武科了,怕是没空啊。”叹口气,宋嘉诺道,“等以后我中了举人,就跟父亲说出去游历,若是那时李大哥还去西蛮、北凉,我也跟着去。”
李睿一笑,转而问:“让弟不是去福闽了吗?我听说那边有许多大船前往杜若国行商,让弟可知道福闽的情形?”
宋嘉让笑:“你看我现在跟黑炭头似的,就是在海上晒的。”
三人说得相当投缘,宋嘉诺这个小家伙,模样可爱,乖巧有礼,李太太最喜欢他。一直到傍晚送走宋家兄弟,李太太还念叨:“觉着宋大姑娘已经是难得的了,看她这一兄一弟,都是懂礼数的人。”
李清犹带着三分醉意,道:“嘉让不错。”中午叫小辈一道饮酒,不想竟是他先醉了。
两兄弟骑马到家时,正碰到宋荣坐车回家,宋嘉让先下马,又伸出条胳膊把宋嘉诺扶下来,兄弟两个一并伺候父亲下车。
宋荣紧了紧身上的貂皮氅衣,望向两个儿子,问:“你们这是刚回来?”
宋嘉让道:“我带着二弟去阿睿家了。”
宋嘉让一开口,宋荣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抬脚往里走,一面问:“在李家喝酒了?”
宋嘉让小声道:“中午李大伯非拉着我跟二弟喝酒。”
宋嘉诺伸手将脖套往下扒拉些,露出小嘴巴,道:“他还死命灌我酒呢,后来大哥把李大伯喝晕啦。”说到这事儿,宋嘉诺就非常得意,还跟父亲解释一句,“我跟大哥都没醉。”
宋荣听到儿子们把李清喝晕,顿时大为自豪,也不计较儿子们喝酒的事了,微微点头:“这不怪你们。”
宋嘉让挑眉瞧宋嘉诺一眼,一大一小相视而笑,过关就好。
父子三人到了书房,宋嘉诺摘掉暖帽,扯开狐狸围脖,拿掉耳朵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捂子,脱了身上的大毛衣裳,抹一把额角的汗,说:“好热。”
宋荣问了他们些在李家的事,就带着儿子们去老太太院里请安了。
一屋子女人正在说话,宋嘉言笑:“表姑想着我,只是,我向来少吃燕窝这类东西,我就借花献佛,孝敬给祖母和舅婆了。”
宋嘉语给辛竹筝送了包燕窝,辛竹筝分了半包给宋嘉言过去,宋嘉言没好回绝,就转而送来给老太太用。
小纪氏笑着对辛竹筝道:“筝姐儿是不知道言丫头的古怪,事事想着她们姐妹呢。过年这些日子,你们随我理家,替我分担不少。我正好有些燕窝,你们小姑娘家,学着管家理事是应该的,也要注意身子,就给你们分了分。言姐儿素来不吃这个,我挑了几匹缎子给她。你们渐渐大了,除了管家理事,就是穿衣打扮也得经心,慢慢地注意起来。明年起,你们女孩儿每人每月再多加两套新衫,这样出去才体面。”
三个女孩儿忙起身道谢。
见宋荣带着兄弟两个进来,诸人又是一番见礼说笑。
宋嘉诺见母亲给表姑送了燕窝,也给大姐姐送了缎子,抬头望了辛竹筝一眼,宋嘉诺没说话。宋嘉言已经问起他们去李家的情形。
宋嘉让道:“阿睿见识广博,他这才去了西蛮、北凉一趟,就跟在那边儿住了多少年似的。怪不得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待过了年,我还得去找他。”
宋嘉诺也弯着一双眼睛笑:“李大哥说,西蛮的人每餐都是吃肉,青菜都很少见。到了北凉,那边儿的人天天萝卜白菜,吃顿肉就是大餐了。”
宋老太太听着,道:“那西蛮肯定富,北凉怪穷的吧。”
宋嘉让笑:“祖母,不是那回事儿,西蛮多是草原,那里的人不种庄稼,就牧马放羊,哪儿的牧草生得好,就往哪儿住。北凉山地多,庄稼打不了个三五斗,倒是长人参。听说,那儿的人参比萝卜还便宜呢。”
宋老太太呵呵直笑:“胡说八道,人参可是好东西。以前咱们村儿里的财主家病了,才有银子喝参汤呢,寻常人家可喝不起。”
一家子说说笑笑,到晚上,宋嘉诺抱着枕头跑去宋嘉让屋里睡觉了。宋嘉诺问了许多大哥哥在福闽的事,在海上的事,在杜若国的事……聊着聊着,兄弟俩不知道何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