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千金记 石头与水 8516 字 5个月前

韩氏笑:“儿女都好。”真是奇妙的感觉,哪怕再厌恶那个男人,对于腹中的骨血却有一种莫名的疼惜之情。心裏却是明白,她既然接受这条路,必然要生出儿子方好。

小纪氏笑问:“弟媳几个月了?先时倒没听说,不然早就过来看你了。”

武安侯夫人笑得极是舒心,不待韩氏说话便道:“头三个月没好声张,如今坐稳了胎,这样的大好事,自然要告知你们的。”

武安侯夫人与韩氏感情越是亲密,小纪氏心下越是禁不住一阵阵寒意升起,脸上依旧笑着:“母亲,家里有这样的喜事,该摆两桌酒,热闹热闹。”她来了这么久,既未见到纪文,也未见到纪文的两个庶子。她多想问一句,却又不敢。

武安侯夫人笑:“我原是这样说的,偏她爱清静,就是如今坐稳了胎,也只跟你家、你大姐家和亲家说一声,余者都未曾声张呢。”

宋嘉言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这样也好,能清清静静地安胎。舅母也别总是坐着,有空在园子里走动走动,以后生产时好生。”

武安侯夫人哭笑不得:“你才多大,又说这种大人话。”

宋嘉言嘴快道:“我还知道多吃水果,以后宝宝生出来漂亮呢。”

大家默契地不提纪文与二章姨娘,气氛还是相当融洽的。及至中午,纪武媳妇张罗好席面儿,大家一道出去吃了饭,又说了会儿话,小纪氏就带着姐妹两个告辞了。

宋嘉言叮嘱韩氏道:“舅母,你好生注意身子,等过几天我过来陪着你。”

韩氏摸摸宋嘉言的头,脸上的笑意始终淡淡的:“好。”

回府后,小纪氏对宋荣道:“母亲、弟媳都挺好的,已经过了三个月,坐稳了胎,我就盼着弟媳一举得男了。”

宋嘉言私下与父亲道:“我看,舅母不是很开心。自从舅母有了身子,外祖父就把舅舅打发到庄子上与两位姨娘带着延喜延福过日子了。我听外祖母说,外祖父给二舅舅往外处谋了个小官儿,不日就要去赴任了。舅母的心态还没调整好呢。”

宋荣感叹:“岳父能做到这步,也殊为不易了。”

闲聊间想到了辛竹笙,宋嘉言便道:“爹爹,秦峥已经准备秀才试了,大哥跟二叔去了福建,笙表叔与他们都是一个年纪,还在秦家家学里念书。我看笙表叔的模样,念书还不如大哥呢。你不如找人教笙表叔学些以后用得着的本事。”

宋荣有些惊讶宋嘉言会说这样的话,问:“什么算用得着的本事?”

“打理家事庄铺之类的,要我说,笙表叔不是读书的料,就是官场,他也太实诚了些。”宋嘉言说话还算委婉,没有直接说辛竹笙笨,她道,“爹爹是想着照管舅婆她们,最有用的还是打理庄铺,起码这样能守住自己的家业,不会被坑骗,日后也过得日子,岂不比念书有用多了?反正爹爹也没想空着他们,拿一个小庄子,指派个管事,教着表叔一些,过个三五年,表叔对这庄子也就熟了。那时他正好过了孝期,就该成亲了,正好把庄子送他,也是咱家的心意。这样,表叔有些家底,日后吃穿也不成问题。”

宋荣并没有说辛竹笙的事,反道:“我看,你与竹筝不若以往亲密了。”

宋嘉言道:“筝表姑与我疏远,我也没办法啊。”天天去衙门当差,公务都干不完的人,对家里的事还这样了如指掌,宋嘉言真是佩服。

宋荣笑一笑:“天底下,有三种人,一种是聪明人,一种是笨人,另一种是不够聪明却也不算太笨的人。大部分人,都属于第三种人。但,最终能有所成就者,大多是前两种人。你不计较这些,我很欣慰。”

宋荣看得出,宋嘉言小小年纪便待人宽厚,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

唯有仁至,方能义尽。

有时候,聪明人做的事,在别人瞧来会说,怎么这么笨,怎么这么傻。殊不知,说人家笨的才是真笨,道人家傻的方是傻瓜。

别看辛竹筝瞧着伶俐,什么都刻苦用功,宋荣却始终不看好她。宋嘉言在她初来时何等地费心思招待于她,结果,不过蝇头小利,她就能与宋嘉言疏远。辛竹筝实在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宋嘉言噘噘嘴:“爹爹,你别总说些空话啊,来些实际的奖赏也好啊。”起码能发笔小财呢。她大部分身家都给李睿拿去做生意了,现在颇有些紧巴。

“行了,给你点银子吧。”宋荣早摸准了宋嘉言的心思,也不与宋嘉言计较这些,笑道,“把铺子都当了去做生意,估计你现在手里没多少银钱了吧?”

宋嘉言一听有银子可拿,顿时喜笑颜开:“可不是,我想赚个大的,把老底都给了李大哥。”

宋荣数出五百两银票给宋嘉言:“女孩子手里可不能没钱,拿去压箱子底吧。”小纪氏是绝对不会想着额外补贴宋嘉言的,宋荣是个细致人,往日不给,是知道宋嘉言不缺。

宋嘉言眉开眼笑地接了,细细看过几张小额银票上的数额,笑:“谢谢爹爹。”

得了银子,宋嘉言活蹦乱跳地走了,宋荣淡淡一笑。

他从不反对自己的孩子有一些心机,但不要耍小聪明,更不要自作聪明。若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还不如本本分分做人,老老实实吃饭。

他知道这几日宋嘉言不大痛快,甚至绸缎庄的事,他也早便知晓。小纪氏的心思,他也一直看得清楚,只要无伤大雅,宋荣不想给小纪氏没脸。内宅还要靠小纪氏打理,这是他一儿一女的生母,很多时候,宋荣不得不顾忌一些。

开绸缎庄的心思虽然是宋嘉言先有的,但小纪氏说在前,宋嘉言吃了闷亏。宋荣并没有干预。

一家之主,并不是包青天。何况在宋荣眼中,这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世上的事,本就没有样样公正的。宋荣更倾向于从这一桩桩小事中来观察儿女的品性。宋嘉言忍下这桩事,退出绸缎庄的生意,转而得到了李睿。

在宋荣看来,李睿的价值顶得上一百个绸缎庄。

他当然更欣赏宋嘉言的行事风格,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内宅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儿大,就算争个高下出来亦不过是井中称王。像宋嘉言说的:“外面的天地何其广阔,何必在家里与自家人争。”绸缎庄的事,宋嘉言没有据理力争,甚至提都没提一句,宋荣很满意,他乐得见到女儿有这样的城府。

宋嘉言渐渐地展示出她的眼光与胸襟,甚至,宋嘉言开始领悟到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宋荣感叹,这实在是天分。

这样的天分,实非人人具备。

就比如小纪氏隔了些许时日方知晓大弟弟纪文竟被打发到庄子上与二章姨娘带着两个庶子过日子,小纪氏险些急晕。

章家早不来往,父亲下这样的决定,定是气狠了,而嫡母……她怎么求得动嫡母呢?再者,她也不敢去求嫡母。如今,她才发现,她能倚仗的人唯有宋荣一个。

于是,小纪氏找了宋荣哭诉。

宋荣早就心知肚明,不过,他依旧耐心地听小纪氏哭天抹泪地说完整件事,沉默半晌,如同初初知晓一般,道:“岳父定是失望至极。”

“我也很担心父亲,只是大弟弟这样的年纪,难道就在庄子上过一辈子不成?”小纪氏心疼不已,说着又流下泪来。

宋荣为她拭去眼泪,温声道:“你莫急,事已至此,急也急不来的。等过几日休沐,我去瞧瞧岳父,看能不能为文弟说说情,现在大太太都有了身子,文弟该回来与大太太正经过日子。”纪文这脑袋,以往瞧着不这样啊,莫不是给人下了蛊,真要被章家的狐狸精坑死不成?

“可不是吗!弟媳有了身子,文弟很该陪在身边。”宋荣的话给小纪氏提了醒儿,这时,小纪氏再不敢做什么叫二章姨娘回来的美梦,她现在只求把弟弟捞出来才好。事已至此,小纪氏心裏都有几分怨怼小章姨娘狐媚,把弟弟害到这步田地。

宋荣问她:“武弟可还好?”

小纪氏眼睛红肿,道:“父亲给二弟捐了个官儿,过些时候就要去赴任了。”

宋荣给了小纪氏一句准话儿:“你莫急,我想个法子,先去见见岳父再说。”

小纪氏点点头,依旧满腹担忧。宋荣少不得留下来细细安慰了小纪氏到半夜。

接下来,宋荣又跟辛竹笙谈了学着打理庄子的事。

这比叫辛竹笙念书高兴多了,辛竹笙笑道:“以往我也跟爹学过种田的事,我懂一些。表哥,以后我也不用去念书了吧,念得人脑袋疼。”

宋荣笑:“好。你用心学着打理庄子。”

辛竹笙忙不迭地应了,又将此事说给母亲和姑母知道,辛老太太笑:“那书念几日,认得字就成了。你跟你表哥们不一样,不是考状元的材料。学着做些实事好。”又拜托宋荣:“笙哥太实诚,该说他的时候,你就狠狠地说他,千万别手软。”

宋荣笑:“舅母放心,笙弟是个仔细的人,我派了最稳妥的管事来教笙弟。”要说亲自教导辛竹笙,宋荣绝没那个空闲。

当然,宋荣更不忘提宋嘉言一句:“这些天忙着衙门的事,还是言姐儿给我提了醒儿。先叫笙弟学着打理庄子,日后笙弟年纪再大些,我看能不能给他谋个差事,品级上不会高,不过,养家糊口是足够的。”

辛老太太笑着对儿子道:“好好听你表哥的,你表哥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一件,咱做人得老实,做事得用心。你比别人笨些,就要比别人多花些心思。”

辛竹笙忙应了。

辛老太太又满是感激地对宋嘉言道:“言丫头是个细心的孩子啊。”

宋嘉言笑:“我是想着大哥跟二叔去了福建,表叔与大哥同年,以后过日子,还是打理庄铺来得更实用。爹爹天天朝中衙门地忙,我这也是替爹爹分忧呢。”

小纪氏忽而笑赞:“大姑娘越发懂事了。”对宋嘉语道:“语儿,你可得多跟你大姐姐学学。”娘家乱成一团,小纪氏贤惠许多。

大家说说笑笑,待老太太传饭,小纪氏才带着宋嘉语回了主院。

小纪氏叹道:“又慢了那丫头一回。”

宋嘉语并不笨,问道:“母亲是说笙表叔的事吗?”用绸缎铺子的事将辛竹筝拉到了她们这一边,辛竹笙的事……的确是她们失算了。

小纪氏润一润喉咙,道:“我想着你表叔年纪还小,就没提这事,倒叫嘉言抢了先,又在两位老太太跟前儿卖了好儿。”

宋嘉语道:“大姐姐向来手快嘴快,表叔毕竟在前院儿,以后年纪渐长,来后宅的时候更少。有表姑在,大姐姐那里也没什么。”想一想,宋嘉语还是劝了母亲几句,道,“以前,我觉着父亲更喜欢大姐姐,心裏总是别扭。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大姐姐有她的好处,我学不来。我也有我的好处,大姐姐同样学不来。母亲,只要日后二弟有出息,我也上进,咱们就别跟大姐姐较劲儿了。我看,父亲是喜欢我们兄弟姐妹和睦的。”随着年纪渐渐长大,宋嘉语也想明白了不少事。

小纪氏搂住女儿的身子,道:“你跟你弟弟,样样都好,就是排行上差了。眼瞅着你们都大了,议亲的时候,一个长女,一个次女,这裏头的学问就大了。我这把年纪,难道还要跟她个小丫头过不去?这些年,她对我如何,你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些年里,不过是在老太太那里见面儿请安,往日里轻易不到我这裏来的。她心裏待我远,我又何必去亲近她?至于别的事,如今我这心裏,所牵挂的,就是你跟你弟弟的前程了。”说到这些,小纪氏又不禁想到娘家。宋嘉语的脸却是不禁微微泛红。

小纪氏望着女儿娇美的容颜,越看越是欢喜,浅笑道:“你弟弟我管不到,有你父亲教导他呢。将来有没有出息,端看他日后科举罢了。反正,我瞧着他不像个笨的。我更操心你呢。你有满身的本事,琴棋书画样样都是好的,只可惜处处不能展露才学,不得不捧着别人。我看着,心裏也替你抱屈呢。你爹爹官位不低,只是,你若想更进一步,就得有个响亮的名声才行。”小纪氏笑,“我早为你筹划好了。这些天,你大姐姐心情不差,你多与她走动。过些时日,你们姐妹也举办个茶宴花宴诗宴词宴的,请些个官家千金来家里玩儿。在咱们自己家里,你大姐姐想争也争不过你。我的儿,你就可尽展其才了。”

女孩儿家的才女名声什么的,还不都是这样被捧出来的。小纪氏心中早有盘算。

就是宋嘉语看来,也没什么不好。小郡主一年举办多少场宴会,所为何意,宋嘉语门儿清。见母亲早有安排,宋嘉语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再过两个月就是父亲的寿辰了,我想给父亲做套衣衫。”

小纪氏笑:“好,我叫人给你挑几匹合适的料子,再把你父亲的尺寸给你送过去,你细细地做。”

宋嘉语微微一笑。

小郡主的花宴,自然要去的。

宋家在帝都圈子里属于中流水平,故此,两姐妹出门,也尽量中规中矩地往中上水平发挥,尽量不抢别人的风头。

这大半年来有吕嬷嬷专门教导礼仪,姐妹两个渐渐长大,仪态规矩上绝对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吕嬷嬷私下提醒过宋嘉言:“大姑娘出门,尤要小心,除非忍无可忍,不然,定要规规矩矩的方好。”

这是吕嬷嬷的忠告,宋荣也曾叮嘱过宋嘉言要低调,故而,如今出门,宋嘉言都尽量寡言鲜语。

郡王府,小郡主带着庶妹招呼客人。

嫡庶从来都是泾渭分明的。

不过,小郡主下帖子请人的时候,都是请哪家的姑娘,而不是点名谁谁谁,抑或嫡出的来,庶出的不来。不只小郡主这裏如此,其他家里的宴会也是一样,否则就太失礼了。

故此,来的话,绝对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姐妹一道来。

但是,一个爹的姐妹又有区别,嫡出贵重,庶出则卑微一些。

当然,这是普世价值,而不是绝对价值。

或许是因为仁德王妃出自李氏家族,宋家姐妹沾宁安侯府的光,小郡主待她们会格外亲热,笑道:“言姐姐,语妹妹,你们可来了。这回,斐姐姐可比你们来得早。”斐姐姐,说的是秦斐。

与小郡主打过招呼,两姐妹就过去坐了。宋嘉言不提防看到首位的右侧坐着个眼熟的姑娘,这姑娘生得明眸皓齿,好生眼熟。

那姑娘也看到了宋嘉言,朝宋嘉言眨了眨眼。

小郡主笑道:“这是我的表妹,端儿。端儿年纪与我相仿,倒比言姐姐小一些,比语妹妹大一些。”

宋嘉言立刻想起来,这位是端睿公主,之前与她在宫里有过一面之缘。她拉着宋嘉语对着端睿公主行一礼,笑一笑,坐下了。

宋嘉言与秦斐相熟,小郡主素来会安排座次,两家人正好挨着。秦斐依旧如昨,笑道:“我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们了。”

宋嘉言也未表现出半分芥蒂,笑问:“姐姐在家都做什么?天儿可是越来越热了。”

“是啊。”秦斐说起在家的事情来。

原本是秦三太太失礼,宋秦两家照样在来往,宋嘉言并不会因些许小事迁怒到秦斐头上,秦斐说道:“如今哥哥日夜苦读,祖父说哥哥的文章进益极大。”

宋嘉言笑一笑,没说话。

秦斐只将秦峥的事轻轻一带,转而拈起别的事说来。宋嘉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她说话,因在水阁当中,四面窗子都是开着的,藉着水气,有风袭来时,暑气顿时消散,整个水阁间透出一股别样清凉。

两人正说着话,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小郡主命侍女呈上佳果。本来各人面前已摆有时蔬鲜果、茶水,如今呈上的竟是一小碟一小碟的荔枝。

碟子很小,也就巴掌大,一个碟子里有个四五颗,红色的荔枝衬着小小的白玉荷叶盘,自然赏心悦目。

小郡主笑道:“这是今早刚刚送来的,咱们有口福了,大家尝尝吧。”

大家纷纷说着荔枝难得,对小郡主又是一番恭维。宋嘉言用帕子拈一个在手中,剥壳吃了,还挺甜。荔枝这东西,岭南那块儿一抓一大把,但因离帝都路程远,不易保存,又有那捧哏的夫妻——唐玄宗和杨贵妃,自此在佳果界大放异彩,成了珍品。

若说好吃不好吃,就仁者见仁了。

尝了一个后,因大家说荔枝说得来劲儿,干脆也不对花吟诗了,直接改成咏荔枝。

小郡主向来好客,请的各家闺秀也多,大家围着坐上一坐,就三两成堆地琢磨起诗句来。宋嘉语去找她志同道合的闺秀,说诗说词。宋嘉言与秦斐找个临窗地界儿,坐着喝茶说话。

端睿公主凑过来,笑眯眯地叫了声:“言姐姐。”

宋嘉言真不好当不认得她,起身挽了她的手,引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宋嘉言坐在端睿公主外侧。秦斐笑:“哎哟,原来你们早就认得。”

宋嘉言笑:“许久未见了,所以刚刚一时没有认出端妹妹呢。”又向端睿公主介绍:“这是前礼部尚书秦老尚书家的孙女,单名一个斐字。”

端睿公主未表露身份,倒也不摆公主架子,笑道:“我知道,听说皇上曾赞老尚书公忠体国。”

秦家家教素严,秦斐一笑,谦道:“是皇上过誉了。祖父常说,不过在其位,谋其政而已。”

端睿公主也不再寒暄,问:“两位姐姐可有诗句了?”

秦斐笑:“倒是有了两句,又觉着不大好。”

宋嘉言笑:“且不用急,离交诗稿的时候还早着呢。”

秦斐素知宋嘉言底细,笑得意味深长:“你是不必急的。”

端睿公主一望便知这裏面有猫腻,她也不急,只管和宋嘉言、秦斐闲聊说话,直待线香将将燃尽,宋嘉语把自己的诗录下来,顺带用耳语告诉宋嘉言四句荔枝诗。宋嘉言听完后,唇角一翘,大摇大摆地装样子,道:“哎哟,我也有了。”

宋嘉语每次看到宋嘉言这么厚脸皮地将她的诗句占为己有,就有一种想翻白眼的冲动。端睿公主不明就里,笑:“言姐姐,你们姐妹感情可真好。”

两姐妹内心深处不约而同地感到恶心,脸上却仍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待大家有诗的都录下来,一并评判的时候,小郡主果然很识时务,将端睿公主的诗评了第一。大家又是一番寒暄谦让,倒是今礼部尚书家的孙女李敏一手拿着宋嘉言的诗,一手握着宋嘉语的诗,道:“两位妹妹的诗瞧着遣词用典,都极是相似,怪不得是亲姐妹呢,似一个人做出来的。”

不知是谁轻声一句:“什么似一个人做出来的,原就是一个人做的。”

宋嘉言不紧不慢地摇着团扇,一双薄皮杏眼往李敏脸上走了一遭,笑:“李姐姐真是好眼力啊,竟瞧出咱们是亲姐妹了。”说着,握住宋嘉语的手,情真意切地说,“妹妹,你说是吧?”

宋嘉语唇角往上一翘,盯着刚刚说话的丫头,笑道:“姐姐,不仅咱们是亲姐妹,人家也是亲姐妹,不然,也不能一个唱,一个和呢。”

宋嘉言把团扇往脸上一遮,做出个羞样,嗔怪道:“真是的,妹妹就是这样耿直的性子,怎么倒把实话说出来了?”

宋嘉语瞟李家姐妹一眼,道:“姐姐,我知错了。”对着李家姐妹甜甜一笑:“你们可莫要见怪哟,我们家人都这样,实诚,有什么说什么。”

李敏与庶妹显然无此默契,被宋家姐妹二人一唱一和丢尽脸面。

小郡主哪里肯在端睿公主面前丢此脸面,笑道:“看你们,来来,敏姐姐,什么诗,拿过来我瞧瞧。”李敏是尚书府的嫡长孙女,今年十四岁,眼瞅着要说婆家。因她祖母瑞和郡主出身蜀王府,算一算是仁德郡王的堂姑妈,故而,李敏与小郡主多少还有些亲戚关系。

看到李敏这种智商,宋嘉言终于明白为何李睿之父李翰林在考中贡士后为嫡母瑞和郡主忌惮了。

小郡主亲做裁决,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大家诗也做了,该联络的感情也联络了,及至用过午饭,都一一起身告辞。

辞过小郡主,宋嘉言又带着宋嘉语向端睿公主行一礼,与秦斐说了几句话,便上车回家。

宋嘉语觉着有些奇怪,问:“大姐姐,你早就认得那位端儿姑娘吗?”

宋嘉言在宋嘉语耳际道:“傻丫头,那是宫里的端睿公主。”

宋嘉语吓了一跳,花容失色。

宋嘉言打趣她:“没事儿,你表现挺好的。”

“大姐姐,你怎么不早些跟我说啊?”宋嘉语仔细回忆了一遍在公主面前的表现,除了后面讽刺李家女一段,基本上并无失礼之处。

宋嘉言根本没把端睿公主当一回事儿,道:“看这一惊一乍的,我开始也没认出她来,后来才认出来。就上次跟祖母进宫时见了一面,你算算都多久了?”

宋嘉语向来心思缜密,又对皇家心存敬畏,忐忑不安地问宋嘉言:“那今天咱们跟李敏姐妹,是不是……不大妥当啊?”

“没事儿,总不能被人欺负。”宋嘉言将手一摇,满不在乎。

宋嘉语道:“我听母亲说,宫里要为四皇子择妃,都说是相中了李敏,她祖母是蜀王府的郡主呢。”

宋嘉言笑道:“那估计这次她这四皇子妃的事儿得告吹。”

“难道端睿公主回去会跟皇上说李敏失礼的事儿吗?”都是李敏不省心,无缘无故地找碴儿。

宋嘉言笑而不语,端睿公主绝不会多这个嘴,但公主出门没有不带宫女嬷嬷的道理。这么多双眼睛瞧见了,这么多双耳朵听到了,李家再怎么补救,这也不是个可以补救的事儿。

虽是姑娘家的小事,但李敏这种心性,如何能令皇家满意,除非皇上根本不在乎四皇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若皇上不在乎四皇子,何必选尚书府之嫡长孙女为四皇子妃呢?

宋荣一回府,宋嘉言就把李敏四皇子妃可能要黄的事儿跟宋荣说了。宋荣道:“从没听说皇上是相中了李家闺女,别胡言乱语,没有的事儿。”见自家闺女没受欺负,宋荣道,“就得这样,出去在外面,姐妹得同心,万不能受人欺负。”言下之意自然是就算有什么小别扭、小嫌隙,也不能带到外头去,更不能像李家女这般丢人现眼。

宋荣又细问了姐妹两个见到公主的情景,宋嘉言简单说了。宋荣微微点头:“就应该这样,对待皇家人,不要远,但也不要近。”

倒是小纪氏对此有不同观点,小纪氏私下叮嘱女儿:“日后若再见了贵人,定要恭敬有礼,若得贵人青眼,所得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又说宋嘉言,“言丫头也是,不私下提醒你一声,幸而未曾失礼。”

宋嘉语心裏也挺计较这事儿,绞着帕子道:“大姐姐初时没想起那是端睿公主吧?”

“听她搪塞你呢。”小纪氏冷笑,“若有心告诉你,怎么着都有办法告诉你。她一字不提醒你,若是你在公主面前失礼,不要说别的,像这位李姑娘,莽撞的名声都传到宫里去,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母亲,大姐姐若一开始就想瞒我,后面就不会告诉我公主的身份。”

关键是,她倒了霉对宋嘉言能有什么好处呢?宋嘉语一时拿不准主意。小纪氏已道:“傻孩子,你哪里知道她的心机城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