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荣敲她额头一记,说:“丫头,你如今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就要说婆家了,不能总是接受男孩子的礼物了。”
宋嘉言叹口气:“我也发愁着呢,又不好不要。他们送了我,我还得回礼啊。”
宋荣哈哈一笑:“也是,你们还小呢。不过,顶多到十二岁为止,就不许再收男孩子的东西了。你年纪大了要议亲,就是秦峥他们,也得议亲呢,得懂得避嫌了。”
宋嘉言问:“爹爹,你会给我说个什么样的人家啊?”
宋荣温声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像二叔那样就好。”
宋荣险些没一头栽到地上去,没好气地骂宋嘉言一顿:“厚脸皮的丫头,真好意思说,走吧走吧!别在这儿叫我生气了!”
宋嘉言没能从宋荣那里抠些笔墨纸砚出来,只好自己写了一幅字,叫人去装裱了给秦峥当生辰礼。
宋耀倒是喜欢宋嘉言的字,送了她几块好砚台。收集砚台是宋耀的爱好,而且,不要看宋耀的性子跳脱,他的字相当不错。
宋耀对于兄长曾叫宋嘉言临衞夫人的字大为不满,道:“衞夫人的字娴静秀雅,适合富贵人家的小姐临摹。嘉言你性情刚烈,颇具风骨,当临欧阳体。”
“我也喜欢欧阳体。”宋嘉言把自己写的字给宋耀看,说,“就是我腕力不足,笔力稍软。”
“多练练就好了。”宋耀道,“这习字,学是学这字中的精神韵味,而不是学简单的字形。等你的字真正习好,肯定是你宋嘉言自己的字体。”
宋耀不经意地问,“那秦家小子临的是什么体啊?”
“也是欧阳体啊,帖子还是阿峥送我的呢。”
宋耀瞟了宋嘉言一眼,说:“咱家又不是没有字帖,一会儿二叔送你些,慢慢使。”
宋嘉言倒是来者不拒:“那我先谢谢二叔了啊。”
宋嘉言令丫鬟把李思送她的好酒拿出来,大方地烫了一壶。宋耀闻了闻,说:“这是李家的酒吧?”
“是啊。”
“李家跟咱家向来不对眼,怎么会送你酒啊?”
“哪里啊,我跟李翰林家大姑娘是好朋友,是他家大姑娘送我的。”宋嘉言道,“这可是李家大哥五岁时酿的第一坛酒,埋在地下七年了。不算陈酿,也是佳酿了。二叔,你跟李翰林有过节啊?”
宋耀脸上浮现一抹得意:“不算过节,成王败寇而已。”
宋嘉言好奇:“什么事啊?莫不是他输给了二叔?”
说到当年的光辉岁月,宋耀还是很想炫耀一下的:“当年啊,得从春闱说起了。我们都是那一届的进士,你知道吧,你爹是状元,他是探花。说这人吧,长得太俊也不一定都是好事。你爹本就文章锦绣,他是直隶解元,我们早早就到了帝都,寻房子住下,一面复习文章,一面还得投文拜访帝都大员。你爹解元出身,当年直隶学政本就特别欣赏他,想把自己闺女许给你爹。你想想,学政大人的闺女欸,我们那会儿,两个穷小子,家里三间土坯房,你爹硬是婉拒了。李清就是学政大人家的公子。其实,婚姻这事儿,大家一提,成不成的谁也不会记仇。李清也不是个狭隘的人,我们跟李清那小子关系一直不错,一道科举,三人都是金榜题名,说来都是幸事。结果,就出了一件事。”
摸着酒温了,宋耀倒了一盏,咂摸咂摸喝了,继续道:“那会儿我正在往你二婶家求亲呢,李清这小子竟然挖我墙脚,你说多不地道!”
宋嘉言问:“那李翰林是怎么挖你墙脚的啊,二叔?”
“那会儿老侯爷还在呢,就是你二婶的祖父。我只要有空就去兴国侯府,原本,我跟老侯爷挺能聊的,这眼瞅着就要跟老侯爷提一提亲事了,老侯爷突然翻脸,说不让我去了。”宋耀仰头一口酒喝了,道,“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啊,我对你二婶可是一见锺情。咱家虽说条件是差了些,不比侯府富贵,可是全帝都打听打听,哪里有人能像我对你二婶这样真心呢?前头下了大半年的功夫,眼瞅着水到渠成,好事将近……你说,谁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啊?我自然得打听打听。不打听还好,一打听险些气死我。竟然是李家向兴国侯府提亲呢。你说,这不是挖我墙脚吗?”
一家女百家求,实属正常。不过,在宋耀面前,宋嘉言可不会说这话。宋嘉言笑问:“二叔,那你是怎么把二婶娶到手的啊?”
宋耀嘿嘿一笑,得意非凡地挑挑眉毛:“看你二叔一表人才,你二婶怎么会不喜欢我,反去喜欢李清那个酒鬼呢?李清跟你爹,其实两人都是满腹文章。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殿试时,先帝评出三鼎甲,召见他们时,见你爹爹俊秀飘逸,觉着他生得太好了些,本想点他为探花郎。结果,先帝闲谈问他们志向时,正常人自然说为国效力、为国尽忠之类,偏偏李清说只愿琴棋书画诗酒花。做皇帝的,哪个愿意听到这种话呢?于是,就将李清点为了探花。”
“他为什么那样说啊?”真的向往琴棋书画诗酒花的人,何必去考进士?
宋耀一叹:“李清是庶出,当年,他爹想将李清的妹妹许给你爹爹,你爹爹不愿意的一点原因就在此处。李清的嫡母是出身蜀王府的郡主。李清中了贡生后,他那嫡母不知怎么想的,将李清的妹妹嫁给了蜀王的一个儿子。或许是防着李清吧,他那妹妹也命薄得很,不过一年就过世了。说来真是孽缘,他们兄妹二人的亲事,似乎与咱家都有些若有似无的关联。”宋耀道,“你说,我也喜欢你二嫂喜欢得紧,也不可能退出啊。只是,若说再毫无芥蒂地做朋友,也有些勉强了。不过,看你跟他家闺女交往,他还能送你酒喝……他本就是个豁达的性子,唉……”宋耀一声长叹,这酒,就喝多了。
宋嘉言没敢叫人通知方氏,这做叔叔的在侄女院里喝得不省人事,实在有些不成体统。于是,宋荣将宋耀拖到书房,好一番修理不提。
如今,满帝都城就两件新鲜事儿。
出个刁钻题目,叫人拿梳子卖给和尚算一个。更新鲜的是,还真有人卖出去了。
宋嘉言原以为要等三五个月才能等到呢,实不料帝都城里人才辈出,藏龙卧虎,英才多矣。只是,面前这人却是旧相识。
“李大哥,怎么是你?”宋嘉言惊愕难言。她闺蜜,李思的兄长——李睿。李清李翰林家的长公子。
李睿悠悠一笑,道:“怎么不能是我?我倒是没料到是言妹妹在招人。”李睿一想就通,“看来,那道题目也是言妹妹出的了。”
宋嘉言摆摆手:“不成不成,我是招大掌柜,难道你想做生意?就是你想做生意,你也能自己干,何必到我这儿来,给我找麻烦?”
李睿拉张椅子,在宋嘉言下首坐了,坦诚而认真:“我若不想做生意,何苦去为你卖梳子?言妹妹,你实在太高看我家了。你也知道,我父亲早就分家出来单过了,一直以来,除了父亲做个翰林小官儿,也没什么别的营生,不过靠吃老本儿罢了。帝都样样讲究排场,人情往来,走礼交际,家里除了美酒,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李睿与宋嘉让同龄,今年十三,说起家中苦处,竟无半丝尴尬窘迫之处,反是言语自若,从容洒脱,风度十足。
看到这样的李睿,宋嘉言叹道:“如今李大人高陞尚书之位,凭李大哥的才学,再过几年金榜题名,并非难事。商贾之事,我不以为贱业,天下人却以之为贱业。李大哥做这样的事,太委屈了。”李大人,原礼部侍郎李修竹李大人,在秦老尚书退位之后,昭文帝提拔资质更老的李修竹为礼部尚书。这位李尚书,并非他人,正是李睿的祖父,李清李翰林的亲爹。李睿形容举止这般出众,哪怕她不大会看人,也能看出李睿非池中之物。这家伙,哪里是来应聘大掌柜,分明是跟自己捣乱的。
李睿淡淡一笑:“若家父肯向祖父求援,我家不至于如此。何况,妹妹或许有所不知,家父一直于翰林院这些年,仕途已十分有限。家父之名,因避帝王讳,能在翰林已是皇上胸襟宽阔似海了。家父如此,我念书再好也不会有什么前程。”
这事,宋嘉言倒是头一遭听说。不过,宋嘉言问:“你这样出来,伯父、伯母知道吗?”还有李尚书,若是知晓亲孙子在给她做事,还不得生吃了她啊!
李睿眉眼含笑:“若是妹妹肯用我,我家里的事,自然不必妹妹操心。”
话赶话到这种地步,宋嘉言也不能怂了啊。没什么底气地扯扯袖子,宋嘉言道:“你家里要同意,我当然是敢用的。”
李睿提点宋嘉言一句:“不如妹妹跟叔父商议商议,若是叔父有空,我想拜见叔父,定不叫妹妹为难。我家虽有难处,如今我也只想靠自己双手吃饭,若是想接济我,就算了。”
宋嘉言噘噘嘴道:“你以为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还接济你,美不死你。”
李睿哈哈大笑:“妹妹什么时候有了准信儿,着人去我家说一声。”
“知道啦。”
“外头这招人的摊子,也可以收了。”
宋嘉言翻个白眼:“知道啦。”
宋嘉言跟宋荣商量主意:“真是了不得,李大哥才十三,跟大哥一个年纪,真是聪明,梳子全都卖出去了,一把没剩。”又把李睿跟她说的话跟宋荣学了一遍,宋嘉言发愁,“爹爹,你说,我用不用李大哥啊?”
宋荣道:“他不是想拜见我吗?叫他明天傍晚过来,我来跟他谈一谈。”
宋嘉言松口气:“那就拜托爹爹了。”
宋荣笑,弹宋嘉言额角一记:“不必跟爹爹客气。”
李睿不过十三岁,已是修眉凤目,直鼻薄唇,俊美过人。
宋荣指了指椅子,待李睿坐下,方道:“这几年,你爹不登我的门,我也懒得理他。倒是你妹妹与言姐儿关系不错,她们小姐妹常来常往。仔细想一想,我竟是头一回见你。”
李睿道:“父亲常说自己心胸不够宽阔,有些朋友,即使永不相见,依旧是朋友。”
的确是李清会说的话,宋荣叹口气,问:“家里已艰难至此吗?”
李睿道:“其实,也不只是家境的原因。叔父也知道,因帝王尊讳忌,父亲能保留翰林的位子,已是难得。我虽一直在念书,却早就知晓,我将来的前程恐怕不在官场。士农工商,仕途走不得,不论是农,还是工,我都没这方面的本事。唯一能走的,就是经商一途了。父亲是才子脾气,如今酿一酿酒,也能自得其乐。我前程的事,父亲早与我说起过,只是,我若经商,恐怕本家不大乐意。”李睿温声道,“当年,父亲因姑姑早逝之事执意分家,祖父也并没有什么家业相赠,家中一直靠母亲的嫁妆支撑。近些年来,我跟着母亲打理家业,多是田亩土地,家中花销尽够,再多也不能了。不瞒叔父,去年我也曾开过个铺子,不晓得谁告知了祖父,不过数日就关门大吉。眼瞅着再过几年,妹妹就要谈婚论嫁,我身为家中长子,自然应该承担起家业来。如果不是看到言妹妹这道题,我本打算北上瞧瞧,我原以为是叔父出的题呢。”说句老实话,李睿就是衝着宋家来的。别人家,他肯拉下脸去,人家也不一定敢收。
宋荣看着李睿淡定的脸庞,道:“若当年不中进士,恐怕我也会选择经商。”在肚子面前,脸面什么都是狗屁。
李睿笑:“言妹妹这样不逊须眉的胆识,说不定就是继承叔父而来。”
宋荣笑斥:“她是我闺女,自然是继承我的才智。”儿女出息,是再得意不过的事了,哪怕宋荣也不能免俗啊。
室内气氛一时轻松起来,宋荣问:“你为什么要选择经商,因为无路可走,因为经商能赚大钱?”
“不怕叔父笑话,先时自然是为了赚银子。我打理家里的庄子时,收成比别人家的庄子收成更高,那种快乐,也不完全是金钱带来的快乐。要说我为何选择经商,大概我喜欢这种跌宕起伏的生活方式吧。赚得,也赔得。”
宋荣暗暗感叹,若不是李修竹给李清取了这个倒霉名儿,李睿当真是官场的好苗子。宋荣道:“不管是你跟着言姐儿做些生意买卖,还是日后你自己做生意,李尚书那里不必担心,有我呢。”他与李清多年不来往,朋友依旧是朋友。
李睿道:“人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向来觉着,货与帝王家的人太多了。我此生,只货与赏识我的人。”说罢,起身一揖,道,“多谢叔父赏识。”
宋荣双手扶起他,拍拍李睿的肩头,道:“好小子,没有辱没你父亲。”
宋荣亲自带着李睿到老太太院里拜见了老太太,老太太一见李睿,惊叹:“这孩子生得真是俊俏啊。”对宋荣道,“跟你们兄弟少时似的。这是谁家小子啊?”
宋荣笑道:“这孩子母亲没见过,他妹妹母亲定知道的,就是常来找言姐儿玩儿的,送言姐儿酒喝的那丫头。”
这样一说,老太太想起来了,说了一句:“小子生得比丫头还俊俏呢。你妹妹跟我们言姐儿很好,你以后也常来啊,我家小子多,你们一块儿玩儿。”
李睿笑:“是,以后定常来给您请安。”
“来我就高兴。”老太太这把年纪,就喜欢俊俏孩子,尤其李睿容貌出众,老太太瞧着就高兴。
宋荣笑道:“我跟睿哥儿的父亲也是极要好的朋友。”
老太太道:“晚上留下吃饭啊,别嫌弃,都是粗茶淡饭。”
宋荣笑:“母亲,先叫睿哥儿去见过太太,见过老二和二太太,再过来陪母亲说话吧。”
“是哦。”老太太笑言,“说起话来,一时就忘了。”
宋荣看女儿一眼,道:“嘉言,你带着睿哥儿去吧。”就是宋荣也没料到宋嘉言真就钓了条大鱼上鈎,李睿年纪虽小,心性气度都出来了,加以磨炼,定成大器。这是宋嘉言的运,宋荣自然要帮女儿一把。
宋嘉言带着李睿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轻声取笑他:“你可真有本事。”
李睿笑:“过奖过奖。是叔父和妹妹慧眼识珠玉啊。”
赞别人慧眼,也不忘夸自己是珠玉。宋嘉言翻个白眼,低声提醒他:“太太可能有些冷淡,你不要见怪啊。”
李睿笑笑:“我知道了。”完全不介怀的模样。
小纪氏看到宋嘉言倒挺热情,笑道:“这会儿都快吃饭了,你怎么来了?”瞅着李睿问:“这位公子是……?”
宋嘉言温声道:“这是爹爹的好友李翰林家的长公子,爹爹吩咐我带李公子过来给太太见见。”
李睿自若地行一礼,小纪氏笑:“不必如此,坐吧。”
小纪氏又问:“在哪儿念书呢?”
李睿道:“在家跟着父亲念了几年书,如今已是不念了,于家中帮着打理家业而已。”
宋嘉言道:“太太,新任的礼部尚书李大人就是李公子的祖父。”
小纪氏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了三分:“原来是李尚书府的公子啊。”
李睿恭恭敬敬道:“家父只是祖父的庶子,早早分家出来,故此,小子未居尚书府。”
小纪氏有些晕头转向,老爷子还活着呢,怎么这儿子倒分了家呢?不过,此乃人家家事,哪里好问。小纪氏笑着说了两句:“不管怎么样,我们老爷与你父亲是好友,有空常来,我们家也有两个小子,你们一道玩儿倒好。”接着又给了表礼。
李睿谢过表礼,小纪氏道:“你们先来我这裏,定要去二老爷二太太那儿的,我就不留你了。”
宋嘉言说纪氏态度冷淡,是相对于宋耀来说的。
宋耀听说这是李清的儿子,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着李睿半晌,拉他到椅子上坐下,说:“你爹还好?”
“是。”李睿笑道,“谢谢二叔关心。”
宋嘉言笑:“二叔,就是李大哥帮我把梳子卖出去了呢。”
宋耀先是惊,后是笑,道:“好小子,我侄女这么刁钻的题目你都解出来了。说说看,怎么卖的?和尚买你这梳子做什么啊?”
李睿温言道:“天下事,无非一个‘利’字。言妹妹要人将梳子卖给和尚,实际上,如二叔说的,和尚没头发,用不到梳子。不过,庙里除了和尚,就是香客了。和尚不要,不见得香客不要。将香客所求心愿刻于梳子上,跟他们说这是受佛法熏陶过的梳子,他们自然会买。卖梳子的利润,我拿出一部分来捐给庙里做香火钱。有利可图,和尚也是愿意我在庙里做生意的。”
方氏问:“香客所求心愿?”
李睿一笑:“无非是求财、求子、求平安、求姻缘,积德行善而已。可惜春闱未至,不然弄些状元梳,说不定也很好卖。”
宋耀哈哈大笑,问:“那你要跟着言姐儿做生意吗?”
李睿点头。
宋耀就说了两个字:“也好。”
宋耀送了李睿一堆笔墨纸砚,说:“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李睿明白:“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宋嘉言本想带着李睿一起去参加秦峥的生日宴,李睿没什么兴致,直接问宋嘉言想做什么生意。宋嘉言叫人拿出一千两银票与东大街铺面的地契,递给李睿道:“一千两是零用,若是不够,地契拿去当个活当,应该有不少银子。做生意的事我一窍不通,我便找会做生意的人,缺人手,拿银子去招。做什么买卖,你看着来。赔了算我的,赚了的话,所有的花销刨除后,利润五五分成。”
李睿点点头,道:“等我张罗得差不多了再来跟你说。”
宋嘉言朝他摆摆手:“别太辛苦,注意身体。”
宋嘉言提前两天把李行远和邵春华接到自己家来,李行远对宋家倒不陌生,姨妈家,他跟宋嘉让宋嘉诺都熟。
其实,与李行远最对脾气的是宋嘉诫,俩人同龄,都爱刀枪棍棒,实力相仿。俩人都跟着宋嘉让睡,然后,头一天晚上,三人闹塌了一张床。后来一人屁股上挨了两板子,这才老实了。
李行远还凑热闹地跟着宋嘉让他们一道去学里听了两天课。宋嘉言带着邵春华或是写字,或是看书,或是跟着老太太照顾菜园子。倒是宋嘉语辛竹筝一直在忙绸缎庄的事,自家里选了几个可靠的奴才去绸缎庄做伙计之类。
及至秦峥生辰,大家在秦家会合,一并去了秦家庄子上。
男孩儿们多是骑马,除了宋嘉诺宋嘉词秦嵘三个小豆丁,女孩儿分坐两辆车,再有贴身的丫鬟婆子分了两辆车,从帝都的标准看,并不算什么大排场。
庄子在郊外,本身并没有多少野味儿可猎,多是庄子上养的鸡兔羊之类。就这样,大家也玩儿得开心,养的肥鸡肥兔肥羊放出来,不若野生灵敏,呆头又呆脑,便是宋嘉言也斩获不少。
庄头为了讨这些公子小姐的开心,还偷偷放了头小鹿出来,诸人又是一通驭马狂奔。最后,宋嘉言看到那头可怜的变成刺猬的小鹿,叹息:实在可惜了一张鹿皮。
宋嘉诫李行远张罗着仆人去把已经魂归九泉的小鹿抬走,秦峥正在宋嘉言身畔,看她一脸惋惜的神色,不禁笑问:“想什么呢?”
宋嘉言道:“我听说神箭手打猎,猎物都是穿睛而过,皮毛半点儿不受损伤。”
秦峥笑:“别做梦了,那样的人,军中都不多见。”转念一想,笑问,“你不会是想要鹿皮吧?”
“我是觉着可惜,不然,这鹿皮做靴子、做帽子、做垫子,都很不错啊。”
天气渐热,瞧瞧日头,已至晌午,秦峥见大家都有所斩获,就招呼大家回庄子上休息,吃烤肉去。
回到庄子上,仆人过来牵马取走猎物送去厨下收拾,诸人说几句话便各自回房,换衣裳的换衣裳,洗漱的洗漱。过一时出来,喝着茶水七嘴八舌地说着刚刚打猎时的趣事。及至厨下将野味儿收拾好,大家便去树下烤肉吃。
秦家这庄子极好,园中一棵百多年的合欢树,树下几张方桌拼成长桌,桌上摆着庄子上的时令菜蔬,大家团团围坐。一旁现摆了炭盆铁网,各样猎来的切片或切块儿的野味儿,厨下现烤,他们现吃。
宋嘉言咬一口刚盛上来的烤得滋滋流油的五花肉串,道:“这烤肉,其实最好是冬天,下了雪,天冷得不行了,守着炉子吃烤肉,何其快哉。”宋嘉言偏爱五花肉,猪当然不是猎来的,而是秦峥早吩咐人备好的。
秦嵘立刻道:“是啊,不但烤肉,吃汤锅子也好。吃完后,浑身上下都是暖的。”
见又有烤肉盛上,秦峥道:“这是瘦肉,给几个妹妹。”女孩子,像宋嘉言这样喜欢吃五花肉的可不多。如宋嘉语秦斐,一丝肥肉星儿都沾不得。
及至酒温好,宋嘉言道:“这可是李翰林家的好酒,平常人想闻味儿都没这机会,我特意带来给你们开开眼界的。”
宋嘉让笑道:“别废话了。”将手一挥,吩咐侍从,“快些斟酒。今天没人管,咱们喝个痛快。”
宋嘉谦笑着叮嘱:“四弟、五弟、嵘弟,你们年纪小,喝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
“二哥好啰唆。”宋嘉词抱怨,“打猎不带我们,喝酒还管东管西。”
大家边说边吃,再有美酒相伴,至酒半羹残,宋嘉言都有些半醉,唯秦峥依旧好好的,唤了侍女服侍着宋嘉言等回了内院歇息,又将醉倒的那些人扔回房里,秦峥一人于合欢树下歇凉。
舒适的摇椅,秦峥躺在摇椅上,不知何时,也昏睡了过去。秦峥会醒,是因为有个家伙用狗尾巴草戳他的鼻子眼儿,邵春华捂着嘴巴忍笑,看宋嘉言捏根狗尾巴草,在秦峥鼻孔处轻轻地戳一下,再戳一下……
秦峥眉心微动,忽而闪电般地出手,劈手便握住宋嘉言的手腕。宋嘉言哈哈大笑,问他:“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见有邵春华在旁,秦峥从容地放开宋嘉言的手,淡定起身,笑道:“天气好,阳光好,就在这儿躺躺,不留神睡着了。两位妹妹刚醒,就来戏弄我。”
宋嘉言笑嘻嘻地说:“我怕你睡得太久,晚上失眠。”
秦峥见已是落霞满天,道:“天晚了,不如在庄子上住一夜。”
“那些家伙喝了不少,肯定都在睡呢。”她早料到如此,多带了衣裳,宋嘉言笑,“我已经打发奴才们回去说了,说庄子上景致好,一时贪恋美景,明日再回。”
暖风微醺,秦峥命奴才搬来两把椅子,笑:“咱们在这儿坐一坐。”
宋嘉言笑:“阿峥,你这椅子不稳当,你坐这个吧。”指了指搬来的藤椅。
秦峥一眼就看穿宋嘉言的盘算,笑:“如今越发大胆,连哥哥都不肯叫了,还想我把摇椅给你坐?”
“好哥哥,好哥哥,给我坐坐吧。”宋嘉言笑说,“我要知道庄子上有这么舒服的椅子,我也在外头睡了。”
秦峥见宋嘉言服软说好话,便让给她来坐摇椅,自己往藤椅上坐了,笑问:“听说你那题目被人解开了?”
“你才知道啊?消息也太慢了吧。”
“李睿挺不错的。”都是帝都书香门第,秦峥与李睿并不陌生,“若非他父亲名讳之故,他将来在官场大有可为。不过,李尚书素来要脸面,虽说分家出去了,怕李尚书会介怀此事。”
“我爹爹去了李尚书家,李尚书才同意的。”
秦峥点了点头,问:“你打算做什么生意啊?”若能帮上宋嘉言的忙,秦峥求之不得。
“不知道,把银子给李大哥了,叫他看着办吧。”
秦峥失笑:“你倒真是省心。”
“我本就不能时时出门去照看生意,都是请人来打理。只要人可靠,我当然能省些心了。”宋嘉言笑。
“不怕他赔了你的银子?”
“做生意,哪里有稳赚不赔的?”宋嘉言望着悠悠蓝天,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赔了,我也能从头再来。再说了,一个可靠的人,远比银子更重要。”
秦峥微微一笑,看来他家言妹妹完全是将李睿视为合作伙伴来看待的。这样他就放心了。
男孩子们默契十足地赖到傍晚才肯醒酒,晚上,秦峥吩咐厨下杀了头小羊,园子里点了篝火,将羊架到篝火上烤,大家围着篝火吃吃喝喝。
玩儿到兴处,宋嘉言还耍了段剑术,宋嘉语刚撇了下嘴,觉着大姐姐实在失礼,就见向来斯文儒雅的寿星秦峥跳上去跟宋嘉言对招。
除了亲戚就是通家之好,那边宋嘉诫与李行远也看得技痒,俩人也开始拳脚比画起来。
一直玩儿到夜深,众人方散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