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千金记 石头与水 12145 字 5个月前

“这倒不难,我心裏已有些计划了。”

杜月娘笑:“往日与我一道做绣工的姐妹们,有几个关系手艺都不错的,若是姑娘需要,我跟她们说一声,或是跟姑娘说她们的住处,都一样的。”

“到时少不得要麻烦姨娘。”

能帮上宋嘉言的忙,杜月娘也由衷高兴,道:“若姑娘有花样子之类的事,只管差人来唤我。大事我干不了,这些活计还是可以的。”

俩人说了会儿话,杜月娘方告辞离去,宋嘉言亲自送杜月娘出门。

辛竹筝刚搬新家,裏面样样周全妥当。小纪氏忽然打发人给她送了东西,若是寻常吃食玩物,辛竹筝收便收了。只是,这一小匣子,打开来竟是满满的银锞子,粗粗一算竟有三五十两的样子。辛竹筝吓了一跳,命大丫鬟翠飞将银锞子收好,她换了件衣裳就去了小纪氏的院里。

小纪氏见辛竹筝来,明知故问:“筝妹妹怎么来了?”

辛竹筝道:“表嫂,那匣子里……”

小纪氏摆摆手令屋里的丫鬟婆子下去,挽着辛竹筝的手与自己一道往榻上坐了,温声道:“表妹尽管收着。如今你独掌一院,与先时和言丫头一道住的时候不同了。我这样说,表妹勿恼。主子时而打赏丫鬟婆子,这是常有的事。你们女孩儿们的月钱,不过是那么个意思,谁也不是指望着月钱过日子,更不是叫你们用月钱打赏的。言丫头不缺这个,语丫头和你的由我出,尽管收着,莫要外道。”

辛竹筝低垂着脸,手里绞着帕子,没说话。

小纪氏语重心长道:“你虽说是我的表妹,年纪却比言姐儿、语姐儿大不了多少。你是个明白人,我听吕嬷嬷卢先生说你不论学规矩还是念书,都学得极好。或许如今不该说这个,不过,你心裏得有数,现在把女孩儿们该学的本事学好了,待你三年孝满,就十三了。在帝都,女孩儿们说亲事都早。以后,我还会慢慢地给你一些东西,你莫要客气推辞,尽管收着,存作私房就好。言姐儿、语姐儿自幼得的首饰、玩物、许多女孩儿的物件儿,都一样样存着呢。从现在开始,有她们的一份,自然有你的一份。就是如今,你尚穿不得鲜亮衣裳,戴不得花样首饰,该你得的料子、首饰,我还是会叫人给你送去。女孩儿家,总不嫌衣裳首饰多的。”

辛竹筝道:“蒙表兄表嫂收留,已是万幸了。”如今跟着卢先生念了小半年的书,辛竹筝说话开始文雅起来。

小纪氏温温一笑:“这话可是外道了。正好,给你们新做的夏衫都送来了。你们姐妹如今住得近了,我就劳你跑一趟,顺道都给她们带去吧。”

说是叫辛竹筝带,不过是顺路罢了,反正衣裳都有丫鬟婆子捧着。

送了衣衫首饰,又与姐妹们说了会儿话,辛竹筝便回了自己的院里。

她的那一份,除了孝中的青衫夏衣,还有几匹耀眼的彩缎,连带一匣子金碧辉煌的金玉首饰,与一匣子银首饰。

翠飞笑道:“太太实在偏爱姑娘,姑娘怎么得了这许多东西?”

辛竹筝垂眸一笑:“像你说的,表嫂偏疼我吧。”

“姑娘要不要试一试这新衣裳?”

辛竹筝摇一摇头:“不用了,收起来吧。衣裳首饰料子,都一一登记在册子上。”先时,她与宋嘉言同住时,见过宋嘉言屋里的记录首饰、衣裳、玩物的册子,各有一本,丰厚至极。

当宋嘉言听说济宁堂的少东家李云鹤要求娶翠蕊为妻时,当下震惊得说不出话:不会吧,翠蕊就在济宁堂照顾了杜君一个月,就跟少东家看对眼了?

这样的好亲事,连梁嬷嬷都以为,宋嘉言必会一口应下。不料,宋嘉言反是犹豫了。

宋嘉言不说话,翠蕊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转而浮现一片惨白。

见状,梁嬷嬷唤了一声:“姑娘?”

宋嘉言方回过神,梁嬷嬷朝她使个眼色,宋嘉言一见翠蕊的模样,便笑了:“好丫头,我是在琢磨给你多少陪嫁,才能叫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呢,这就吓到了?”宋嘉言笑道,“小春儿,前儿得的大红的绸缎,给你翠蕊姐姐拿两匹,叫她缝嫁衣做盖头。”又对翠蕊道,“你莫呆了。我自幼便得你服侍,这么些年下来,说是主仆,更似姐妹。若是你嫁府里的管事小子,我立刻能叫人查他个底儿掉,也放心你出嫁呢。如今济宁堂虽是门好亲,看你也极是情愿,只是,不见一见这位少东家,我到底不能放心呢。”

“姑娘,姑娘……”翠蕊脸上泛红,满是感激之意,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这几日不必你服侍了,这出嫁,事务多得很。你嫁的人毕竟不是府里的管事小子,偏你外头又没个亲人,我去问问爹爹,这个要怎么办。你安心地把嫁衣盖头做出来,还有零碎的东西。嬷嬷,你指点着这丫头些。小春儿,你们也给翠蕊帮把手。”

宋嘉言一串话说过来,翠蕊感激得眼泪都流下来了,说:“我不过一个奴婢,叫姑娘为我这样操心。”

“别说这样的话,你忠心待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宋嘉言笑,她从未想过要亏待翠蕊,可惜翠蕊还是不明白她。她不过微一走神,何至于便把翠蕊吓到那副模样。对于忠仆,给予奖赏是应该的。她为翠蕊尽心,不只是为了翠蕊服侍她这几年,更是为了示恩于现在她院中的丫鬟们。

宋嘉言打发了翠蕊下去,吩咐丫头们道:“去瞧瞧,爹爹在哪儿呢?”

宋嘉言素来受宠,她想见宋荣,自然能很快见到。

只是,宋荣有些惊奇,问:“怎么,你不高兴身边的丫头嫁给李云鹤?”

“这么好的亲事,女儿怎么会不高兴呢?”宋嘉言皱眉道,“我是想到了些别的事,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想请教爹爹呢。”

宋荣点头,示意宋嘉言说说看。

“济宁堂虽然在帝都也薄有声名,不过,远远不能跟于院判家的善仁堂相提并论。帝都里,有名望的人家,家里人生病都是请御医的。咱家,因根基尚浅,便常请济宁堂的大夫过府。其实,济宁堂大约也是跟咱家的情形有些相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如果济宁堂想真正在帝都的一流药堂中占得一席之地,就需要家中出一位御医。我在想,是不是济宁堂因此需要爹爹的帮忙,才会这样曲线救国,恰好遇到了翠蕊,她又是我身边的大丫头。娶了她,济宁堂小心经营,不是不能在咱家里谋求一些好处。”宋嘉言叹道,“我不知道这位李少东家,是想娶翠蕊,还是想娶一个侍郎府中有头有脸的大丫头?可是,我又反过来想,若是李家想因此攀上咱家,就是娶也应该娶太太身边的丫头才对,怎么会看上翠蕊呢?”她早晚会出嫁,等嫁出去,在家里不一定能说得上话。哪怕现在,她不过是在内宅家事上能说上几句话罢了。至于其他大事,宋荣怎么会听她一个小丫头的呢?

宋荣唇角一翘:“这么星点儿小事,怎么倒想不透了?济宁堂在帝都的医药圈子里,也算数得上的,你有一点说得对,他家的确还欠一位御医。只要出一位御医,济宁堂在医药圈子立马能更进一步。不过,这一步,不是好走的。”宋荣道,“你想一想,就现在看济宁堂,哪怕娶不到官家千金,寻常乡绅家的小姐总是没问题的,焉何偏偏求娶咱们府里一个丫头?若说他没什么目的,你信吗?”

宋嘉言摇头:“我也是觉着济宁堂另有盘算,可是,他娶翠蕊并不能使利益最大化啊!”

“他倒是想娶太太身边的丫头,可是,却不一定有这种胆子。”宋荣点宋嘉言一句,“自来主母身边的丫头,不一定只是单纯的丫头而已。”

宋嘉言恍然大悟,又道:“那,也可以娶管事管家之女啊?”

宋荣摇头一笑,点宋嘉言的眉心:“真是笨。若是他求娶管家管事之女,不过是奴才家的亲戚罢了。如今,他娶的虽然也是婢女,好在这是你的大丫头。你是家里的大姑娘,年下还管过家,可见在家里有些地位。再者,你以为济宁堂没打听过你?”宋嘉言还对自身无所察觉呢,她并不太清楚自身的价值。她不仅仅是宋荣的嫡长女,还是武安侯夫人嫡亲的外孙女、宁安侯夫人嫡亲的外甥女。宋嘉言比宋嘉语尊贵,不仅来自姐妹排序,更来自此因。若非如此,济宁堂也不会贸然把宝押在宋嘉言身上呢。

“丫头,济宁堂能在帝都站住脚,便不是目光短浅之辈,你只管坐观风云就好。”宋荣笑。他还以为宋嘉言会欢欢喜喜地直接替丫鬟应下这桩亲事,却不想,她能想得这样深。吕嬷嬷的话是对的,不要说几个女孩儿,便是四个儿女中,宋嘉言的资质都是一流的。

济宁堂李家既然要娶翠蕊,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宋嘉言痛快地放了翠蕊的身契,李家安排翠蕊认在了一个远亲王家家里做了干闺女。如此,算是有了娘家来历。余者,宋荣命小纪氏自官中给翠蕊备了份千把两银子的嫁妆,宋嘉言私下赏了翠蕊些东西,也便齐备了。

与主子磕了头,翠蕊提前去了王家,及至黄道吉日,就风风光光地嫁进了济宁堂李家。

宋嘉言提拔了小春儿做一等丫头,如此,二等丫头便空了一个出来,指了个名唤瑞儿的三等小丫头补进,之后,小纪氏差婆子送了个三等小丫头补进院中服侍。其实院中这么多服侍的,多一个少一个的,宋嘉言并不在意。只是,如今小纪氏行事越发周全,断不会在宋嘉言这裏有任何失误。

倒是翠蕊嫁得这样风光,惹得府中不少丫鬟眼热,纷纷觉着跟着大姑娘实在有前途得很。甚至有不少丫鬟上赶着往宋嘉言院中奉承,叫宋嘉言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四月初的时候,宋荣的弟弟宋耀一家终于抵达帝都。宋耀回帝都述职,顺便带着老婆孩子来探望老娘。

丫鬟一脸欣喜地来禀:“老太太,门上小子到二门传话,说二太太和三位小爷到家了。”

算着就该这几日到的,与小儿子已经八九年未见了,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从榻上起身,既不用人搀也不用人扶,甚至拐棍子都不用一根,健步如飞就朝外走去,一面走一面问:“老二呢?”

丫鬟忙道:“说二老爷先递折子进宫去了,要晚一些回来。”

一听儿子还没到家呢,老太太立刻止了脚,转身回榻上坐了,脸上的欢喜也淡了许多:“哦,知道了。”见辛老太太也站着呢,其实在宋老太太健步如飞的时候,辛老太太就起身了,只是辛老太太腿脚倒不如宋老太太利落,落后宋老太太一截。宋老太太拉着辛老太太坐下,说:“我还以为得明天呢,咱们是长辈,等着他们进来就是了,哪个还要起身去迎他们呢?”完全将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忘得一干二净。

两位老太太正说话间,小纪氏已经与听到信的宋嘉言宋嘉语辛竹筝来了,笑道:“老太太知道没,弟妹和侄儿们已经到家了。”

宋老太太心裏还是念着孙子的,笑道:“我也是刚刚知道,你去迎一迎你弟媳他们吧。”

小纪氏笑悠悠地应了,带着着宋嘉言宋嘉语姐妹出去,辛竹筝则留在屋里陪着自己母亲与姑妈说话。

宋耀的老婆方氏也是帝都闺秀出身,与小纪氏自然认得,妯娌二人寒暄几句,就带着孩子们去给老太太问安了。

宋耀与方氏成婚后,只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宋耀就开始了外放生涯,如今已有九年了。

诸人互见过礼,老太太把三个孙子招呼到跟前,都是玉雪可爱的孩子,最大的宋嘉谦已经十岁,老太太想想就念叨:“谦哥儿才刚满周岁就跟着你们走了,我一想到这孩子就心疼。”其实当年,老太太看不上的不仅仅是大媳妇大纪氏,连带方氏她也不大喜欢。当时,小儿子要外放,老太太有心把孙子留下,方氏哪里舍得孩子。宋耀夹在老婆老娘中间,可是吃尽了苦头,若带走孙子,老太太上弔给他看;若留下孩子,方氏能扒了他的皮。把宋耀愁得直想去投河,最后宋耀两头安抚,对老太太说留着孙子在家,安抚老婆说,孩子且让老太太稀罕几日吧。后来,宋耀硬是上车时悄悄从老太太屋里把儿子偷了出来,跟老婆十万火急地逃出帝都,出外赴任。

为这事儿,据说老太太在家里直骂了小儿子两年,后来,小儿子一直外放,归期不定,老太太实在想儿子,也就心胸宽大地不计较了。

如今见着宋嘉谦,老太太自然喜欢得很。余下宋嘉诫比宋嘉言小一岁,今年八岁,还有三子宋嘉词,圆圆滚滚的,刚刚五岁。

老太太看着三个孙子,心裏那叫一个欢喜啊,和颜悦色地问方氏:“走了上千里的路,累了吧?”

方氏揣着一颗时时准备战斗的心脏,笑:“倒也还好,因老爷要先去宫里递折子,便令媳妇带着孩子们先回家给老太太请安。”

宋嘉言笑道:“祖母,原本咱们算着日程,二叔二婶要过两日才能到的。如今二叔二婶提前就到了,定是赶路了呢。现在已过了午饭时间,二婶和兄长弟弟们中午定没吃好呢。二叔他们的院子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不如叫二婶和兄长弟弟们先去院里梳洗换过衣裳,我已经命祖母的小厨房里预备了饭菜,待齐备了,就给二婶他们送过去,先垫补些才好呢。二叔二婶这一回来,又不是只住一日两日,咱们多少话都有空说呢。”

老太太笑:“哎哟,瞧我,都忘了。”

宋嘉言打趣道:“老太太见着孙子,哪里还记得别的呢?别说是这些琐事,就是我们这两个孙女,老太太也不记得了呢。”

一下子见着三个孙子,老太太的确欢喜非常,笑对方氏道:“我如今越发糊涂了,你们先去歇着吧,院子一早就收拾好的。”

小纪氏听宋嘉言这一番话,心裏早气坏了,这话原是该她说的。这死丫头,就显着她机灵了。来不及与宋嘉言计较,小纪氏忙道:“语丫头,你带你二婶和兄弟们过去吧。”又对方氏道:“弟妹先去瞧一瞧,若是院子里有不合心意的地方,只管跟我说。”

“多谢大嫂。”方氏对着老太太行了一礼,便带着孩子们去了。方氏一面走,一面心下暗自思量,这几年未见,老太太的脾气倒是大有改善啊。虽然依旧不是什么周全人儿,但与先时相比,真是天上地下了。对于宋老太太,方氏也不指望着婆婆能多么明理体贴,只要保持现在的水准,对于她们做媳妇的,就是烧香拜佛了。

直到傍晚时分,宋耀才与兄长宋荣一道回家。

宋耀人还未进屋,声音已自院中传来:“哟,娘这院子怎么改造成菜园子了,真个暴殄天物啊。”

宋老太太满脸的欢喜已如菊花般绽放,直起脖子扬声喊一嗓子:“坏小子,还不进来!等你娘去请你不成?”

两兄弟一道进屋,除了两位老太太,诸人皆起身相迎。

原本宋荣已生得清俊秀雅,年轻时于帝都便有玉人之称,其实,若论容貌俊美,宋耀似乎更胜宋荣一筹。只是,宋耀眉眼灵活,瞧着不似宋荣稳重。

瞧一眼宋老太太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这兄弟二人早死的爹该是何等俊秀。

九年未见幼子,宋老太太禁不住自榻中起身,往前迎了几步,宋耀忙上去扶住母亲,笑嘻嘻地:“哎哟,娘,你还真来迎我啊,叫儿子怪不好意思的。”

宋老太太嘴上说:“谁要迎你啊?我是来看你大哥呢。”

宋耀又对辛老太太喊了声舅妈,亲自扶着宋老太太到榻上坐下,笑道:“儿子千里迢迢地回来,您看都不看儿子一眼。您真是我亲娘吗?”

宋老太太笑骂:“真是个坏小子。”

宋荣淡淡地瞟宋耀一眼,宋耀方不再贫嘴说笑,整理衣冠给两位老太太行了大礼。宋老太太又开始抹着眼睛,说:“起来吧,回来就好。”

接下来,就是一家子互相厮见过,已是满当当的一屋子人。尤其孩子们,此时重新排长幼序列,宋嘉让依旧是大哥,接下来就是宋嘉谦、宋嘉诫、宋嘉诺、宋嘉词,堂兄弟五个,还有宋嘉言宋嘉语姐妹,再加上辛家兄妹,放眼一望,实在称得上人丁兴旺了。

宋耀一家子远道归来,彼此都有许多话要说,而且这么些小孩子,当晚的团圆饭吃得不知道有多热闹。宋荣心裏高兴,允许大家喝一点酒,意思意思。

结果,六个男孩儿全都成了小醉猫,宋荣看得唇角直抽,若不是今天一家子团圆,实在手心儿痒得很。

瞅着兄长的黑面,宋耀不以为然地笑笑:“喝一点就喝一点呗,男孩子,酒量就得从小练起,不然以后酒场上怎么办啊。若连酒都不会喝,还叫男人吗?”

宋荣忍无可忍地给了宋耀后脑勺一巴掌,骂他:“你就这样教导子侄的?”

宋耀挨一巴掌,完全没感觉,一看就是挨惯了的,笑道:“欸,这醉都醉了,教导也得等他们醒了啊。”叫着老婆:“你抱着小的。”然后,宋耀亲自上手,左右胳肢窝一边一个,拖起来说:“哥、娘、舅婆,我就先带孩子们去休息啦。”说完,拖着孩子们走了。

另一边,小纪氏吩咐丫鬟婆子们:“好生送表弟嘉让嘉诺回去,记着喂他们喝些醒酒汤,仔细服侍着。”

老太太唉声叹气,跟大儿子念叨起往事:“瞧瞧,老二这也叫带孩子呢。哎哟,我的孙子就给这么夹着走,那能舒坦?当初我就说,他们爱外头做官就外头做官去,把谦哥儿放家里,我来养……哎哟,可怜我的三个孙孙儿哟,不知吃了多少苦哩。”

宋荣劝道:“孩子们挺好的啊,男孩子,粗放一些养也无妨。”

夜已渐深,宋荣扶着老太太回屋休息了,小纪氏也让她们姐妹与辛竹筝早些散了。

方氏是个很大方的人,给男孩儿女孩儿的见面礼都很丰厚,尤其是给女孩儿的东西,竟是男孩儿们的双倍。那些绸缎衣料首饰,样样精致,令人爱不释手,便是梁嬷嬷都赞了几句。

孩子多了,家里就格外热闹。

因为宋耀他们刚刚回府,嫡亲的堂兄弟姐妹,竟许多年不曾亲近相处过,由此,宋荣让孩子们停了两日的功课,先一起熟悉熟悉。

当天,马上就显示出孩子多的麻烦了。

宋嘉语一个上午就被宋嘉诫欺负哭了三回。宋嘉诫跳出来吓人家一下,拍人家一下,推人家一下,把小姑娘逗得红了眼圈儿,吧嗒吧嗒地掉泪珠子,他自己在一旁哈哈大笑。方氏倒是不袒护自己儿子,直接上脚就踹。要知道方氏将门出身,举止素来剽悍。

偏偏老太太又是个重男轻女的,还拦着方氏:“小孩子闹着玩儿,看你这做娘的,哪里有这么打孩子的?打坏了怎么办?”

方氏不想跟老太太发生冲突,也就收回脚去,改为揪着宋嘉诫的耳朵拽去给宋嘉语赔不是。对于宋嘉诫这种皮猴子,赔礼道歉比吃饭喝水都稀松寻常,绝对属于屡错屡犯的类型。

初始小纪氏也不好计较,但是,女儿一上午哭三回,眼睛都哭肿了,这时,就算嘴上不计较,心裏早气得不行了。

宋嘉诺和宋嘉词看老太太在菜园里浇菜,想去帮忙,结果,宋嘉词一脚踩到稀泥,摔了半身泥。宋嘉诺去拽宋嘉词,没把小胖墩儿拽起来,反是自己也摔到了泥里去,还把老太太刚搭起的豆角架子压倒大半。

宋嘉让辛竹笙宋嘉谦三个大男孩一起出去玩儿,没带宋嘉诫宋嘉诺宋嘉词,待他们回家,三个小的已经结成联盟,对于表叔和兄长的无良行为大肆批评与告状。

整个将老太太的屋子吵得掀翻屋顶。

宋荣刚刚落衙回家,就遇到孩子们急赤白脸地嚷嚷,其中还有宋嘉诫撸胳膊挽袖子,晃着拳头大声喊:“你们还是做哥哥的呢!自己偷偷摸摸的,出去干什么啦?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宋嘉诺也臭着脸:“我觉着,表叔和哥哥们这样做,是不对的。”竟然偷偷出去,不带他们,他可是不会轻易原谅的。

宋嘉词奶声奶气地帮腔:“不对不对。”

宋嘉让不耐烦:“你们还小呢,以后出去再带你们!”

宋嘉谦跟着镇压:“喊什么喊,我看你是找揍呢,是吧?”

大家七嘴八舌,直吵得人脑袋疼。老太太看一群孙子要造反,完全没有半分刁难媳妇时的本事,只无奈地抚着额头,不停地抱怨着:“作孽哦,作孽哦。”

原本宋耀还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吵闹呢,见兄长的脸已经沉下来了,立刻高声斥道:“闭嘴!”

宋耀还是颇具威严的,男孩儿们不敢吵了,宋嘉诫自觉有理,还不肯罢休:“爹,你帮我们评评理才好!”

宋荣淡淡地扫一眼:“都出去跪着反省。”

宋嘉让一看老爹的脸色,半句话不敢多说,乖乖地出去跪着了。宋嘉诺辛竹笙更不敢多言,也跟着出去了。宋嘉谦兄弟头一次见这阵势,灰溜溜地一道去了。

宋荣道:“叫他们明天去上学。”在家得烦死。

宋老太太又心疼孙子,跟大儿子商量:“我看孩子们已经知错了,这就要吃饭了,叫孩子们进来吃饭吧。”

“今天没他们的饭吃。”宋荣道。

小纪氏也心疼宋嘉诺,劝道:“侄儿们刚来,男孩子短不了吵闹的。老爷,这个时节,晚风还有些凉呢。”说着,还看了方氏一眼,是想方氏一起给孩子们求个情。宋荣纵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方氏的面子呢。谁知方氏却道:“大哥罚得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孩子们多了,岂能一味纵容,没个规矩?若是风凉,这也好办。”直接吩咐丫鬟取几件厚料子披风来,“再取几个垫子来,叫他们多反省一会儿。”

宋荣的脸一沉下来,老太太都不敢再说情。大家安安生生吃了顿饭,宋荣又把几个小的拎到书房教训了一顿,才放他们各回各院。

宋耀看自己的儿子们被放回来了,说:“我去瞧瞧大哥。”

见着宋耀,宋荣并没有露出惊讶的模样。兄弟多年,自然另有一番默契。

宋耀合拢门,过去坐了,道:“大哥心情不佳。”

有些话,不能对他人说。不过,宋耀是排除在他人之外的。宋荣叹口气,语焉不详:“朝中诸事繁杂。”

“今日承恩公托人跟我打听嘉让了。”

宋耀反应极快:“承恩公府不会是想着跟咱家联姻吧?”

宋荣揉揉眉心:“诸皇子渐渐大了。”皇子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的母族就开始在外面蹦跶。承恩公方家,太后母族,昭文帝于潜邸之时,便纳方氏女为侧妃,后昭文帝正位天下,将方氏女册为丽妃。丽妃娘娘诞有五皇子,备受太后的喜爱。

“咱们兄弟,皆是科举晋身,走的是人间大道,只要谨慎行事,平安不难。家中子弟,有本事的,叫他们自己通过科举挣前程。若是没这个天资的,捐个小官儿,也能过日子。实不必攀高向上,掺和到这些是非中去。”

宋耀道:“大哥说得是。”随即又问,“哥,皇上又要去祭孝昭皇后陵了吧?”

宋荣点点头。

宋耀随口道:“自皇后娘娘过世,皇上从未有立后之意。皇后与皇上少年夫妻,恩爱多年,就是如今,皇上每年必去皇后陵祭奠皇后呢。”

宋荣皱眉,道:“是啊,皇上夫妻情深。”

昭文帝能从先帝诸子中脱颖而出,宋荣与昭文帝君臣多年,他对昭文帝的了解远胜于其他人。昭文帝若立新后,后宫中,育有二皇子、三皇子的婉贵妃,与育有五皇子、出身太后母族的丽妃,资历最深。她们都是昭文帝潜邸时的老人儿了,而且,都育有皇子。立后,理当从两人当中选。可是,不论选了哪个,非但嫡长皇子要多出一位继母,昭文帝也立刻会多出一位嫡子,如此,置嫡长皇子于何处?

昭文帝时时怀念过世的发妻孝昭皇后,每年都要去孝昭皇后陵前走一圈,真的是难忘夫妻情谊吗?

未必。

如今皇长子虽身居嫡长之位,昭文帝却一直未立储君,坊间本就对此猜测颇多,若是昭文帝再不怀念一下发妻,皇长子当如何自处呢?

而且,若真的如此思念孝昭皇后,怎么丝毫不见昭文帝爱屋及乌,对孝昭皇后的娘家姚国公府加以重用呢?别的不说,提拔一下姚家子弟,起码可以增加皇长子的分量吧。

昭文帝的心思,纵使宋荣也猜不清楚。

兄弟两个说了不少话,及至夜深,宋耀便未回内宅,直接与兄长同榻而眠。

男孩儿们都被撵去上学了,家里顿时清静不少。老太太昨日被压垮的豆角架子,今天也都重新扶起来了。

宋嘉言本来想跟方氏打听一下苏杭丝绸之事,不想翠蕊前来请安。

出嫁的丫头回来给主子请安,实在不好不见。

宋嘉言没什么兴致,还是见了翠蕊。而且,有件事,她也要告诉翠蕊。

三朝回门,回的应该是娘家。哪怕翠蕊没有娘家,回的也应该是干亲王家,不想却来了宋府。

宋嘉言笑道:“怎么这时候来了?”

翠蕊已梳作妇人头饰,头上插一二金钗,脸色红润,眉眼含笑,看得出她对这桩亲事十分满意。翠蕊柔声道:“姑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想来给姑娘磕个头。”说着,便跪下磕了个头。

“行了,起来吧,哪儿来的这么些规矩。”小春儿机灵地扶翠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宋嘉言问,“李云鹤对你好吗?”

翠蕊羞涩地点了点头。

宋嘉言笑:“我觉着,他对你也不错。有件事,或许他不会对你说,我看,还是我对你说吧。”宋嘉言一个眼色过去,小春儿带着屋里的丫头婆子都下去了。

“你知道你的嫁妆是怎么来的吗?”清场之后,宋嘉言方问。

翠蕊抬眼望向宋嘉言,不解地问:“姑娘,不是府里赏的吗?”

宋嘉言摇一摇头:“是李云鹤拿了一千两私房银子,悄悄地求了父亲,这样为你置办的嫁妆。他说,原本是想加厚聘礼,又怕你觉着不自在,也担心日后你被人小瞧。故此,拿了银子,为你办这一份嫁妆。此事,只有我与父亲知晓。”宋嘉言温声道,“这件事,他本不欲你知晓,不过,我想着,还是应该告诉你。这是个肯为你费心周全的男人,你要好生跟着他过日子。”

“姑娘……”正是新婚宴尔、夫妻恩爱时,听到这件事,翠蕊感动得眼泪汪汪。

宋嘉言笑:“我告诉你,可不是叫你哭的。”

翠蕊拿着帕子擦眼泪,宋嘉言笑:“好了,我看你是先来的我这裏吧?干爹干娘虽然是干亲,也要去走动一圈才好,不要失了礼数。李云鹤定在外头等你呢,今天你事情可不少。先去吧,我不留你了。”

翠蕊又给宋嘉言磕了个头,道:“姑娘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如果宋嘉言不说出真相,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当然,即使听宋嘉言说了,她依旧对宋嘉言充满感激之心。

宋嘉言派丫头小春儿送了翠蕊出去,淡淡地叹了口气。

梁嬷嬷端了盏凉茶过来,道:“这位李少东家实在了不得。”有这嫁妆一节,还怕翠蕊不死心塌地地跟着李家过日子吗?梁嬷嬷是宋嘉言的心腹,自然对此事一清二楚。

宋嘉言接过凉茶喝一口,道:“各人的缘法。”

不论李云鹤如何做出深情款款、一副为翠蕊考虑的情种模样,宋嘉言都不会信。

有些事,做得过了,也就假了。

依翠蕊的心性,绝非李云鹤的对手。但其实嫁给李云鹤这样的人也不错,只要翠蕊的价值在一日,大约李云鹤就会对她深情一日吧。

宋嘉让放学后,找到宋嘉言私下问:“杜君是杜姨娘的弟弟啊?”

宋嘉言点点头:“你才知道啊?”

“丫头,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宋嘉让戳妹妹的脑门儿,不懂事的丫头。要是早知道杜君是杜姨娘的弟弟,以前他肯定得对杜君好一些啊。

“我也是过年的时候才知道的。”宋嘉言道。

“哦,难怪了,年下就是他病了。”杜姨娘弟弟生病求到府里的事,宋嘉让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杜姨娘的弟弟竟然是他的同窗杜君。

宋嘉言笑问:“现在他还总吃萝卜吗?”

“没有了,起码现在吃的是白饭,也有两样菜,一荤一素。如果早知道他的身份,起码不会看着他那样苦哈哈地过日子。”

看来犟种还不算傻到家,宋嘉言笑:“理他呢,吃萝卜还是吃肉,都是自己作的。”这些不过小钱而已。难道杜君成日萝卜粗粮,就不是花自己姐姐的月钱吗?简直是掩耳盗铃!真正有本事的人,并不怕接受别人的施恩。说句不客气的话,别人肯施恩,还是福气呢。就怕一个人连被施恩的价值都没有!杜君年纪尚小,一时钻牛角尖儿,宋嘉言才肯理他,不然,随他去死!

“哥,我的铺子准备卖丝绸布料,你要不要入股啊?”

“入什么股,没银子就直接说。”宋嘉让对这些没兴趣,所以,庄子铺子之间,他选了庄子打理,就为了省事儿。跟妹妹道:“你就把铺子租出去吃租子好了,一年也有几百两呢。”

“那你可不要后悔。”宋嘉言深觉自己一片好心。

“入吧入吧。”其实宋嘉让也没什么私房钱,他的银子都是武安侯夫人私下给他的,怕男孩子手里没银子不方便,到如今也有几百两,权当哄妹妹玩儿了。宋嘉让笑道:“等我一会儿拿银子给你,别全赔光啊。”

宋嘉言噘嘴:“你就等着数钱数到手抽筋吧。”

宋嘉让哈哈大笑:“那我可得等着。”

待宋荣落衙回府去老太太屋里请安的时候,宋嘉言跟宋荣说:“爹爹,一会儿你有空没?我有事想跟爹爹商量。”

宋老太太问:“什么事啊?”

宋嘉言笑嘻嘻地:“现在不能说,等我办成了再跟祖母说。”

宋老太太丝毫不恼,笑:“那可得记得跟我说啊。”

“到时肯定第一个跟祖母说。”

倒是小纪氏忽然问方氏:“弟妹,你们自南面儿回来,我看你给语儿她们的料子很是不错,那边儿的丝绸生意好做不?”

小纪氏此话一出,宋嘉言愣了一下。

方氏并不知其中内情,笑道:“这要怎么说呢,那边儿产丝绸,听说许多商人都是自南边儿贩了丝绸到北地卖,赚取其中差价。大嫂问这个,莫不是想做丝绸买卖?”

“倒不是我。”小纪氏看了女儿一眼,笑道,“她们姐妹都大了,该学着理家了。年前,你大哥就给了言姐儿个铺子,叫言姐儿学着管呢。姐妹差不多的年纪,筝姐儿比言姐儿还大一岁呢。我跟你大哥商量了,我当初也陪嫁了几个铺子,也拿出一个来叫语姐儿筝姐儿跟着学吧。她们小女孩儿,可做什么好呢?看到弟妹给她们的丝绸料子,我倒是动了心,看她们,也是乐意做这个的。”

方氏笑:“我们在苏州住了三年,那边儿倒是熟的。还有几个得用的奴才,若是大嫂用得着,我送给大嫂使。”

小纪氏笑对宋嘉语辛竹筝道:“还不谢谢你们二婶?”

二人脸色微红,起身行了一礼。方氏笑道:“自家人,哪里用这么客气。倒是言姐儿,你跟语姐儿、筝妹妹一道吗?”

小纪氏笑:“若是这样,就更加和睦了。”

宋嘉言已经恢复冷静,笑道:“我没二妹妹、表姑这么灵的心思,我还没想好做什么呢。”

方氏温声道:“若是有要我跟你二叔帮忙的,尽管跟我们说。”

用过晚饭,宋嘉言随宋荣去了书房。

宋荣随意一坐,问:“什么事啊?”

“我想请爹爹派个管事给我。”宋嘉言跟着坐下,道,“爹爹把母亲的铺子给了我许久,我都没想好要做什么营生才好。毕竟,我很少出门,也不大了解帝都各行各市的行事。而且,以后我也不能总是出去亲自看着店铺,所以,想找个懂得做生意的人来,帮我打理铺子。”

宋荣问:“想要什么样的人啊?”他手下倒有几个不错的,若是女儿需要,匀一个出来不是不可以。

“生意人。”

宋荣失笑:“呆子,生意人也不一样啊,有做丝绸布料的,有做粮食马匹的,有做瓷器茶叶的,各行各业,多了去了。”

宋嘉言正色道:“我要找的,是有生意眼光的人。只会做丝绸买卖,或只会做粮食马匹买卖的,不过是精通一行,充其量不过是个熟手而已,中规中矩地做生意,说是生意人都勉强。爹爹说那种人,任何一个店铺的伙计,干上十年,都可以。我要的商人,起码像陶朱公、吕不韦一样,才能称为商人。”

宋荣问:“你在说梦话吧,就算有陶朱公、吕不韦,那样的人也不会为你所用。”丫头片子,口气大过天。

“我也没打算找那种人啊。”宋嘉言一笑,“总之,爹爹派个管事给我,我得找个能干的人来。等我有要帮忙的时候,会跟爹爹说的。”

“叫方家三小子在二门听你差遣,如何?”

“爹爹把铺子的地契也给我吧。”不待宋荣问,宋嘉言先抢白,“说给我铺子,不给地契,那算什么给?爹爹可不要想着糊弄我。”说着,她一脸精明相地望着宋荣。

宋荣无奈,笑:“好,明天我差人给你送去。”然后又叮嘱宋嘉言,“不许乱来!”

宋嘉言挑挑眉毛,起身道:“那我就等着了。爹爹休息吧,女儿不打扰了。”

宋嘉言带着丫鬟到二门,宋嘉让正在那儿等着呢。

“这是怎么回事啊?”宋嘉让问,明明吃饭前妹妹打算开绸缎庄的,如今怎么又变成二妹妹和表姑要做这个了?

宋嘉言冷笑:“没事。就是被截了和而已。”她虽然想做绸缎生意,只是因先时没准备好,一直没有说,也就没人知道。今天瞧小纪氏的模样,定是先一步跟宋荣打过招呼了。

“哥,你别担心,我有办法。”见宋嘉让眉心微锁,宋嘉言笑笑,“怪冷的,三弟又专门找你一块儿睡觉,哥,你回去吧,我已经有办法了。”再者,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宋嘉让看妹妹的脸色的确比在老太太屋里时从容多了,说:“有事派人出来告诉我。”

待宋嘉言进了二门,宋嘉让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