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峥笑道:“麻烦吴兄了,这样已经极好。”
宋嘉让端着酒碗喝一口,问:“你们怎么认得我妹妹的?”
这是宋嘉言的正经兄长,吴双盛来一大盆的萝卜排骨汤放桌上,笑道:“言妹妹常来我们这裏吃饭,庵内都是素斋。”
李睿秦峥宋嘉诺帮着盛好饭,诸人拎着小杌子入座。宋嘉让笑道:“是了,那丫头在家里哪顿也离不开肉,除了夏天她吃肉吃得少些,平日里少了肉吃不下饭。”又对吴家兄弟道谢,“我妹妹给你们添麻烦了,来,干一碗。”
大家举碗共饮,吴双笑道:“没什么,言妹妹也帮我们颇多。”他指着桌上一碟脆生生的腌青瓜与辣萝卜条道,“都是言妹妹帮我们腌的。”
宋嘉让忙尝了尝,咬在嘴裏清脆爽口,宋嘉让点头:“味儿还不赖,丫头还长了些本事啊。”
秦峥也夹了几片腌青瓜,微微点头,眼睛落在一盆开得正好的水仙花上:“今年她在山上,也没忘了养水仙。”看来宋嘉言的确过得不差,心境差了,断没有养花的心思。
宋嘉诺捧着一小碗排骨萝卜汤喝两口,又夹了块排骨去啃,刚咬一口,脸就僵了,把带着牙印的排骨放在小碗里,宋嘉诺噗的一声吐出一粒带着一缕血丝的白白的小米粒牙。宋嘉让哈哈一笑,问他:“是上牙还是下牙?”
吴玉倒碗温水给他漱口,宋嘉诺捧着脸直揉,说:“是下面的。”
“扔房顶上去。”这是宋老太太传下的祖法,孩子换牙时,掉了上牙扔门后面,掉下牙扔房顶,这样牙才能长得整齐。
宋嘉诺把自己掉下的小牙包在手帕里,说:“一会儿再去扔。”
这顿饭虽然不大丰盛,却很实诚。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跟脸盆大小的一大盆腊肉烧薯仔,两只腊鸡,以及同样一大盆萝卜排骨汤,一大锅腊肠饭,给这一群半大小子吃个精光。
宋嘉言来的时候,他们几个也才吃完饭没多久,正在闲聊。
宋嘉言道:“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既然刚吃过饭,想来也不饿。不如出去走走,也赏一赏这梅林风光。”
老梅庵的梅林是帝都一景,不过,老梅师太爱静,鲜少准人进来观赏,常人只能远远遥望罢了。机会难得,众人都有兴致,便都披好衣裳去梅林中游玩。
宋嘉言与李睿走在后面,两人说生意的事。李睿道:“这次贩回来的货物已经在慢慢出手了,药材都转给了济宁堂,听说你以前的大丫鬟嫁给了济宁堂的少东家。”
李云鹤真是无孔不入呢。宋嘉言一笑道:“这是两码事,你瞧着济宁堂可以合作就跟他们合作,觉着他们不好,完全不必看我的面子。”
李睿道:“他们出的价钱不错。”
宋嘉言顺嘴问候了李家人的身体状况,道:“银子里拿出两千两来给我哥。跟我哥说一千两给祖母零用,一千两让他拿着做明年的路费。”出门可是要用银子的。
李睿笑着点头:“再出去一年,摸准了那边的形势,我想着在边城开个铺子,以后叫个可靠的掌柜在那边盯着就成了。”
“剩下的银子你都拿去。”宋嘉言道,“再拿出一成的银钱来换成糙米,等天再冷些,你看着或舍或捐。”每年冬天,不论是官府还是庵庙,都会往外施粥舍米。不为别的,许多人冬天断了生计,有时讨不到吃喝,活活冻死饿死的不在少数。能挨过严冬,来年开春就能好起来。
宋嘉言与李睿简单地商量好明年的事,李睿道:“先时府里派去的账房被我给换了,我让宋大叔另派了一个。”
宋嘉言爽气地说:“你看着办。”账房是府里派的,掌柜是李睿手下出来的。虽是两方合伙,也有东西风之论。生意其实都在倚仗李睿,若是账房昏头昏脑地想做掌柜的主,那就是越俎代庖了。
“待过些日子,东西差不多出手后,我再把账拿来给你看。”
宋嘉言随意地应了声,又说:“照着去年你送我的皮子量的四成,送到府里去。另外的六成分成三份,交给我哥就行了。”
在梅林里逛了一圈,大家回屋吃光了一匣子点心,天色渐晚,宋嘉让道:“快些下山吧,不然一会儿关了城门就得在外头过夜了。”
宋嘉言自然一路相送,她瞅秦峥两眼,说:“阿峥,你不是来看我的吗?”
秦峥知道宋嘉言想说什么,笑道:“太多话想同妹妹说,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好。”
宋嘉言莞尔,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花言巧语了?”
秦峥温声道:“句句真心实意。”
“在国子监还好吗?”
“还是念书而已。”秦峥目光融融,“看你在庵里还好,我就放心了。”
“帮我给老太太他们带声好。”两家通家之好,虽有秦三太太不着调,秦家其他人都还不错。再说了,总不能因为秦三太太就跟秦家人绝交。
秦峥在上山的路上都在想着宋嘉言。当他得知宋嘉言被送到老梅庵时也担心得不得了,只是,老梅庵这种地方,并不是他想来就能来的。错过了八月初跟宋荣上山来,这次,他也是打听了又打听,在得知宋家人来老梅庵的消息后,死皮赖脸跟着一道来的。
宋嘉言一进门时,他真的被惊到了。
并不是以往宋嘉言不够漂亮,情人眼里出西施,在秦峥眼中,以往的宋嘉言也是漂亮的,但是,却没有现在这般漂亮。仿佛一块璞玉经过细细打磨后,逐渐绽放出雅致的光芒。宋嘉言整个人,都有一种令他难以形容的感觉。宋嘉言与李睿说生意时,秦峥偷偷听到了。那种沉稳决断,秦峥几乎可以确定,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儿可以像宋嘉言这般让人着迷。
至于吴家兄弟,只是初次见面而已,秦峥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阿峥,你明年考举人吗?”
秦峥道:“是啊,我想试一试。”
宋嘉诺道:“阿峥哥今年是案首,明年考举人肯定没问题的。”
秦峥笑道:“哪里敢这样说,勉力一试吧。”
“杜君怎么样啊?”
“阿君今年国子监考得不错。”杜君最终是走了宋家的路子进的国子监,不过,杜君的刻苦在国子监都是有名的,有两位在国子监教书的翰林先生很看好他。
宋嘉诺道:“杜君比阿峥哥还小一岁呢,也中了秀才,就是名头比不上阿峥哥。”对于杜君,实在不晓得怎样称呼。反正,叫舅舅是绝不妥当的,于是,只好直呼其名了。但是,对于杜君的才气与努力,宋嘉诺还是比较佩服的。让宋嘉诺更别扭的是,章家一家子竟然成了承恩公府的奴才,真是扶不起的烂泥,宋嘉诺厌恶得很。若有一个像杜君这样有骨气的,也不至于再去给别人家做奴才,实在丢脸!
宋嘉言跟宋嘉让说一声:“哥,李大哥有些皮子送家去,都一份份地分好了,除了家里用的,还有外祖母、大姨母、五姨母的,你别忘了送去。”
“记得了。”
四人一路下山,车马都在山腰候着。及至山腰,诸人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各自回家不提。
宋家兄弟去老太太院里请安时,老太太还在炫耀着:“哎哟,那庵里不光是点心好吃,就是斋菜味儿也好。许多冬天见不到的小青菜、茄子、小白菜、拇指粗的水萝卜、山菇、木耳、银耳,什么都有,烧出来的味儿跟咱们府里的也不一样。”
小纪氏听了笑一声:“知道嘉言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怎么会不好呢?宜德大长公主的居所,等闲人就是想去都挨不着门儿,也不知那丫头哪里来的造化,能去老梅庵里住上一住!
侍奉完了老太太,小纪氏带着女儿回房用饭。
小纪氏一口气忍了许久,回房方道:“老太太眼里心裏,除了言丫头,再没第二个人了。”
宋嘉语对于宋嘉言能去老梅庵的事也心有不快,不过,她想到庵里竟无人服侍宋嘉言,道:“那庵里,怕就面儿上好罢了。母亲想一想,身边连半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谁过得了那样的日子?”反正她就过不了。
“傻丫头,你也吃了老太太带回来的点心,可比咱们府里的精细一千倍不止。”小纪氏目光微冷,“还有老太太带回来的葡萄、蜜桃、蜜瓜,这些东西,咱们家里都见不着,除了皇家,也不过侯门公府能摸着一个半个。这要是过得不好,哪儿有这许多的好东西?”
宋嘉语无奈,叹道:“这是大姐姐的运道,母亲何必气这个。若是能送两个女儿去,爹爹也不会忘了我的,怕是那庵里难进得很。当时的情形,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她虽然心下嫉妒,事理上却并非不明白。父亲对他们兄弟姐妹,向来是一碗水端平,尽管会偏爱宋嘉言一些,可也不是后爹。
小纪氏望着女儿愈发娇美的脸庞,一声长叹:“怎么那丫头的运道这样好。”若女儿也能去老梅庵住一阵子,凭女儿容貌出身,将来前程定能更进一步。
宋嘉语唤了丫鬟进来传饭,母女两个安安静静地用了一餐,待用过饭,母女两个坐在榻间说话,宋嘉语道:“母亲,绸缎庄秋季的分红,比去年少了许多。”
小纪氏道:“今年生意难做,南面儿的料子涨钱涨得厉害。库里有些料子没卖完,得想法子处理掉。”
宋嘉语道:“不知道大姐姐铺子里还会不会送皮毛过来?”
“那丫头向来手面儿大,肯定会送的。”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宋嘉诺来了。
小纪氏问:“你父亲呢?”
明知父亲去了常青院,宋嘉诺还是道:“在老太太屋里呢。”想了想,宋嘉诺问,“母亲,二姐姐绸缎庄赚了银子,不用孝敬祖母吗?”
小纪氏眉心一跳,骂儿子:“你个败家小子,老太太什么没有,哪里还差你二姐姐这仨瓜俩枣的?那绸缎庄,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银子。”
宋嘉诺道:“多多少少的,都是二姐姐的心意。难道给少了,祖母会嫌弃不成?”
宋嘉语脑子转得不慢,问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平白无故的,你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大姐姐要从她铺子里给老太太银子?”
宋嘉诺嘟着嘴没说话,有女儿提醒,小纪氏立刻也想到此处,拎了儿子到跟前,问:“你大姐姐要给老太太多少?”有这种事,她也不能叫女儿输那丫头一头。
宋嘉诺伸出两根嫩嫩的手指头。
“二百两啊。”小纪氏松口气,对女儿道,“赶明儿,你也孝敬老太太二百两。”
宋嘉诺实在不忍心打击母亲,无奈道:“是两千两。”
小纪氏险些昏厥过去,不要说两千两,就是二百两,她也是咬着牙割着肉给的。两千两,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宋嘉语微惊:“大姐姐一年赚这么多!”总不会赚的银子全都给老太太的,这只能说明宋嘉言一年赚的银子远在两千两之上。一想到此处,宋嘉语心裏实在不是个滋味儿。纵使她离开家去了庵里,还是能在家里压她一头。想到这裏宋嘉语愈发不服气了。
武安侯夫人看到外孙子送来的这些皮毛物事,欣慰地笑道:“言丫头自己挣个脂粉钱,还这样东送西送的,天生的大方,跟你们母亲一个样。”说到早逝的女儿,武安侯夫人总有几分伤感。
韩氏连忙道:“言儿记挂着母亲呢。”
武安侯夫人笑道:“挑两块儿好皮子给祖哥儿做件毛斗篷,穿着才好看呢。”
“母亲总是记挂着他。”韩氏今年年头产下一子,取名纪承祖。不过,洗三、满月都未大办。纪文连带着二章姨娘都被送回了庄子待着,武安侯眼不见为净。
韩氏笑问宋嘉让:“言儿在山上可好?”
宋嘉让笑道:“高了,人也比以前好看了,有些女孩儿样了。”
韩氏笑道:“言儿在帝都闺秀里也是极出挑的。”
武安侯夫人笑叹:“女人这一辈子,就是在内宅这四方院儿。看着丈夫、公婆、姬妾、儿女过日子。我就盼着她父亲给她挑个合适的亲事,别委屈了那丫头。”
韩氏笑道:“母亲就放心吧,届时言儿的亲事,姐夫那里不必说,是应当的。不过,母亲这个做外祖母的、我这个做舅母的、大姐姐做大姨母的,还有五妹妹做小姨母的,咱们帮着相看一回,也是应该。”
“你说得是。”拍拍媳妇的手,武安侯夫人道,“咱们去瞧瞧祖哥儿,我盘算着,孩子该醒了。”
婆媳两个说说笑笑,一道去了后面。
五姨母纪嫣见到宋嘉让送了东西来,也是万分高兴。倒不是真在乎那些东西,虽然离帝都不远,也要半日快马,大冬天的,外甥来瞧她这个姨母,做姨母的自然开心,更少不了嘘寒问暖一番。
宋嘉让住了几日方回了帝都。
宋嘉言正在院里扫雪,一场大雪落下,不扫出路来等结了冰容易摔跤。把自己院里扫出来,宋嘉言又扛着扫帚去帮别的女尼扫。
庵里扫出来,还要去扫外头去梅林的路,说是一会儿老梅师太要去梅林赏景。
老梅师太什么时候去赏梅林雪景宋嘉言不知晓,她热得出一头的汗,到厨下与如玉她们一道吃素锅子。芝麻酱里调上酱豆腐、香菜、辣椒油,把涮得热热的山菇、木耳、金针菇、黄花菜、冻豆腐等捞出来蘸了酱料吃,实在是人间美味。
宋嘉言第二次见到老梅师太是她刚吃完热锅子,帮着把碗筷收拾好,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儿里看会儿书。她刚出月亮门,正远远瞧见老梅师太一行人自外头回来。宋嘉言没敢闹出什么动静,远远地行了一礼,并未近前,待老梅师太一行过去,宋嘉言方回了自己院子。
待大年三十,宋嘉言早上去给老梅师太请安时,老梅师太身边的知善女尼请她进去了。
宋嘉言实在受宠若惊,虽然她每日都来给老梅师太请安,不过,老梅师太这种身份,不要说一个宋嘉言,就是整个宋家也不够人家瞧一眼的。她从来不曾希冀老梅师太能多瞧她两眼,宋嘉言觉着她能平平安安地在老梅庵住上几年,就可以了。
老梅师太的屋里暖若三春,知善女尼引她进去,宋嘉言给老梅师太磕了个头,声音不高不低:“给师太请安。”
老梅师太微微颔首,一双眼睛淡然出尘又深邃如海,道:“今天是年三十,你陪我过年吧。”
宋嘉言感到荣幸至极。
用过早饭,知善女尼特意叮嘱宋嘉言:“宋姑娘今天不要出门了,你得了师太的眼缘,说不定师太什么时候会叫你。”
宋嘉言乖乖点头。
果然,中午和晚上,老梅师太都叫她一道过去用膳。
话都不说一句,就吃东西,而且都是好吃的,只要吃相优雅,保持仪态,不要惹老梅师太讨厌就行了。这对于宋嘉言而言,并不困难。
到晚上用过晚膳,宋嘉言正想告退,老梅师太忽然问她:“想家吗?”
宋嘉言道:“有点想,不过,在庵里过年也挺好的。自从我来了庵里,师父们都很照顾我。”
老梅师太目光柔和,问她:“你在家里过年是什么样?”
宋嘉言微微垂着头,目光看地面儿,说:“兄弟姐妹们说说笑笑,父亲会发银子给我们,叫我们陪着祖母打牌取乐,等到了子时,就一起出去放烟火。”
“抬起头来说话吧,看你胆子挺大的,怎么这样拘谨呢?”
宋嘉言此方抬起头来,说:“我很担心在师太面前失礼。”
老梅师太微微一笑道:“你如今的礼仪很不错了。”
宋嘉言抿嘴一笑道:“是庵里的师父们指点我,我学到了许多以往不知道的东西。”
老梅师太笑问:“明天想吃什么?”
“明天是大年初一,吃饺子。”
“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
“我没有忌口的东西,而且,从师太这裏吃到的东西,都很好吃。还有许多我以前从未吃到过的,师太问我,我也说不好。”其实宋嘉言最喜欢猪肉大葱馅儿,她一顿能吃两碗。
老梅师太点点头。
第二日,宋嘉言吃到了许多好吃的饺子。
而且,给师太拜年后,她还收到了个大红包。宋嘉言心裏美滋滋的。自此之后,她每日晨间去请安,都会陪老梅师太说上几句话,偶尔师太也会留她一道用饭。
不过,在宋嘉言隔两日出去吃一回肉的日子,老梅师太是不会叫她的。
宋嘉言于内心深处非常感激老梅师太的慈悲心,让一个嗜肉如命的人能偶尔出去吃回肉,在宋嘉言看来,这就是天底下莫大的慈悲了。
宋嘉言依旧会送许多菜蔬过去给吴家兄弟吃,庵里的供应都是上好的,有许多东西吃不掉,若是放坏了就太可惜了。冬天天冷,鲜菜若不及时吃掉,也会冻坏烂掉的。
天空有些阴,宋嘉言大包小包地拿过去,吴双听到屋外动静,出门迎她,笑着接过宋嘉言手里的东西:“来得正巧,昨天阿玉猎到了只黄羊,在外头冻了一夜,我们正打算这两日吃羊肉锅子呢。”
宋嘉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随着吴双进屋去,笑道:“哎哟,这只黄羊就是为我而生的啊。”她进门时就瞧见外头冻得硬邦邦的黄羊肉了,一瞧见黄羊肉,她就有这个打算了。
什么叫黄羊是为她而生的啊!真好意思说!吴玉听到这种话,直翻白眼。
宋嘉言快言快语:“咱们得先把鲜菜洗出来,一会儿吃着方便。”说着,宋嘉言就要找菜盆洗菜。吴双拦下她,笑道:“天冷,你是女孩子,就不要沾冷水了。阿玉,你来洗菜。我准备锅子。”
吴玉阴阳怪气地说:“哦,原来女孩子怕冷,你弟弟就不怕冷啦?”
吴双踹他一脚,吴玉乖乖地去洗菜了。宋嘉言还在后面说风凉话:“阿玉哥,你这样可不成,一点儿男人的风度都没有。你瞧瞧阿双哥,你总这样,以后是娶不到老婆的。”
吴玉不满地道:“我用得着你个小丫头片子操心?”
“我是好心提醒你。”宋嘉言拿了个杯子,找出梅花瓣泡了杯茶握在手里喝一口,对吴玉道一句,“你真是不识好人心。”
吴玉在洗好鲜菜后,还被自家兄长使唤着去切黄羊肉。宋嘉言在一旁瞎指挥:“得切得薄薄的,这样等锅子开了一涮就能吃了。要是太厚的话,外头熟了里头生,待里头熟了,外头又老了,咬着费劲不说,也不鲜了。你想一想,‘鲜’字儿是怎么写的?鱼和羊,就是这世上最鲜美的东西了。阿玉哥,你可得好好切,莫辜负了这上好的羊肉啊。”
吴玉被她烦得脑壳疼,狠狠瞪宋嘉言一眼,宋嘉言评论道:“不但没有男人风度,还怪凶恶的,你就把眼珠子瞪出来,我也不怕你。”
吴双笑着盛了一小碗热腾腾的羊蝎子递给宋嘉言吃:“你爱啃骨头,这是昨天炖的,趁热吃了。”
宋嘉言忙放下茶碗,接过肉骨头,喜笑颜开地拍马屁:“这世上还有比阿双哥更好的人吗?”
“谄媚。”吴玉刚说完又挨了他哥一脚,只得继续埋头切羊肉片。
吴双把木炭黄铜火锅搬到炕桌上去,炕烧得暖暖的,坐上去暖和又舒服。吴双笑道:“妹妹坐裏面去吧。”
吴双温上一壶酒,自己从一锅羊骨肉里,挑出两只羊蹄吃。宋嘉言顿时十分眼馋,但有些矜持,不好意思开口要羊蹄子吃。
见宋嘉言一直往羊蹄子上瞅,那双眼睛充满期待,吴双闻弦歌知雅意,浅浅一笑,夹了一个放到她碗里。宋嘉言眼睛弯成月牙:“谢谢啦。”
一时酒温好,吴双给宋嘉言倒了盏温酒,宋嘉言道:“我今天得少喝一些。”
吴双挑挑眉,宋嘉言道:“这几天师太常叫我一道说话,喝酒叫她闻出来不好。”
“那就少喝一些。”
吴玉可怜巴巴地在外面厨下切又冷又硬的羊肉,裏面兄长已经与宋嘉言有说有笑有肉有酒,别提多惬意了。吴玉听到裏面的笑声,就想一把菜刀飞进去。
强忍着飞菜刀的冲动,吴玉端着先时洗好的鲜菜与一大盘子羊肉片进来。
宋嘉言笑嘻嘻地夹了好几块羊肉骨头到吴玉碗里,热情地招呼他:“阿玉哥,你辛苦啦,快吃吧,特意给你留的。”
这还差不多。吴玉稍稍气平,啃了几块骨头,宋嘉言先把豆腐放在肉汤里,余者切细的豆腐皮,发好的豆芽菜、小青菜、薯仔片、红薯片都放了些。
汤锅子很快就开了,捞出来往酱料里一蘸,好吃得能吞掉自己的舌头。
吴玉的刀功非常了得,羊肉片切得吹弹可破,往汤锅子里一涮,捞出来吃时,鲜中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儿,宋嘉言几乎可以确定,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羊肉锅了。
不只是宋嘉言吃得好,就是吴家兄弟两个,都热出了一身的汗。他们本就生得俊秀无双,此时脸颊微微透出一丝粉色,一双温润的桃花眼似要滴出水来,宋嘉言瞅一眼就禁不住小心肝儿扑通扑通地乱跳。
原来,不知不觉间,宋嘉言已经到了动情的年龄了……
待宋嘉言要回去时,才发现外面风雪已大,千株红梅于鹅毛大雪中越发娇艳。
宋嘉言披上大毛氅衣,有些着急:“我得赶紧回去了。阿双哥,伞借我一把。”
吴双往外瞅一眼:“莫急。”去屋里取了件棉氅衣穿了,一手撑开油纸伞,“到庵里路不近,你一个女孩子走雪路不安全,我送你过去。”
“不用啦,我自己走就行。”宋嘉言向来胆子极大。
吴双撑伞先到屋外,将一只如玉骨雕琢而成的手递给她。吴玉立刻将一只食盒搁在他哥手上,说:“别忘了这个。”那是宋嘉言装蔬菜用的。
吴双当即就有一种想踢死吴玉的冲动,宋嘉言绕到吴双另一侧,吴双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撑伞,送宋嘉言回尼姑庵。
吴双是个很温柔的人,不但脾气好,会烧得一手好菜,声音也温柔动听:“言妹妹,你离我近些,这样伞能遮到两个人。不然,我这件衣裳湿了,要好些天才能干呢。”
宋嘉言往吴双的方向凑近了些,嘀咕:“那个,男女不能离得太近。”
吴双笑道:“你还是小女孩儿呢。”
两人一路到了老梅庵门口,吴双笑道:“进去吧。”将食盒递给宋嘉言。
宋嘉言的眼睛落在吴双肩头上,落雪融化,还是湿了衣衫。吴双笑道:“我无事,伞就不给你了。快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