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没有听进她的话,一门心思只在于慢慢挽起她的袖口,白皙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隐隐散发着珠玉般的光泽。
裕羲的目光犹如利剑,定定地盯着那个原本有一颗朱砂痣的地方。
白如玉璧,却没有原先那让他心裏像孩童一般高兴的朱砂痣——她的守宫砂!
“是什么时候?”他低声咆哮,隐隐有汹涌澎湃的波涛之感。
“什么?我听不懂!你放开我!”她用力把手臂抽出来,却不小心一巴掌落在他脸颊上,她吓呆了,她真的没想打他,而且打得这么重!“我……”
他眼底忽然飞旋旋转起一个黑色危险的漩涡,疯狂地旋转着,越转越快……
慕决从他身体的一侧跳下床,准备离他远远的,这个样子的裕羲,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你想去哪儿?”裕羲凝声问,“想逃?”
“不必逃!这是我的鸾合宫,我哪儿也不用逃!”
“鸾合宫?”裕羲抬头看了一眼四周,“鸾凤和鸣,就是在这裏吗?”
慕决脸上烧红起来,想起那个夜。
裕羲遽然转身,眼眸里的漩涡已经停止了转动,而瞳孔的颜色却变成滴血一般的深红:“慕决,这是你自找的!”
什么?她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就被他用力拽回去,粗暴地扔在床上,那股重大的冲击让她的小腹收缩了一下,泛起细细的疼痛。
“裕羲!你想干什么?”她害怕了,小腹的疼痛让她浑身上下都恐惧地颤抖,“裕羲!”
他单手按住她的小腹,用力按下去:“痛不痛?”
“啊——痛!”她撕心裂肺地叫起来,巨大的恐惧压迫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她慌乱地踢打他,双手用力想移开他的手,他的力气实在太大,按住他能给她腹中的生命致命的打击!
“痛?”他的神情和疯狂没有两样,忽然他抓起她,从床上扔下去,“如果你现在感受到痛,你就会知道我心裏和你一样痛!”
“啊——”她凄声尖叫,用手肘和膝部着地,保护自己的小腹,他的力量太大,手和腿犹如立刻折断一样,疼得撕心裂肺!
“裕羲,裕羲,放过我的孩子,求求你,求求你……”她拖着疼痛的身子不断往后缩,往后缩,眼泪什么时候流出来也不知道,“我求求你,只要你放过我的孩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就算你让我去死……”
“我要那个该死的野种去死!”他上前一步,从桌上端起一只细瓷碗,碗里还有微弱的热气冒着,“喝了它。”
“是,是什么?”她嘴唇发青,浑身颤抖。
“御医开的堕胎药,喝了它,让那个孩子死掉。”裕羲把她逼到墙角,“喝。”
“不!”慕决大喊,“我不喝!你杀了我我也不喝!”她紧紧护着小腹,瞪着他,“裕羲,我会恨死你的,我真的会恨死你的!”
他冷笑:“我知道你有多恨我!”他捏住她的下颚,欺身上前,把她困在自己的身体和墙壁之间,“所以我不在乎再多加这个孩子的罪孽!”
“这是宬佑唯一留下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求求你了……唔唔……唔唔唔……”
那碗药的味道很苦很苦,他捏住她的脸,狠狠灌进去,一点空隙都不留,药汁经过喉咙的时候,她还想呕吐,还想咳嗽,把它们都吐出来,可是她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手脚断了一般使不上力,一碗药汁,她也许喝了半碗下去……眼泪不断流出来,混合着药汁,一起流进她的肚子里,变成毒杀她孩子的凶手……
啪!
瓷碗被扔在地上,顿时碎成无数……
慕决狠命地咬住他的手臂,用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就像她咬死那头饿了三天三夜的猛兽!她要咬死他!就算手脚不能动,她还有嘴巴,还有牙齿……
他没有任何反抗,对于手臂上的疼痛不屑一顾,她咬她的时候,他却把她抱在怀里。
这就是伤害,这就是他的爱。
越是伤害,越是爱……
鲜血透过衣服渗进口腔里,她的小腹绞痛,下体慢慢流出温热的液体,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好疼,真的好疼啊……
像被千万把钢刀一起插|进腹部,然后一起翻搅,她疼得反胃,松开他的手臂,弓着身子剧烈地呕吐。
她始终没能咬死他,看着红色的血从自己下体流出来,染红了白色的裘衣,视线尽管模糊,可是她看得很明白。
她要永远记住这一刻,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在几年之后,她也用同样的方法,让他眼睁睁看着她杀死他们的孩子!
疼痛袭来,她几乎在下一秒便失去知觉。
脸色惨白地躺在他怀里,裕羲很小心地抬手触碰一下她的脸,滚烫滚烫,他把手缩回来,把她重新抱回床上。
“御医!”低沉的嗓音从他口中发出。
屏风后战战兢兢走出一个浑身颤抖的中年男人,穿着与御医的官府,低着头不敢和摄政王的目光接触。
他刚才看到的一幕太可怕。
谋杀先皇仅存的血脉……这样的大罪,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太后拼命的求饶,哭泣,可是摄政王没有半点儿心软,把堕胎药灌进她的嘴巴里,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也许正因为这样果决的摄政王,才让天朔变得如此强大。
“她不能有事。”裕羲冷静地开口,“她如果出事,你明白本王的手段。”
“王爷放心,下臣开的药绝对没事。”御医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跪下去,替慕决把了脉,然后重新开了药方子,“一日三次,连续吃七天便可康复了。”
裕羲接过药方:“下去吧。”
御医几乎是逃命似的逃回家的,夜深人静,他老婆和孩子都在被窝里睡得沉沉的,他跌跌撞撞进了家门,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额头上的汗水像雨水一样不停滑落。
“哎,造孽啊……”他心裏难受极了,自己那一张药方,就生生断了先皇的血脉,这让他有何颜面下去见先皇啊!
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摸索上床,决定吧今天的是藏在心裏,任何人都不说。他老婆睡得真死,他捅了捅她的身体,让她挪一挪,否则他就只有一半身子在床上了。
“喂,动一下嘛!”他说着,又伸手去推,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大夫对于人体是非常敏感的,何况身边这身体冰冷僵硬,他摩挲进去,在床单上摸到一滩冰凉的块状的东西。
心裏一惊!掀开被子,他老婆脸朝下,护着他们的儿子,一个大大的豁口在他老婆后背上,血已经干了。
他看得出,这是剑造成的,而且用剑之人肯定是高手,因为那个豁口一直透过他老婆的身体,再刺穿了他的儿子,还有床板……
御医咚地从床上跌下去,身体筛糠般的颤抖。
“陈御医,王爷让我感谢你。”一个森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利剑搭在他脖颈上,只见寒光一闪,陈御医的头颅便滚下来。
杀人从不给对方求饶或者反击的机会。
身穿夜行衣的杀手拉下蒙面巾,露出一张英俊的年轻脸庞,他是手握禁军的将军卓扬。
卓扬插剑入鞘,从窗户里跳出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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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红喜迷迷糊糊睡醒,昨晚她睡得太死了,一觉就到了天亮,其余宫女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从入了夜就没看见,肯定是跑去哪里偷偷看烟花了。
红喜只好自己准备洗脸水端进去。
“小姐,起床咯。”把洗脸水放在架子上,红喜掀开床帐,“小姐有没有好一些——”声音卡在喉咙里,红喜扯着床帐呆呆地站着。
怎么回事?
幻觉幻觉幻觉!一定是幻觉!她怎么会看到摄政王和小姐同床共寝?
用力摇摇头,再摇摇头,闭上眼睛,再睁开!
“啊!”红喜跌坐在地上,“摄摄……”她语无伦次,看看摄政王,再看看小姐。
怎么会这样?
“王爷醒了?”跑进来的凝香抱着一叠衣服,“奴婢刚好赶上了呢,这是景芳姐姐为王爷备下的。”
裕羲走下床,让凝香伺候他更衣,看了一眼坐在地板上目瞪口呆的红喜,指了指桌子上一张药方:“按方子抓药,一天三次,连吃七天。”
红喜处在完全的鸿蒙中,根本不知道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裕羲指了指脚凳上一堆衣服,染着怵目惊心的红色,“把这些衣服处理掉,不准让任何人看见,也不准告诉任何人。”
红喜捂着胸口,看着那些衣服……那是,小姐的衣服……染着血……她蓦地扑到床板上,这才发现慕决的脸上几乎没有半点儿血色,苍白得骇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不明白不明白,她昨晚睡着了,怎么小姐就变成这样了?还有那些染血的衣服是怎么回事?那些血是哪里来的?
凝香转过头说:“你只要按照王爷说的去做,不该说的一句也不要多说!否则,你可就永远见不到你们小姐了。”
红喜咬着自己握起的拳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流。
摄政王已经穿好衣服,又走到床边,俯下身轻轻在慕决额头上吻了一下。
不要碰她,不要碰她!红喜双拳紧握,可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不要……”声音小得犹如蚊子说话,“别碰她……”
裕羲直起身,又吩咐了一遍:“好好照顾她。”然后便走了。
凝香抱起那一堆染血的衣服,叹口气说:“哎,看你这样子也不会干活了,只好我去了。”
“等等!”红喜冲上去,“这些血是哪儿的?到底怎么回事?”
“真是的,”凝香说,“就是太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呗!”其实她自己都觉得惭愧,一直伺候慕决到现在,居然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犹如晴朗的天空突然劈下一个霹雳,红喜眼前一片模糊,跌跌撞撞倒在地板上:“孩子……没了?”
“是啊。”凝香理所当然地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小姐平时待你也不薄,你为何见死不救?”红喜哭泣着说。
凝香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我也没办法,那是摄政王的命令,我不能违抗。”
红喜哭得声堵气噎,断断续续说不出话来,把门狠狠关起来,把凝香阻挡在外面。
“小姐,小姐,”红喜扑在床上大哭不止。
那个孩子……小姐多么珍视他啊,作为先皇和小姐梦想的承载体,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就像小姐所有的希望,唯一的支柱。
可现在孩子没了,什么都没了……
摄政王为何要这么做?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会对他有什么威胁吗?红喜实在想不通!
“咳咳咳,红喜……”从昏迷中清醒了一些的慕决,一睁眼,就看见藕荷色的帐子,然后听见红喜凄惨的哭声。
“小姐!”红喜握住她的手,“小姐……”
“好难受,红喜……”话一出口眼泪就哗哗地流,慕决小心碰了一下自己的小腹,昨晚刀绞的痛还隐隐有感觉,腹中乃至整个身体里空空的。
那个孩子……宬佑唯一留下的东西,她没能保住!好没用,她真的好没用!
现在,这个世上,和宬佑有关的东西都消失了……
“宬佑……”她咬着被子,哭得很伤心,凌乱的黑发披散在肩膀上。
红喜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只能陪着她一起哭,一起难过。
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更何况小姐面对的人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连皇上都斗不过摄政王,小姐怎么可能逃脱呢?
慕决的哭声渐渐息止,变成无声的落泪。
心魔告诉她,只要变得强大,就可以保护任何一切她想保护的人。她已经很努力在变强了,可是为什么?她连这个无辜的孩子也保不住。
“心魔,你骗我……”
“小姐?”红喜看着她,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慕决从床上弹起来,突然之间像失去神智一样推开红喜跑出去。
她要去问个明白!去找心魔问个明白!
为什么那么努力没结果?为什么受苦的是她永远都是她!她已经做到最好了,无论什么苦都能吃,可是最后……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根本无力反抗裕羲!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里?”红喜跟在后面呼喊,慕决突然之间走路变得快多了,红喜根本就追不上。
门口两个侍衞出来阻挡。
“请太后回屋休息!”侍衞面无表情地说。
慕决看着这两个面生的侍衞:“谁派你们来的?”
“属下奉摄政王之命保护太后!”
慕决胸腔里的怒火一瞬间燃烧起来,像是突然爆发的火山一般,她抽出侍衞腰间的剑,让没有防备的侍衞吓了一跳,急忙闪到一边,才免于被一刀砍伤。
她提着侍衞的刀,汹汹冲出去,遇到有敢阻拦的便一刀下去,没有砍到人,却也吓了别人一跳。
这个还是往日柔弱的太后娘娘吗?
“太后请息怒!”慕决的刀被闻讯赶来的卓扬拦住,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放手!”慕决一字一字地说,她已经被仇恨和怒火焚烧了理智。
现在,她告诉自己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是杀了裕羲。二是找心魔变得更强。三是让别人杀了自己!
卓扬岿然不动,两根手指夹着刀柄,却让她怎么都挣不脱。
她终于明白心魔说的话了,卓扬的武功深不可测。
慕决所幸就扔了刀,以拳脚向卓扬发起攻击。
“太后!”卓扬惊讶,一是因为她居然会武功,二是她已经陷入癫狂的状态!
慕决的武功还在基础阶段,没有多少技巧而言,更没有多大的攻击力,她只是凭着一股愤恨出手,把挡在她面前的人都杀了!
杀杀杀!
“那是淑德太后!她在干什么?”跟着鸾合宫的动静赶过来的飒蓝公主惊讶地看着一直都觉得很娴静的太后居然跟侍衞动起手来,她惊讶地张大嘴巴。
“在决斗吧。”桑莎说,“不过淑德太后的武功太差劲儿了。”
飒蓝瞪了桑莎一眼:“什么决斗啊!?!不懂就不要乱说!”
卓扬只守不攻,轻松躲开躲开慕决毫无章法的攻击,几个回合下来,慕决刚刚流产后的身体就虚弱地不能承受了,呼吸困难。
“请太后息怒。”卓扬单膝跪下。
慕决无力地靠着鸾合宫的围墙,闭着眼凄然地说:“我真没用……”
卓扬一怔,抬起头,却看见泪流满面的慕决压抑着声音在哭泣。他心裏一软,同时,强烈的负罪感席卷上来。
杀先皇的凶手是他,昨晚的陈御医也是他带来的,算起来,他才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卓扬想到这一层,就诺诺地不敢开口说话了。
红喜和几个侍女赶过来,一起劝着把慕决劝回去了。
卓扬抬起头看她的背影,和初次在月老祠中看过的不同,现在的她,比以前更加瘦削,背影更加落寞。
卓扬在完全看不到她的背影时才起身回去复命。
裕羲听完他的口述,皱眉道:“你看像哪一边的?”
“‘冰部’,”卓扬笃定地说,“太后的手法生疏,显然是才开始学,由此可以断定,太后失踪之时是被‘冰部’的人带走了。”卓扬越发忧虑,‘冰部’的人带走太后教她武功,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他们果然又出现了。”裕羲道,“下令搜查‘冰部’余党,发现者杀无赦!不用回来请示!”
“是。”卓扬领命出去。
裕羲静静地坐在案桌后,思索着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事。
“王爷。”房梁上忽然跃下一道人影,跪在他面前,“奴婢回来了。”
“凝香。”裕羲冷笑,“她赶你出来了?”
“是啊。”凝香可怜兮兮地跪在那里,她梳着丫鬟的发式,带了几分娇俏,“太后原本就不让奴婢接近,现在更好了,奴婢可是没有犯任何错,就被赶出来了。”
“以后就在暗中保护她吧,记住了,不许像上一次那样出错。”裕羲挥挥手,“下去吧。”
“是。”凝香刚想离开,又转过头来道,“太后今天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心魔。”
“心魔。”裕羲淡淡地念着名字,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凝香退出去,心裏也百思不得其解,虽然记忆很遥远,但是却还可以记起来。
过去有一段特殊的时期,是天朔密部‘暗火’穷途末路之时,那时有权势的贵族都私下培养杀手,准备在乱世中占得先机。
‘暗火’成员被朝廷四处追杀,无奈只得全部撤出帝都。
而那时,那个被称为‘心魔’的十六岁少年,却凭一人之力独闯皇宫,将掌握着朝政大权的太后手下两百多名潜藏在暗处保护太后和皇帝的绝世高手杀得一个不留,人头全部割下来,悬挂在太后建章宫外。
此事可谓掀起滔天巨浪,时至今日,都还让人记忆犹新。
可是,那么强大的心魔却没有趁机刺杀太后,这一次行动,他只是作为警告。之后,他带领‘暗火’的‘冰部’南下逃离,沿路杀光了朝廷派出的追兵,自此,心魔和‘冰部’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心魔再次出现,对慕决伸出手,到底用意何为?谁也猜不透。
慕决浑身无力地回到鸾合宫,刚踏进宫门,就疲软地倒下了。
红喜啜泣着将她扶回房间躺下,吩咐宫女把熬好的药端过来。
“好歹喝一些,把身子养好。”
慕决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汤,一阵无力的悲伤从心口处涌来,想起她腹中的生命永远消失了,冰凉的泪水就充斥了眼眶。
“为什么会是小姐?红喜想不明白,老天为什么对小姐这么不公平?”红喜端着药碗的手颤抖,低着头泪水哗哗地流个不停。
慕决偏过头,咬着唇不言语,无论如何,裕羲给她的伤害,太大了……“这代价,我一定要他偿还……”
珍珠帘被掀开发出清脆的声音,虞清影款步走进来,目光有些空茫,走到慕决床边,慢慢坐下,慢慢握着她的手。
“真的没了吗?”清影喃喃地问,“孩子……”
慕决的脸色和唇色都苍白若纸:“对不起……”
清影把她搂进怀中,紧紧搂着,慕决能感到她的身子在颤抖,“太可怕了……裕羲……太可怕了……”
他会变成这么残忍绝情的人,清影根本没有想到,他居然连慕决肚子的孩子都要谋杀,那么之后呢?他不允许慕决孕育别人的孩子?那么之后呢?孕育他的孩子吗?用更残忍的手段霸占慕决吗?
裕羲……怎么会变成这样?
如今的他,简直是一个魔鬼!
“别怕,听我的话,什么都不怕。”清影似乎下定一个决心,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太后流产的消息几乎无人知道,那日在庆典上突然晕厥,对外宣称是积劳成疾。
只有卑焽的公主在疑惑:积劳成疾么?那天晚上鸾合宫里半夜传来女子的哭叫声,起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才发现,那声音是她熟悉的。
是那个美丽得不似凡人,端庄贤淑的太后!
可是碍于天朔皇宫的严密守衞,她没能出去一探究竟。
绝对不是积劳成疾这么简单。
飒蓝叫上侍女桑莎,道:“咱们去拜访摄政王吧,来天朔的目的,可不能忘记呢。”
两个人刚从沁芳宫出来,就碰见慕决和虞清影从鸾合宫出来,两位丽色女子,都蹙着眉,一副惆怅万千的样子。
飒蓝隔得远就打招呼:“太皇太后和太后要去哪里?”
清影抬头见是飒蓝,便得体地笑道:“打算和太后一起去御花园转转,公主去哪里呢?”
飒蓝眼珠一转,笑道:“我也想去御花园转转,一起去吧。”
四个女子并排走着,各自有不同的心事,气氛很沉默,飒蓝小心翼翼观察着慕决脸上的表情,哪怕一个细微的眼神都不愿错过。她说了一些话想活跃气氛,可是她发现很难。
中原的人都好古板,飒蓝低声抱怨。桑莎捅了她一下,她才撇撇嘴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御花园门口站着持刀的禁军,虞清影眉头一皱:“嗯,还是不要去御花园了,太后需要静养。”
高高的围墙上伸出一株扭曲的树干,斜斜地掠过墙角,绿叶已经悄悄染上黄色。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一个庞大的乐队共同演奏的唯美的曲子!
隐隐约约的笑声从围墙那边传来。
“皇上?”慕决的声音里有几分空洞,听裏面那笑声,似乎是十分快乐的。
“既然皇帝陛下在裏面,我们还是进去吧。”飒蓝说,拉起慕决的手,一起走进去。
“皇叔,是这样吗?”身穿利落的射箭服,手持弓箭的宗旭高兴地仰起脸,“可是我射不中啊!”
“这样,”裕羲拿起弓箭,瞄准天空中一行飞过的大雁,“看好了。”
宗旭兴奋地睁大眼睛,期待着皇叔能射下一只大雁来!忽然听见宫女说太后驾到,宗旭欢快地奔过去。
“母后!”
裕羲嘴角边慢慢染上一丝笑意,箭一偏,离弦——
朝着宗旭奔跑的背影疾驰而去!
“宗旭!”慕决和清影几乎是同时尖叫起来,脸色吓得惨白!
宗旭停下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母后?”
嗖——
箭擦着宗旭的鬓发过去,稳稳地射在宗旭前面的花盆上。花盆碎裂。
咚——宗旭头顶上的紫金冠应声落地。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也不能动,一张小脸早就白了。
“宗旭!”慕决惊魂未定地冲上去抱住他,宗旭是过继来的,可是对她十分依赖和孝顺,她把宗旭看成自己的亲生孩子,教导,疼爱,把宬佑的希望都加诸在他身上。
她在宗旭身上看到宬佑的影子,更何况,她才刚刚失去自己的孩子。
宗旭没从这一箭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年纪小,不明白为什么要射大雁的皇叔会把箭头对准他?
“臣一时大意,罪该万死。”裕羲慢慢地走上来,貌似恭敬地请罪,仿佛他真的是‘一时大意’才把箭对准皇上射过来的。
慕决知道他绝对是故意的,可是她找不到控诉他的证据,只能咬牙切齿地说:“王爷以为这是畋猎场吗?可以随便射箭的?”
“臣有罪,请太后惩罚。”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愤怒的表情,睁得很大的眼睛,微微泛红的双颊,还有一张一合犹如桃花的唇瓣。
慕决冷笑:“王爷若是真想受罚,就自己罚自己吧!哀家哪有胆子敢惩罚摄政王?”
清影知道她的话说的过火了,当着这么多人不给裕羲面子,不啻于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裕羲的性格,一定会做出更过分的事让慕决吃苦的。
“今日是摄政王的无心之过,太后体惜皇上,连话都说不好了。”清影笑着蹲下去把宗旭搂到自己怀里,“皇上看是吓坏了,赶快请御医来看看。”
慕决涨红了脸,不想再多逗留,和清影一起带皇上离开。
“王爷的箭可偏得太远了。”飒蓝望了望天上渐渐远去的大雁,望回裕羲,“不过力度好大。”
“公主过奖了。”裕羲一笑,“不知公主箭法如何?”
“勉强能看过去,”飒蓝说,“听说王爷箭术精准,今日之事实在是意外,不如王爷教教飒蓝可好?”
“本王怎敢教公主箭术?”
飒蓝去拿他手里的弓箭,似乎是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手背:“除了王爷,没人能教我。”
裕羲微微一哂:“那么,本王只好从命了。”
飒蓝眼睛里一亮:“那么,飒蓝做徒弟的,可是经常要去向师傅请教的。”
“随时恭候公主。”
她心裏一阵兴奋,她从来对自己的美貌有信心,可是看了慕决和虞清影之后,这份自信已经开始慢慢动摇了。现在,她可以感受到裕羲眼中流泻出的热情,像沙漠里一团燃烧的烈焰。
她愿意被这烈火焚身。
既可以满足父王的愿望,又让她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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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惹他。
慕决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明月,这是清影走时留下的话。
别再惹他。
“他现在根本是个疯子,完完全全入魔的疯子,你惹了他,没好下场的。”清影凄婉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
慕决凄然一笑:我要什么好下场呢?现在对我来说最好的结果便是报仇,和他同归于尽。
“小姐,摄政王……”红喜小心翼翼地进来禀告,“摄政王求见。”
“说我已经睡下了。”慕决懒得再去应付那个人。
“是吗?”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慕决蓦地转身:“裕羲!”
他环抱双臂站在那里,笑得好不得意:“太后不是已经睡下了吗?”
她气得脸色铁青:“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看你。”裕羲看了一眼纱帘外,两个侍女走进来,牵着呱呱大叫的红喜的手出去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慕决吃了一惊,眸光晶亮,胜过天上明星。
“有一个条件,你答应的话,我保证不再动你身边的人。”
“什么条件?”慕决惊觉地退到桌子后面。
裕羲直视她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一瞬间的表情严肃又认真,有几分孩子气的坚定,灯火的辉煌,映得他的面孔一片璀璨,恍若融合了邪恶与美貌的玉面修罗。
“你嫁给我。”他缓缓地说,“慕决,你嫁给我。”仿佛怕她听不见,他又重复了一遍,继续直视她的双眸,带着几分期许的心情。
脑子里乱哄哄的,慕决怔怔地望着他,不能动弹,不能思考,不能呼吸……
他说什么?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她面对的人,是裕羲啊!裕羲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你,你说什么?”她抓住桌子的边缘,转着空茫的眼睛。
裕羲沉默了一会儿,这期间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冻结了,脑海中转着那些疯狂的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会存在在自己脑子里的话。
“慕决,我爱你。”
窗外一阵冷冷的风吹进来,烛光摇曳几下,他笔直挺拔的影子在地面上脆弱地一摇就散。
慕决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身体里的力气都因为他的一句话被抽走。
这一夜没有良辰美景,没有赏心乐事,她心底的痛楚缓缓地升起来,在凄迷的恨意中,只看到一轮明月如勾,在那月冷星疏的天上,是奈何天,是离恨天……
在做过那么多无可原谅的事情伤害了她之后,在回头对她说一句‘我爱你’。
我爱你。
那么这样的爱里,她付出的代价太惨痛了。
“裕羲,你不得好死……”她紧紧握着坚硬的檀木桌子一角,随着哽咽痛楚的声音,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
他仿佛已经料到答案是这样的,没有太多的愤怒,只是含着淡然笑容的唇角慢慢地失去颜色……没人知道他心内的感觉是如何的,没人能揣测,他就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大海,只能选择溺死其中,或者远远逃离。
“我承认,没有你的进宫,我不可能这么快就逼死太皇太后和宬佑。可我……”他顿了顿,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勉强笑了笑,“我并不知道,我会爱上你。就像一条顺流而下的河,我只是顺着轨迹走下去……”
然后在那条河里,船翻了。一切的一切,都带着某种不可预知的宿命之感。
虽然他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什么都挽回不了,可是他就是不甘心,既然让他爱上她,为什么只能远远看着得不到?
他曾经骄傲地说过要得到她的人和她的心,他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