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草原之鹰(2 / 2)

倾国倾天下 薇络 11716 字 3个月前

是月,与卑焽过结成姻亲之国,签订盟约,双方正式成为盟国。

大婚十日后,卑焽王夜修便返回卑焽,留下新婚的妻子。

绫萝太后不由得担心道:“这么快便让他离去,决儿不担心吗?”

慕决摇头笑道:“母后不用担心,这个时候我们两国都互相需要,他会遵守承诺的。”

虽然听她这么说了,绫萝皇后还是隐隐担心,在这个时候,各国都只顾自己的利益,若是天朔拿出更诱人的条件来,卑焽同样会转投天朔。

统领一个国家,要做的工作是很多的,慕决初次经手这些事,纵使有文武大臣和绫萝太后的相助,也手忙脚乱。

以前她曾暗暗责怪过裕羲没有时间陪她,现在……哎,又想他做什么?

如果可以像宬佑多好,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用心爱她就可以了。

“决儿?”看到批阅奏折时突然发呆的慕决,绫萝太后在一旁小声提醒,“累了吗?”

“啊?不,不累。”回神的慕决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继续看奏折。近日来,边关告急的奏章很多,都是天朔的士兵在边境上骚扰。

天朔和碧罗的边境线不是很长,以往总能相安无事,可是最近却频繁遭到骚扰。现在的碧罗国力大不如前,慕决登基之后才知道,十年前的内乱,消耗了碧罗太多兵力和银两,上一任碧罗国君,她的父王是碧罗有史以来最残暴的一位帝王,他身前喜欢营造离宫,搜索珍宝,献给他最宠爱的绫萝皇后,以博美人的一笑。经过十几年的掏空,现在碧罗就像一只华丽的贝壳,其实裏面什么都没有。

绫萝太后递给另一本奏章,淡淡地说:“天朔现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摄政王裕羲起兵造反,将年幼不懂事的皇帝废黜,赐了一碗毒酒。同时削了平王的爵位,收了平王,禄王手中的兵权。自立为帝。”

慕决拿着奏章的手微微颤抖,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开始行动了,狠戾,果决,这就是他的作风。

他果然是天朔的烈日,谁都无法望其项背,阻挡他的光芒。

绫萝太后继续道:“目前,裕羲已经集结了百万大军,准备向卑焽发动进攻。我们,是否要帮忙?”

慕决陷入思索,如果要帮卑焽,必须倾尽碧罗国的兵力,可这样一来,天朔就等于倾巢而出,只要天朔派出几万人,便可轻松将都城拿下。

若派出的兵力太少,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而让士兵白白送死。

裕羲的百万大军,该如何抵抗呢?

绫萝太后道:“决儿手中现在又二十万兵马,灵州的灵王手中还有二十万,母后手中有十五万,加上禁军十万,一共是六十五万。”

慕决道:“母后想如何做?”

绫萝太后毕竟是治理了好几年国家,多多少少学会一些治国和用兵之道,道:“灵州和卑焽相邻,先派灵王领十万兵马前往卑焽,留下十万看守门户,以防卑焽忽然倒戈。”

慕决知道绫萝太后不会轻易相信夜修,而自己对夜修也没有十足把握,所以这办法是目前最好的。

“卑焽在碧罗和天朔之间,所以碧罗和卑焽是唇亡齿寒,不能让卑焽败,因此再派出母后手中的十万人,一共二十万。”

绫萝皇后欣慰地点头:“就按决儿说的办。”

二十万军队,加上卑焽凶悍的骑兵,不相信天朔还能同时吞并两国!

内侍跑上来道:“启禀皇上,太后,天朔派来了使者,就在宫外候着,是否要见?”

慕决一震,迅速和绫萝太后对望一眼,这个时候天朔为何会派使者来呢?

“来的都是什么人?”慕决问,天朔来一定不会有好事,内侍答不知,慕决便道:“宣进来吧,朕看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内侍匆匆去了。

绫萝太后皱眉道:“天朔和卑焽开战在即,天朔却派了使者来碧罗,决儿小心他们用计。”

慕决从龙椅上站起:“碧罗和卑焽既然有盟约,就不会出尔反尔!”忽然一阵晕眩,殿内一切摇摇晃晃,她一下子站不稳,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幸好被宫女扶住,才不至于摔伤。

“快叫御医来看看!”绫萝太后一时间吓得慌了神,慕决现在是碧罗和她唯一的支柱,连日来的操劳让她负荷不了了,可她绝对不能倒下去,否则自己也支持不下去了。

御医捋着胡须把脉,片刻后凝声道:“陛下是喜脉,已经三个月多了,不宜再操劳。”

绫萝太后大吃一惊:“什么?”慕决和夜修自相识到成婚,还不到三个月,怎么可能有三个月多的孩子呢?

御医走后,她在慕决床边坐下,凄声道:“母后知道你曾和天朔怀仁帝成婚,可怀仁帝已经驾崩好久,这孩子是谁的?”

慕决用被子遮住脸,自己无颜面对母后,更愧对碧罗国和夜修。她肚子里怀的,自然是裕羲的孩子,可她怎么说得出口呢?

绫萝太后悲伤地别过头哭泣:“不管是谁,母后不会怪你的。”

慕决摇摇头,从床上强撑起来:“天朔的使者还在外面等候,我要去见他们。”

“你现在的身体……”绫萝太后担心道。

“母后!”慕决坚决地说,“决儿是碧罗国的帝王,请让决儿去!”

绫萝太后不再拦她,和她一起再回到朝堂。

天朔使者一共三人,站在大殿一侧,看见慕决进来,一起躬身行礼。

慕决在龙椅上坐下,一身龙袍,头戴珠冠,花容月貌,却有一派威武的帝王之相,让三位天朔使者暗暗称绝!

为首那使者道:“尊敬的碧罗国皇帝陛下,我等奉天朔天圣皇帝陛下之命,前来贵国,希望与贵国结成友好盟约,共同抵抗塞北卑焽人侵袭。”

慕决微微皱眉,碧罗国女帝和卑焽王夜修成婚的事已经昭告天下,天朔却还向碧罗请求结盟,抵御卑焽,这不是公然不把碧罗国的皇室威严放在眼里吗?

慕决扬声道:“敝国已和卑焽打成协议,烦请各位回去吧。”

为首的使者锲而不舍地道:“下官请陛下看完我国皇帝陛下的盟约书。”他身后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手捧卷宗走上来,碧罗国内侍上前去接,那男人却巍然不动,抬头看着慕决,不打算把卷宗交给内侍。

慕决眉头一皱,同时好笑,天朔的人竟以为她会害怕吗?哼!

“让他上来!”

内侍退回去,那男人从左侧走上来,把卷宗亲手交到慕决手中,漆黑的眼珠顺势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慕决忽然感到强烈的目光自上而下投注,不由抬起头来,那男人正深深凝视着她,丝毫也不闪躲眼神中的情意。

慕决有些恼羞,可是忽然之间又愣住,这双眼……

男人看着他微微一笑,半张脸都被络腮胡子遮住了,可是那张脸她怎么会忘?

他居然亲自来了!

如果这个消息让卑焽或者碧罗的人知道,他肯定不能安然无恙地回去。况且天朔的人知道皇帝不见了,也会起内乱。

这个一向谨慎小心的男人究竟怎么了?

他走回去,站在那使者身后。

慕决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低头看卷宗。

天朔把两国结盟的有利之处很清晰地罗列出来,分析得头头是道。若不是先和卑焽结盟了,她肯定会一口答应!

可是……慕决收起卷宗,道:“ 朕不会改变心意,各位请回吧。”

那使者也不再继续纠缠下去,告退出去了。

绫萝太后是何等聪明的人,从慕决的言行举止中也看出一些端倪来,笑问道:“决儿怎么了?为何看到天朔的使者便心神不宁的。”

慕决的神情很不自然,叫人一眼就看穿了内心,绫萝皇后轻道:“决儿,有心事不要瞒着母后。”

慕决放下卷宗,缓缓地靠在龙椅上,面容萧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母后,如果我告诉您,我曾经嫁给天朔的摄政王裕羲,现在又怀着他的孩子,你会不会怪我?”

绫萝皇后一震,她千想万想,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真相,整张脸都苍白失色了。

“怎么会?”

“是真的……”慕决凄然一笑,心裏矛盾,不知道该不该把裕羲就是随同而来的使者一事说出来。

他会死吗?可自己的目的不就是要连同卑焽置他死地吗?如果他不死怎么对得起宬佑和那个失去的孩子,以及宗旭?

绫萝皇后强压下心中的悲苦,看向她:“决儿是否忍心杀他?”

慕决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出去,边走边说:“有什么不忍心。”苦苦的笑,眼角眉梢都是凄苦,她缓缓说出在天朔的一切,一吐为快之后,才发现把压在心上的事情都说出来有多么愉快。

绫萝皇后深深地现在慕决的往事之中,目光凄迷,虽然不是她亲身经历,可是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一切,都如切肤之痛。

“那刚才的使者……”绫萝皇后敏锐地问出关键所在,她看到慕决脸上的血色一瞬间就褪尽了,苍白得骇人,忙道:“决儿!”

“刚才送上卷宗的男人便是裕羲,他乔装打扮混进来,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绫萝皇后面色更加凝重,裕羲才刚登基,竟然撇下不稳定的朝政千里迢迢来到碧罗,究竟是所为何事呢?

驿馆内

使者小心翼翼侍候在两旁,悄悄用余光偷窥裕羲的脸色。

“陛下,”使者小声说,“碧罗国女帝……”

裕羲轻轻抬手,阻止使者继续说下去,慕决认出了他,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他敢不带随从就来碧罗,便是要她知道,纵使碧罗和卑焽结盟了,他也照样要吞并天下!

他来向她兴师问罪,明知出师无名,他仍要问清楚,为何甘愿嫁给那卑鄙狡猾的卑焽王夜修,也不愿留在他身边受他保护?

当日她决绝离开时,连头都没有回,她真的就这么狠心?

天色转暗,皇宫里灯火辉煌,守衞森严。

女皇的宫殿更是森严,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慕决挥退了所有宫女太监,独自走进寝殿中。

烛火忽然往上跳了一下,一阵风从外面吹来,她转过身,便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纱帘处。

“陛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她继续走到寝殿的贵妃椅上坐下,端庄地扬着下巴。

纱帘轻轻掀动,裕羲的面容映进烛火里:“多日不见,想不到竟然这么生分。”

慕决微微一愣,看着他似乎满不在乎的笑容,有些怒火从心头升了起来:“我既已回国,便和你再无任何瓜葛,为什么你不放过我。”

“我们相识就在这裏。”裕羲看了她一眼,收敛笑容,“我只是来看看。”

“幽宫已经被大火焚毁,什么都没有留下,叮当也不知去向。”

他明白她想和自己彻底了断关系,可是不甘心,沉声道:“你愿意嫁给夜修,只是为了向我示威吗?”

“是。”她毫不掩饰,“为了战胜你!”

“你永远做不到!”裕羲拔高了声音,动了怒气,“就算你们结盟,我也照样能把你打败,你赢不了我!”

慕决双眼一闪,旋即冷笑起来,双手放在小腹上:“裕羲,我肚子里现在有你的骨肉。”

裕羲怔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振奋起来,喜上眉梢:“真的?”

慕决却没有高兴,容色冷淡:“你加诸给我的痛,我也会让你尝到!我不容许自己孕育你的骨肉!”

“你敢!”他发起狠来阴骛可怕,双眼中熊熊燃烧了焚烧一切的烈焰。

慕决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笑意盈盈地道:“你认为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我把你带回天朔,你休想再留在这儿!”

“你想出尔反尔吗?你答应过放了我的。”慕决冷笑一声,看着他,“裕羲,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你做的一切都不会有报应!老天爷在看着呢!”

裕羲猛地震了一下:“你……”

慕决站起来:“裕羲,从我恢复记忆以来,我便向上天发誓,这辈子一定会手刃你!”广袖忽然一展,露出她洁白细嫩的手臂,小臂上赫然装了一把小巧的弓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裕羲的心脏,猛地按下机关!

碧罗国贵族喜欢狩猎,因此身上总随身配置弓箭等物品,女子不方便携带弓箭,便由工匠制作一种可以绑在手臂上的弓弩,既可以随时满足狩猎的的欲望,也能当作防身的武器。在杀手中,这类小型弓弩甚至被当做是杀手必备的物品之一,因为轻便小巧,受到很多女子青睐。

而裕羲怎么也没想到慕决会下手杀他,至少在他们正式兵戎相见的一天。可是……他飞身避过那迅疾无比的一箭,突然,劲风从侧面袭来,原来慕决真的下定了杀他的决心,飞快射出第二支箭。

嚓——

细致短小的弩箭擦着肩膀过去,一缕血丝飞溅出来。

慕决瞄准他,准备射出第三箭。

裕羲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施展轻功,从窗户掠了出去,慕决大叫一声:“抓刺客!”守衞的碧罗士兵立刻倾巢而出,像是早有了预谋一般,从各个方向包抄过来,甚至在屋顶上,都有手持弓弩的箭手瞄准了他。

裕羲在寝殿前的场地上站立,潇洒从容,丝毫都没有困兽的惊恐和慌张。

慕决从寝殿里走出来,衣袂翩翩,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他:“天朔的皇帝陛下,竟然有如此闲情逸致,深夜闯进朕的宫室与朕叙旧。”

那真的是她吗?裕羲有些怔忪,那高高在上,神情端凝孤高的女皇帝,真的是当日天真懦弱,含羞带怯不敢直视她的慕决吗?

裕瑾说他把慕决逼上了绝路,果然是那样吗?

士兵听到围攻的人居然是天朔的新任皇帝,都大吃一惊。

天朔和碧罗积怨已久,两国之间交战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几百年以前,天朔日益强大,而碧罗却日渐衰退下去,常常受到天朔的欺压,因此没有哪个碧罗士兵不痛恨天朔,能抓到他们的皇帝更是一件大快人心,同时能雪耻的事!

如何能让人不激动。

裕羲只是暗叹自己嘀咕了慕决的决心和恨意,他判断失误了,这个女人没有心,比他还要无情。

他日思夜想,备受相思煎熬,而她却在再见时下手杀他!

他淡淡一笑,迎视着慕决清冷得让他心痛的目光:“女皇陛下别来无恙,鄙人可安心回去了。”

“想走?”慕决冷哼,“休想!”她对着摩拳擦掌的碧罗士兵一声令下:“谁能擒住天朔的皇帝,不论生死,朕重重有赏!”

裕羲听得心头一寒,不论生死……“好,让我看看碧罗的士兵究竟强到什么程度!”

碧罗士兵早就迫不及待,嘶吼着冲上去,一时箭雨飞窜,刀光剑影。

裕羲后退一步,手一伸,抽出腰间一炳软剑,寒光闪烁,剑若游龙,被内力逼得笔直,举剑一扫,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冲在最前面的十多个士兵已经身首异处,血光漫天洒下来,如缀花雨。裕羲从容不迫地向后掠出,神情自若地抬头和慕决对视。

慕决挥手对箭手下令:“射!”

如簧箭雨射下,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

裕羲一声冷笑,一把剑舞的密不透风,射向他的箭全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慕决脸色极其难看,出动了这么多禁军,都奈何不了他吗?

裕羲飞身掠向一边的围墙,持剑而立道:“慕决,我还会来的!那时你必须跟我走!”

慕决怔怔看着他施展轻功,如鬼魅一般迅速掠出去数十丈,顿时脸色苍白如纸,细密的汗珠顺着额头慢慢流下来。

侍衞统领道:“陛下?”

慕决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请陛下回去歇息,臣等去追捕。”

慕决回到寝殿里,失魂落魄地走到床边,坐下去,像是浮在云端一样,茫然地看着某个地方。

绫萝太后匆匆赶来,看见她的样子不禁担心道:“决儿,你受伤了吗?”

“母后,”慕决抬起头,更加茫然无措了,“心魔,心魔……”

绫萝太后皱起眉头,她对心魔这个人略有耳闻,天朔最着名的暗部领袖,已一身抵挡千军万马,高深莫测。决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他呢?

“心魔怎么了?你见过他吗?”

慕决紧紧抓住绫萝太后的手,哽咽道:“心魔就是裕羲,心魔就是裕羲……”

绫萝太后脸色剧变:“怎么可能?”如果心魔真的是裕羲,那情况便更加糟糕了!

“我认得出那轻功,这世上没有人能和他相比。”她绝对不会认错,刚才裕羲离开时她看得清清楚楚!

“你只是猜测,裕羲和心魔同是天朔的人,会同样的轻功不稀奇啊。”绫萝太后安慰她。

慕决摇着头,心裏充满了害怕。

天朔使者仓促间返国,而碧罗国把天朔皇帝偷偷潜进碧罗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致使天朔内部一片混乱。

天朔皇帝亲自前来,探明碧罗国虚实,知道目前碧罗已经积弱太久,早就不堪一击。

而卑焽乃北方蛮族,卑焽王夜修继位时大动干戈,经过好几年内乱才平息,目前也是外强中干。

次年,碧罗和卑焽六十万联军被裕瑾大败,卑焽王派遣使者来向碧罗国女皇求援,碧罗国大臣却集体反对,若是再派出碧罗军队,那天朔从后方袭来,碧罗就无力抵御。

边关各地的军队绝不能抽调!

“陛下请三思!”

“陛下万万不可啊!”

群臣都在反对,慕决眉头深锁,碧罗和卑焽之间的关系为何很多人看不明白,军队必须派出去,否则卑焽一完,碧罗也要跟着亡国了!

“退朝!”慕决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怎么了?”绫萝太后见她怒气冲冲回来,很是奇怪。

“母后,为何他们都不支持我派兵支援卑焽呢?”慕决愤恨不已,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伙,只知道为自己着想,一群蠢货!

“咱们目前能抽调的就只有四十五万大军了,他们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绫萝太后道,“谁都想保自己的命,决儿不必为这种事烦恼。”

“那现在该怎么办?”慕决担心地道,“如果不派兵,卑焽可就……”

“夜修也不是傻子,你以为卑焽真的那么弱吗?天朔也不见得多么强大。”绫萝太后笑道,“况且裕羲才篡了位,底下还有多少反对的声音呢。”

慕决暗暗担心,她是从小在天朔长大的,深深明白天朔真正的主人一直是裕羲,他要篡位只需一声令下,根本就不怕有人会反对。长期以来是他统治者天朔,那些人都对他惟命是从,怎会反对?

关于种种担心,慕决还是决定不告诉绫萝太后,她回来后,绫萝太后身体虽然有所好转,但病体沉疴,受不了打击。

随着卑焽几座城池被攻陷,卑焽族且战且退,死守在巣州,凭借地势与天朔大军周旋。天朔军却从攻下的卑焽城池转战到碧罗,在边境挑起了战火。

碧罗贵族仿佛被从梦中惊醒,听到天朔的军队居然舍卑焽不顾转而攻打碧罗,吓得纷纷告老还乡。

到危急关头才能看出人性的本质。

对于慕决这样一位女皇帝,很多大臣原本就不支持,何况她身上还有那个‘亡国之恨’的不详诅咒,自然而然不能受到拥戴。

所以大难临头各自飞。

在天朔攻城略地的同时,也在碧罗国各处派出奸细,散播她是‘亡国之恨’的诅咒,使得碧罗国人心惶惶,忙寻找避祸的地方,躲到国外或者乡下,一时之间碧罗国大部分城池都成了荒城。

士气大受影响,作战力大幅度降低,不到一个月,碧罗已经连失十五座城池,天朔大军如洪水猛兽汹涌而来,人人自危。

这两天,各地战报不断传来,碧罗频频失利,绫萝太后一急之下卧床不起,整个国家的重担压在慕决身上。应接不暇的奏折每天都堆积如山。

“陛下,岆谷关是我碧罗国屏障,等若门户,如今门户大开,天朔大军长驱而入,直逼锦都,这……”大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慕决手中的战报掉在地上,颓然倒入龙椅中。

岆谷关自古以来是碧罗最坚硬的大门,因为依山而建,地势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千百年来无人能破,而今岆谷关副将邶南刺杀守将成旭,取得兵符,率领岆谷关守衞的二十万大军大开城门,投降天朔震北大将军裕瑾。

至此,碧罗可说已经亡了一半。

天朔虎狼之师更是如虎添翼,本来要攻下岆谷关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谁想到邶南竟是大逆不道之人!

“当年我应该杀了他的……”慕决悔恨不已,邶氏一族在碧罗受尽欺压,原本先帝的邶贵妃产下一子,邶氏一族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谁想到先帝暴虐成性,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放过,一杯毒酒,让不满白日的小皇子死去。邶贵妃从此疯疯癫癫,最后悬梁自尽。邶氏只能忍气吞声。

慕决即位之时,邶氏虽然反对,却无可奈何,谁让先帝只留下这唯一的血脉。现在,邶氏终于在战争中给了慕决和绫萝太后最沉重的一击。

看着地下大臣一片惨哭,可以最后倚仗的岆谷关也失去了,碧罗,真的要亡在她手中吗?

“决儿,母后决不离开碧罗,这是我们唯一的家。”绫萝太后抬起苍白的脸,笑看着慕决。“母后和碧罗共存亡!”

慕决知道自己苦劝无用,本想把母后送走,可是绫萝太后说什么都不愿意。

“母后,决儿没有用,不能守住父王的国家。”她无比自责,无数城池的陷落,她根本就束手无策,她真没用!

“傻孩子,勉强你做皇帝已经是很残忍的事情了。”绫萝太后凄苦地说,当年先帝一心要让她的孩子登上王位,因此不惜杀死所有妃嫔生出的皇子和公主,只留下身负诅咒的慕决。可是当年的内乱,慕决下落不明,先帝痛心之下不久便驾崩了。她苦苦支撑着局面,终于把慕决给等回来了。

可是碧罗已经不堪一击。身负不详诅咒的慕决根本无力统治碧罗。

“母后,无论如何决儿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决儿!”绫萝太后忽然严厉地打断她的话,“无论如何,就算亡国你也不可投降!你父王是宁愿死也不会投降的人!”

慕决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绝对不投降!”

卑焽派了使者来,慕决认出那是夜修身旁的内侍阿木。

阿木一见她便上来下跪:“陛下,王挂念您的安危,派属下接陛下去卑焽。”

慕决扶起他,笑道:“你回去告诉他,我没事。”

阿木急道:“天朔大军快要来锦都了,碧罗的军队受‘亡国之恨’的影响,根本没有作战的士气,未打就投降者数不胜数,若陛下还不走,天朔大军一攻进来……”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国家已经摇摇欲坠,犹如秋风中的落叶。大臣已经逃走一半以上,宫女内侍都在密谋如何私自溜走。她这个没有任何威严和拥戴的女皇,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可是……她不能认输。

怎么可以输给裕羲?怎么可以……

“陛下!”阿木不死心,还想再劝她。

慕决抬手制止,微笑道:“我不会走,这裏是我的家。”

阿木颓然低下头,从怀里捧出一个东西:“这是王让属下带给陛下的东西。”

慕决接过去,只是一个木匣子,裏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阿木道:“王说,请陛下今晚再打开。”

慕决点点头,阿木等人走后,她又回到绫萝太后的德阳宫。

绫萝太后勉强撑起身子,望着她:“夜修派人来接你了是不是?可见他待你是真心的。”

慕决不为所动,她和夜修的婚姻,只是为了维持两国的盟约达成的,根本没有任何感情的基础。

“决儿。”绫萝太后轻轻拉起她的手,“母后不忍看你死……”

“母后。”慕决反握住她的手,“死不可怕,决儿不怕。”

绫萝太后神情黯淡:“那个孩子……”慕决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别开脸。她终是没有忍心下手。

“我已经把他送到卑焽,夜修毫不知情,以为那是他的孩子,喜不自禁的呢。”

慕决震了一下:“母后为何要那样做?”

“傻孩子。”绫萝太后拍拍她的手,身子直起来一些,“你难道希望那个孩子回到裕羲身边吗?”

“当然不……”

“母后知道你想报复裕羲,这个孩子,就是你最好的工具。”绫萝太后凤目一闪,“他不会是普通人,相信母后。”

慕决有些不解,同时对绫萝太后的感觉有了很大的改变。她根本无法理解母后把她的孩子当作复雠工具,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告诉夜修孩子是早产的,也答应他把你送到卑焽去。”

“不!”慕决霍然站起,坚定地看着绫萝太后,“母后说过让决儿不能投降,决儿不会走!”

绫萝太后淡淡一笑,靠着软垫神情千娇百媚,可以想见她当年的风姿,“母后是让你不能投降,可是碧罗国有我一人殉国就好,你是碧罗最后的血脉,将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你不能死。”

“我不要!要死让我陪着母后一起死!我不要苟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卑焽的人会来接她,原来夜修和母后早就商量好了。碧罗是她的国,她怎么可以扔下。

那么多百姓,她不会放下她们任人鱼肉的!

慕决一句话不说,转身跑出德阳宫。

她怀揣着阿木送来的木匣子,回到寝宫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

一股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她有一阵短暂的晕眩,待看清楚木匣子里的东西后,身体一软,差点儿倒下去。

那是一片染了血的白绸,折叠起来的那一面用鲜血写着: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慕决。

差点不能呼吸,这是在摄政王府,她失忆时写下的,另一面裕羲写着:

<small>此生决不负深情。裕羲</small>

夜修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一瞬间好多东西似乎明了了,她抓到一处关键,就要解开所有的谜团,忽然间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切都摇摇晃晃。她抓住那血书,仰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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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忽然被强烈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

一双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动作很轻。她微微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夜修憔悴的脸。

“夜修?”她看着他,这个时候夜修怎么会来碧罗。

“你终于醒了,你睡了三天。”

“什么!?”慕决惊坐起,她居然睡了三天,那碧罗怎么办?天朔的军队在外攻打,三天三夜,不知道攻到哪里了。

夜修像是看穿她的内心,淡淡说道:“天朔大军在距锦都十裡外扎营,等待着御驾亲征的天圣皇帝。绫萝太后已经过世了。我们现在正要赶往德城。”

慕决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一切都不是碧罗国的样子,猛然坐起来,质问道:“谁让你带我出来的!?”

“我不会看你去送死的!”

啪!

慕决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光,尖声骂道:“你混蛋!谁允许你把我带出来的?我不要!”她玉容苍白,却没有减少足以倾国倾天下的美貌,她推开夜修,跑出去。

外面阳光刺眼,看周围民居,应该还是在碧罗国境内,说明他们还没有走得太远。

从一个士兵手中抢过一匹马,什么都不顾策马飞奔出去。

母后死了,天朔的军队打到锦都了,她作为一国之主却老早就逃走了,让她情何以堪,如何面对黎民百姓?如何面对父王?

沿途看不见一个人,房屋大门打开,苍凉荒芜,看来百姓都避难逃跑了。她看着这荒凉的景象只觉得凄凉无比,深深触痛着内心。

慕决快马加鞭两天三夜,锦都周围的城市都被天朔大军占领了,她不敢走大路,翻了两座山,从高处正好看见锦都的城门。

而此时,天朔大军已经开始攻城,战火连天,血肉横飞,密集的箭雨从锦都城墙上射下来,天朔军队撑起巨大的盾牌,挡住箭矢,每个盾牌下分别有两名弓箭手,每人均是射箭好手,一拉弓,都是三箭齐发,直冲上天,然后迅疾转下,射向城头。

城墙上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许多士兵从城墙上栽倒下来。

惊心动魄……

慕决抓住树干,无奈自己此时根本不能过去,锦都的守衞在城墙上指挥作战,乱得像一群蚂蚁。

天朔大军的后方,两匹马并排而立,慕决一眼看出那是裕羲和卓扬。在阵中指挥作战的是裕瑾,他意气风发,一声令下,箭如流雨。

半个时辰后天朔大军开始抢城,架梯,用粗木撞门,战况激烈。

后方的裕羲和卓扬却一动不动。

慕决暗暗心惊,锦都城里的情况她最清楚不过了,倘若城门一破,便再无抵御之力,城内无数百姓,都要遭殃。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有裕羲可以阻止一切,不管怎样,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倘若她此刻在城内,便可以和军队抗战到底,可是为什么要让她亲眼所见呢。

不敢再多想,她顺着山坡奔跑下去。

去见裕羲!就算去求她!放过她的百姓吧!

轰隆一声巨响,她蓦地停住脚步,只见天朔大军流水一般涌向城门,那扇古老庄严的城门,已经被打开了。

双马人马在激战。

慕决对着下面大喊一声:“裕羲——”

“裕羲——”另一个声音在对面,几乎和她同时响起。

慕决愕然抬头,只见锦都城墙之上,一个红衣女子站在城垛上,红衣飘舞,仿佛一朵艳丽的花,装点着血流成河的世界。

那是谁?

相隔甚远,她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那红衣女子望着下面,目光穿过一个又一个人的面孔,望定最后方的裕羲。

裕羲也抬起头,望着她。

国破了,家亡了,她还剩下什么?只有他!

跟我走,你别无选择,慕决!

慕决怔怔地看着,是谁在假冒她呢?

眼前忽然一花,城垛上的红衣女子纵身一跃——

正在激烈厮杀的士兵都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那一身红衣的女子。

人群中冲出一匹白马,马上的银甲将军挥剑斩杀了几个挡路的碧罗士兵,冲杀过去!

人人都看到他脸上的疯狂,没人敢阻止。

“慕决!”他扔掉了宝剑,奋不顾身从马背上跃下去,抱住那女子一起滚到一边。

碧罗国士兵中有人认出这是一直杀得碧罗国毫无招架之力的天朔统军大元帅裕瑾,纷纷举剑砍来。

裕瑾抱着她就地一滚,抬起手臂,硬生生以血肉之躯荡开三把剑。然后脚下一扫,顺手抄起身旁一个死去士兵的剑,反手一挥,杀退三个人。

碧罗国士兵惧怕他精湛的剑术,不敢上前挑衅,何况如潮水一般的天朔大军正过来救裕瑾,场面更混乱了。

裕瑾趁此站起来,边护着慕决边挥剑杀退敌人。

“你不怕死吗?”

你不怕死吗?

她在裕瑾怀里,恍恍惚惚看着厮杀的场面,眼神凄楚,叫人无比心疼。

“如果那一刻你死了我才害怕。”他挥剑刺穿一个敌人的胸口,慕决忽然握住他的手,道:“够了!”

裕瑾跨上马背,带着她一起奔向后方。

裕羲和卓扬缓缓策马上前来。裕羲面色有些苍白,不过神情依旧冷傲,轻轻瞟了慕决一眼,冷声道:“女皇陛下,何苦呢?”

“你赢了,裕羲。”她抬起眼,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对面高耸的青山。

慕决悚然一惊,她刚才是在望自己吗?

她缓缓滑坐在树下,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那个女子是谁?连裕羲都没有怀疑,她们真的那么相像吗?看样子,一切都成定局了,天朔大军蜂拥进锦都,城墙之上,碧罗国的旗帜倒下去,竖起天朔日月图案的旗帜,猎猎飞舞在风中。

天朔圣历7321年,天圣皇帝裕羲亲率大军灭掉南方大国碧罗,双方从僵持到结束一共历时五年。

碧罗灭亡,从城墙跳下来的女皇慕决重伤,被押回天朔囚禁。

第二年,天圣帝裕羲纳了这位敌国女皇为贵妃,同年,遣散了后宫三千女子,独留皇后明氏与慕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