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你什么事?”徐珏已然彻底放弃了毒舌功能,用了象征势弱的反问句。
安冉就知道他是心虚了,幸灾乐祸地说:“徐珏,你完了。”
“你什么意思?”徐珏不由自主握紧了茶杯,一双狭长的眼里不知不觉就隐隐透出凌厉的光芒。
安冉知道他这样的表情就代表她猜对了,便十分笃定地说:“徐珏,你爱上了苏茉莉。”
徐珏闻言的第一反应便是想笑,但那笑容很快就僵在了他的眉目间,他侧过头去,不再说话,一张薄唇紧紧抿成直线。
“你嘴上不承认,是没有用的。”安冉伸手指指徐珏的左胸口,“因为,你的心早已经承认了,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还奇怪呢!那样不可一世的徐珏,居然为了帮一个毫不相干的苏茉莉转专业,而动用他平时总不屑的人际关系;同样是那个对别人的事从来都漠不关心的徐珏,竟然会耐心地帮苏茉莉补习。”
安冉笑嘻嘻地看着徐珏:“你说,一个人变得这样反常,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然后,她不等徐珏的回答,自问自答地说:“当然是因为,他爱上了那个叫苏茉莉的姑娘啊。这样一来,所有的‘反常’都好解释了,对不对?”
安冉说完了,就眨眨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徐珏,一副看透世事,了然于胸的表情。
徐珏像是被她的表情彻底激怒了,决然否定:“我爱上苏茉莉?怎么可能!”
“噢?”安冉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
徐珏假装低头喝茶,不让安冉看见他的眼睛,极力控制着声音,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没错啊,帮苏茉莉转专业的是我,给她补习的也是我。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你大概不懂,我们这种人的世界,有时候实在太无聊了,就想找个‘笨得有趣’的对象,来玩玩游戏。但那,也只是游戏而已。”
“是吗?”安冉虽然用了问句,但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其实呢,真相到底是什么,只有你自己的心裏最清楚。徐珏,骗人也许好玩,可是骗自己又有什么意思呢?”
安冉走后,徐珏又独自在包厢里坐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爱上了苏茉莉,但他清楚地知道的是,关于他和苏茉莉之间的那个“游戏”,好像越来越变得不仅仅是个游戏那么简单了。
那一晚,徐珏彻底失眠了。
安冉中午说的话,像是一枚尖细的针,轻轻一捅,便戳破了骄傲的他在自己心裏设置的那层窗户纸,让他彻底看清了自己对苏茉莉的情感,不是好奇,不是探究,而是……
徐珏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大幅的落地窗,窗外的天空渐渐亮起来的时候,他决然对自己说,喂,徐珏,这可不像你。这世上有什么你不敢做,又不敢承认的事呢?不就是爱上了那个叫苏茉莉的女生吗?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
那样不磊落,只会被那个安冉笑话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迫不及待地去了牧之路,因为,他知道在那里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遇见安冉。
果然,徐珏在一家咖啡馆的橱窗外看着了坐在窗边守着一杯咖啡发呆的安冉,他走进去,坐在她的对面,直截了当地说:“你说的没错,我爱上了苏茉莉。”
安冉也不惊讶,有点敷衍了事地朝徐珏竖了竖大拇指,像是一副她早就猜到徐珏会直白坦然地承认自己对苏茉莉的心意一般。
“怎么?”这倒让徐珏有点诧异了,“你都不嘲笑我的?”
“为什么要嘲笑你?”安冉侧头看着他,一张素白的脸上渐渐透出忧伤来,“其实我们现在算是同病相怜了,恭喜你加入‘爱而不得’团队。”
“你这样,我倒有点不习惯了。”徐珏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挑眉看着安冉。
“那我应该是怎样的?”安冉淡然一笑说:“难道见了你的面,就要跟你大打出手才是我吗?那是几年前的我。这么多年过去了,发生了很多事,我也看清楚了很多。有时候,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就好像,你看起来不喜欢乔欢,但其实他也并不想害他。”
“做惯了坏人,突然听你这么夸我,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如果你这算是夸我的话。”徐珏难得地手足无措起来。
安冉就淡淡瞥他一眼,说:“因为,你马上就要坠入爱而不得的苦海了,所以,我想对你稍微好一点点。”
“你的意思是,苏茉莉的眼里根本没有我?”反应过来的徐珏就有点坐不住了。
安冉耸耸肩,一副“显然是这样”的表情,直截了当地说:“你应该知道的吧,苏茉莉喜欢的是楚遇白。”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安冉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外,表情就渐渐落寞起来,轻声喃喃地说,“这种事情,我最有经验了。如果你曾经拼尽全力地爱过一个人,而那个人后来突然消失在你的世界里,那么,不管将来,你的世界里有多少个人来来回回,你的世界里也始终只有那个人而已,再容不下多余的另一个人。他在,他是你的全世界,他走了,你的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他。”
咖啡馆里的音乐哀婉悲切,窗外,远处的天空,是令人心情抑闷的铅灰色。徐珏听着安冉自语般地喃喃,慢慢就垂了眸。
他很少看见这样的安冉,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叫安冉的女孩,是倔强永远不服输的安冉,是即便咬紧牙强装乐观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她脆弱一面的安冉。
然而,过去的一年中,她经历了太多,乔欢再次失踪,她的眼睛失而复明。很多时候,她明明是笑着的,却能一眼看着,她眉目间凝结着的哀伤与落寞。
爱情真是把双刃剑,能让人生,亦能让人死。
但他都还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必定是死呢?况且,有什么事是他徐珏做不成的呢?
“也许,以前的苏茉莉全世界只有一个楚遇白。”徐珏缓缓抬眸,目光坚定自信,“但从现在开始,我要做她的全世界。”
安冉有点同情地看着徐珏:“徐珏,你是不是觉得以你的条件,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苏茉莉的心?”
“不然呢?”徐珏被安冉眼中显而易见的怜悯之色弄得莫名心慌起来,却只能强装自信。苏茉莉怎么可以不对他倾心呢?他已经在很早很早之前,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已经将她悉心收藏在心裏了啊。
“楚遇白是永生在苏茉莉心裏的人。”安冉伸手去轻轻拍拍徐珏的肩,“而你,永远不要妄想打赢一个永生的人。所以,徐珏……”
徐珏慢慢弯起嘴角,他当然知道安冉想说什么,她想劝他放弃。可是,他本来就是热衷于挑战高难度的啊。
徐珏眨眨眼:“要不要来打赌?”
安冉就知道劝是劝不住的了,情伤这种事,只有伤过的人才知道有多痛苦,没有伤过的人,永远抱着侥幸的心理。
“好啊!”安冉知道既然劝不住,就只有用激将法助他一臂之力了。
“三个星期。”徐珏说,“我会让你看到,我爱的人,恰好也爱着我。”
“三个月。”安冉不容置疑地说,“徐珏,有些事一定要慢慢来。别说三个月,给你三年,三十年,你也未必能拔除住在苏茉莉心裏的楚遇白。”
她说得那样笃定,徐珏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惶惶不安的感觉,像是有人将他的心整个拎起来了一般。
如果,楚遇白之于苏茉莉,是乔欢之于安冉一般的存在,那么,也许就会像安冉所说的那样,他将永远走不进苏茉莉的世界。
苏茉莉,你看,我这一生遇见的第一个难题,便是你在我的世界里随意来去,我却不知道要如何靠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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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开始的第三天,室友们都回家了,寝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清晨醒来的时候,收到妈妈的短信:“茉莉,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着那条短信,怔了很久,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妈妈选了短信而非电话的方式,大概就是不想让我为难吧。不是不想回去的,只是,那个我生长的江南小城,到处都是关于楚遇白的记忆,靠近一步,便像是踏进万丈深渊一般。
于是,留校补习成了晚回家理直气壮的理由,我跟妈妈说要在学校补两周的课,年三十前到家。短信回过去了很久,终于收到妈妈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好”。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妈妈终归是了解我的,所以,她从不多问,更不在我面前提起楚遇白。
我抱着手机默默抹眼泪,手机短信铃声再次响起来,这一次是徐珏,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下楼。”
我愣了一下,差点没吓得从床上跳起来,他短信的意思是,他现在就在我寝室楼下?
“十分钟。”我快递地回复短信,手忙脚乱地去换衣服。
他的短信却立刻又回了过来:“慢慢来。”三个字后面还十分罕见地加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表情符。
我捏着手机,慌得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太反常了!
徐珏说慢慢来,那就一定不是真正的字面意思“慢慢来。”
我几乎拿出了军训时换装的速度,迅速地刷完牙洗完脸,随便套了件大衣就奔出门。
我低着头,冲出宿舍楼大门,C城深冬特有的清新凛冽的空气就扑面而来,我吸吸鼻子,抬起头来时,就看见绯色晨曦里遥遥立着的徐珏。下一秒,我便愣在原地。
严格说来,我并不能看清他的脸,为什么就那么肯定他就是徐珏呢?
也许是因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也许是因为他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几分疏离与淡漠;也许……也许只是因为他身上穿的那一件醒目的藏青色羊绒大衣。
“苏——茉——莉!”他仍然像往常一样,一字一字地叫我的名字,大概误以为我又没认出他来。
我快步走过去,才发现他身后停着的白色敞篷跑车的后座上摆满了鲜花,绣球、芍药、玫瑰,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姹紫嫣红,芬芳馥郁。
“好漂亮的花啊!”我看着那些花,禁不住低声感叹,跌到谷底的心情就莫名渐渐好起来。
“当然。”徐珏立在我身侧,颇有些得意地弯起嘴角笑。
“是要送给女生的吗?”寒冷的冬日清晨,看见这些鲜艳的花儿,我的心情都变得莫名好起来。原来那样犀利毒舌又自恋的徐珏也会喜欢什么人吗?我以为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呢。
徐珏淡淡地瞥我一眼,点头。
“这些花是你一大早去花店买的吧?一点都没蔫呢?”我俯身仔细研究着那些花,“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它们摆在了敞篷车上的缘故。听说,气温越低越利于保存鲜花呢。不过,大冬天的,开敞篷车不冷吗?”
一阵风来,我裹紧大衣,十分不解地看着徐珏:“站着都很冷啊,车开起来怎么会不冷呢?”
徐珏斜睨着我,不说话,面色渐渐古怪起来。
我自顾自地说:“大概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你一定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女生吧?”
其实,我还想问他,那个女生喜不喜欢他,但是,我不敢。
徐珏就那么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仿佛要将自己站成一尊雕像一般。尽管如此,我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耳尖,微微红了呢。原来徐大少也是会害羞的啊!
我将手一挥,假装十分体贴地说:“你快去把花送给那个女生吧!今天的补习就算啦。”
徐珏不说话,仿佛在跟什么赌气一般,十分明显地捏紧了拳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好像要用目光将我的脸烧出洞来一样。
“怎、怎么了?”我快速地在脑海里回顾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好像没说错什么啊!
他别过头去,不再理会我,迅速打开车门,坐进去,像是跟谁怄气一般,“砰”的一声大力地甩上车门,然后,冷冷地说:“上车!”
“啊?”我看着那一车的花儿,为难地问道,“不是要去送花吗?”
“花都被你看过了,还怎么送人!”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看着我,偏偏用慢条斯理地语气说,“苏茉莉,你上不上车?”
我当然是不敢不上车的。等我坐进副驾驶座,刚系好安全带,徐珏便一言不发地发动了汽车。
跑车的速度很快,冲出去的一瞬间,我的眼睛几乎快要睁不开,狂风扯起我的头发,寒气自衣领处直灌进来。我闭着眼睛想,徐珏真了不起呢,平时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了爱情,这么冷的天,一大早拉着这些花儿,也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风呢。
当我的脑海里出现“冷风”两个字后,奇怪的事发生了,风好像突然停了。我诧异地睁开眼睛,原来是徐珏开启了顶棚。
风声瞬间被屏蔽在了车外,大概是徐珏开了暖气,很快,车厢里便温暖如春,热得需要脱掉大衣,我回头看看后坐上的那些花,十分得惋惜:“你还是开着敞篷吧,不然那些花就要蔫了。”
“又不是送给你的花,”徐珏目光直视前方,“你着什么急?”
我就是再笨,也明显感觉到了徐珏语气里的火药味,立刻乖乖闭了嘴。
一路上,徐珏将车开得飞快。一开始,车道两旁还有高楼林立,慢慢地,道路两边开始荒芜起来,像是开上了一条山道。
我忍不住紧张地问:“我们要去哪里?”
他侧头看我一眼,不动声色地说:“我家。”
“你……你家?”我紧张得结巴起来。
他就突然朗声笑起来,挑起一双长眉,侧身靠近我说:“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他轻轻笑着,一副邪魅狷狂的样子,狭小的车厢里,我清晰地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强大气场的压迫力。
我下意识地吞了吞唾沫,极力镇定地摇头:“没……”
说完了,我又想一想,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说:“嗯,我又卖不了多少钱,再说,你那么有钱,怎么会卖我?我卖你还差不多。”
他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像有道理,不过……”他突然顿住不再说话,目光清浅地落在我的脸上,澄澈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我看不懂的情愫。
不过什么,他没有说,我却莫名地紧张起来,总觉得好像又走进了什么“圈套”一般。
车子快要到半山腰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飘起零星的雪花,车窗外洁白的雪花凌空飞舞,车窗内,温暖如春,清香馥雅。
下雪了,但这个冬天,似乎并不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