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柳深藏淑女居,何殊三千弱水。云雨不入襄王梦,空忆十二巫山。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豆蔻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结雨中愁。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古树姥姥低吟着,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小建似懂非懂的望着她。
古树姥姥惨然一笑,双眸空凝,那段来自遥远的,刻骨铭心的回忆渐渐的浮上心头……
明初晚春,南甸叛贼刀干孟兵寇腾冲府,与南下平叛的明军鏖战。一位的明朝年轻将军身负重伤,鲜血染红了白色的战袍,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大空山鹅毛树下,远处的叛军追兵渐近,已经听得到人喊马嘶之声。
那将军仰望着如白雪一般的树冠长叹一声:“想不到我钢炳戎马一生,今日命丧滇西,但愿能全尸葬于此树之下,血肉化为沃土滋养,足矣。皇天在上,若能逃过此劫,必定卸甲归田,结庐在此,日夜与尔相伴……”
高大的鹅毛树突然间颤抖晃动,漫天的鹅毛花絮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堆积在了将军的身上,将其完全掩盖住了,此刻树冠已变成秃枝,风掠树梢,发出“呜呜”幽咽之声。
叛军追至鹅毛树下,已不见将军的踪影,不久便悻悻的离去了。
古树姥姥伸出枝条将汁液送入白袍将军的口中,数日后,他终于伤势痊愈,钻出厚厚的鹅毛花絮,对着大树发誓道:“钢炳今次逃过此劫,全赖尔救助,本将军绝不食言,返京后,定向皇上请辞,前来大空山一世相陪。”
小建听完古树姥姥的讲述,不由得心生感慨:“好凄美的故事啊……师父,六百年了,那位钢炳将军一直没来么?”
古树姥姥泪眼婆娑,幽怨的点了点头。
“他可能已经战死了,所以才没来。”小建安慰说道。
“不管将军是死是活,为师也要一直等下去……”姥姥的语气坚定而决绝。
小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师父,这位名叫钢炳的将军也许史书上会有记载,等徒儿回到京城以后,到图书馆裏面去查,兴许能找到他的下落也说不定呢。”
古树姥姥慈祥的一笑:“乖徒儿,为师也猜想他可能早已经死了,所以才违背了前来滇西的承诺,但心中却始终难以忘怀。如今六百年过去了,再等他个六百年又如何……”
“呜呜呜……”冉和在一旁又呜咽了起来,“我和纷儿才分别了四十年,可姥姥为了一个承诺竟然守候了六百年,真的是,是同病相怜啊……”
“师父,钢炳将军若是来了,您能同他结婚吗?”小建天真的问道。
古树姥姥摇了摇头:“三百年前,为师还没修得人形,因此未曾想过……”
“那现在呢?”小建追问道。
“若是将军再世,又有何不可?”古树姥姥苍老的脸上皱纹舒展开来,羞涩的笑了,竟如同腼腆的小姑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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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树精也是和人一样,对所爱的人朝思夜想,矢志不渝,就像自己对有良哥的心思似的。小建心裏想着,脸颊微微发烧,思念竟也可以是这般甜丝丝的。
“师父,两位师姐在京城什么地方?”她问。
“具体住址就不知道了,有一个中原很有名气的学馆,叫作什么‘清华大学’,柳儿在那里当先生。”古树姥姥答道。
“哦,原来是海淀清华园啊,那大师姐叫什么名字呢?”小建接着问道。
“柳儿。”
“全名呢?”
“为师一向叫她‘柳儿’,别的就不知道了。”古树姥姥如是说。
唉,反正清华大学姓柳的女讲师或是教授也不会多,应该好找,小建寻思着。
“见到大师姐,只需露一手‘摘花飞叶’,她便会知道你是出自大空山古树姥姥的门下了。”古树姥姥告诉她说。
“师父,那徒儿何时可以走?”小建此刻归心似箭,巴不得早点回家。
古树姥姥转身至石台前,拎出一破旧包袱,从中取出一双布鞋递给小建:“这是纷儿的鞋子,你穿上吧。”
小建接过来套在脚上,鞋子的样式虽然老土,但大小倒还合适。
“现在为师就送你们出去,”古树姥姥说着将包袱递给小建,“这裏面有几件纷儿的旧衣裳,京城路途遥远,你可以换洗着穿。”
“师父,现在坐飞机当天就能到了。”
“噢,”古树姥姥面现疑惑之色,嘴裏吩咐说道,“那你就转交给纷儿吧。”
“等等。”小建跑过去从石壁上摘下那幅《敦煌夜魇图》,然后小心翼翼的卷好,将画轴塞进了包袱里背在身上,这东西可得随身带着,裏面还有那么多的尸虫呢。
“师父,徒儿给您磕头了。”小建乖巧的双膝跪下,连叩了三个响头,这种江湖礼节是从香港武侠片里经常看到的。
古树姥姥见状乐得合不拢嘴,这个关门弟子不但模样俊俏,而且乖巧懂事,实在是讨人喜欢。
她手中树杖在地上一撴,石厅顶伸出无数条树根将小建和冉和缠绕包裹起来,裂开墓穴送到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