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3>1、资本家就是这么没人性</h3>
刚抵达方景轩位于北城区的别墅,具霜就找他要了一瓶矿泉水,像品茶似的窝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喝完一整瓶,末了,还不忘咂咂嘴,称赞一声好水。而后单手支颐,笑眯眯盯着方景轩,其目光之炙热,简直就像燃烧了整片沙漠的一把火。
方景轩却从容淡漠,依旧不动声色喝粥。
具霜见欲语还休杀不奏效,立马动用第二招,赶紧捏着嗓子喊了声,“总裁大大~”
方景轩握着骨瓷调羹的手一抖,差点泼了自己一身粥,仍是没抬头,声音凉凉传了出来,依旧省字如金,“说。”
“咳咳。”具霜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那个……请问你家还有这种矿泉水吗?”
没等方景轩接话,她又即刻补充了句,“能不能再给我来一瓶呀!”
方景轩夹起一筷子青菜送入嘴裏,慢条斯理咀嚼近半分钟才咽下去,仍是头也不抬地说:“冰箱有,自己拿。”
具霜一把拧开瓶盖,侧身给放在餐桌上的墨兰浇了四分之一瓶水后,又继续捧着瓶子喝水,冰凉的矿泉水滑过她喉咙的一瞬间,还能看到她一脸享受的眯起眼睛,又是一瓶水见底,她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转过头去,却发现方景轩正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在那盆墨兰与具霜两者间不断游移,半晌后终于发话,“那盆兰花是什么来头?”
从甲板上带走她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那株墨兰,再之后具霜更是与那株墨兰形影不离,甚至上次去发布会,她都抱着,着实让人感到好奇。
“嗯……”具霜沉吟片刻,如实说:“它也是妖。”
方景轩听了倒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又盯着那盆墨兰看了一眼,才问:“它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个问题一时间让具霜愣了愣。
像具霜这种草木类的妖原本是不分男女的,具霜的元身是木芙蓉,它开的每朵花中都分别有雌蕊和雄蕊,一朵花就已兼具自攻自受的功能,无法单纯的归为雌性亦或者雄性,只能算是雌雄同体。
然而人为万物之灵,妖满五百年修为的时候总该化形,那么问题来了,做男的还是做女的呢?
那些天生就有性别的倒还好说,生下来是什么就是什么,想中途变性也只能靠妖力支撑着,至于那些草木类可就纠结了。
具霜当初化形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只觉着做女子所穿的衣物更符合她的审美,便二话不说,直接化成了女儿身。
具霜犹自思索着该怎么与方景轩把话说得更简短,却听到餐桌上突而传来一阵细微的“咔嚓”声,还没来得及转头看过去,她就觉得脖子上一重,而后一股幽兰香扑鼻而来,明明是极其淡雅悠长的香味,这一霎却莫名变得浓艳至极。
男子温热的鼻息洒在颈间,具霜下意识撇开了脸,耳畔又传来一阵轻笑,“好久不见,你可有想我~”
又听“卡擦!”一声脆响传来,原来是方景轩掰断了握在手里的骨瓷调羹,此时此刻的他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遮蔽住头顶的灯光,打下大片阴影,掩盖住眼中翻涌的情绪。
具霜犹自傻愣愣地盯着突然化形的龙兰,压根就没察觉到方景轩那边的异常举动。
反倒是龙兰若有所思地瞥了方景轩一眼,嘴角缓缓勾起,那张比寻常女人都要来得柔媚的脸更显妍丽。有了他做对比,原本堪称精致绝伦的具霜莫名其妙就变糙了几分。
方景轩的声音幽幽传来,无端拉回具霜飘飞的思绪,“所以,他就是那个你和凡人生的人妖?”
具霜嘴角抽搐,“想什么呢……怎么可能呀!”
龙兰却是认定了方景轩拐弯抹角骂自己是人妖,立马敛去笑意,指着方景轩的鼻子,“说什么呢你!”
方景轩直接将龙兰视作透明,眼睛盯在具霜脸上,“你不是说自己受过情伤,又怕生人妖?”
具霜越发无语,“ 你脑袋里想些什么呢,谁说让我受情伤的是个人类!还有,我哪里生过孩子!明明还是个黄花女妖!”
方景轩面色如常,又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故事里不都是这么说。”
具霜瞬间脑补出了《白蛇传》以及一堆《聊斋志异》里的桥段,一脸嫌弃地表示,“人类这么弱,我才不会喜欢。”
方景轩像是突然来了兴致,“那你喜欢什么?”
具霜想也不想就答,“自然是妖啊!”
方景轩眸色深了深,又问,“什么妖?”
具霜一时没把持住,直接脱口就出,“野猪妖啊!”
方景轩若有所思盯着具霜看了半晌,才由衷发出感叹,“原来你品味如此独特。”
具霜:“……”
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一脸幽怨地回视,“你好过分!居然这样套我的话!”
看到具霜一脸幽怨的样子,方景轩心情无端变得愉悦,薄凉的唇微微勾起,弯出个惊心动魄的弧度,“所以妖怪都像你这么笨?”
具霜没能听出藏在话语中的宠溺,白眼就要翻破天际。
一直被方景轩视作空气的龙兰简直不能忍,“喂喂喂!不要忽视我好不好!”
方景轩却起身径直走进厨房。
与龙兰同病相怜的具霜轻声安慰龙兰,“摸摸头,资本家就是这么没人性。”
方景轩的声音凉凉传来,“资本家没人性?”说这话的时候他尾音上扬,拖出几丝妖娆的余韵。
具霜无端觉得自己后脊发凉,她稳了稳心神,朝方景轩望去,只见他似笑非笑望着自己,“今晚月色不错……”
具霜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种,即便有了龙兰撑腰,还能被方景轩吓得一愣一愣。
方景轩话说到这裏刻意停了下来,具霜越是紧张,他嘴角笑意扩得越大,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她。
这种感觉简直不能忍!
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具霜索性把牙一咬,心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立马就接了句,“所以呢?”
方景轩笑容几乎可以用璀璨来形容,“所以……”
“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真的让我蹲在门口晒月亮啊!”具霜苦兮兮地蹲在门口,痛心疾首地揉着自己脑门。
自从上次目睹了具霜被黑山道人追逐的过程,方景轩就做了些防护措施,具霜也不知道他究竟搞了些什么名堂,总之无论她与龙兰怎么折腾都进不去,最后只能苦哈哈地坐在院子里相顾无言晒月亮。
龙兰原本对方景轩感到不屑,从具霜口中得知他是凡人纯阳之体后,就整只妖都不好了,一直神色不明地坐在台阶上发愣,连具霜和他说话都不搭理。
具霜越发觉得郁闷,索性双手托腮坐在台阶上看星星看月亮。
院子里种了不少栀子花,洁白的花瓣在月光下缓缓舒展开柔嫩的花瓣,莹润无暇,透露出羊脂白玉一般的质感。
一阵阴风凭空掠地而起,霎时间尘沙飞舞,满园栀子花随风飘摇,具霜险些被沙子迷住了眼,她若有所思地盯着风来的方向,一股不好的预感霎时间涌上心头。
没有丝毫的犹豫,她猛地御风朝西飞行,却见有黑气在西北方向聚集,丝丝缕缕钻入烟囱里。
具霜动作太快,龙兰来不及说话,她就已经化作一道轻烟与那些黑气一同钻入烟囱里,龙兰只好一同跟上去。
具霜莫名觉得自己有做采花大盗的天赋,明明只在方景轩家住过一晚,却能一口气摸到方景轩卧房里去。
方景轩的品味如他外貌一般,说得好听点是禁欲系,说得难听些就是长了张性冷淡的脸,从具霜曾经的情伤对象是只野猪精就能得知,她本人必然是个品味猎奇的重口味,是以她向来对这种极简的现代主义家装风表示非常不理解。
尚未等她感叹完,浴室里的水声就已骤然停却,具霜摸着下巴想了想,大概他已经洗完澡,准备出浴了吧。
一想到方景轩裹着毛巾出浴被自己吓到的样子,具霜就忍不住嘿嘿直笑。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理想是丰|满的,现世是骨感的。
上天注定不会实现具霜这么无聊的心愿。
所以,当浴室门“咔”地一声被转开,方景轩是这样出场的,不但不是想象中裹着性感的浴巾登场,反而穿了套比白日里还要严实的暗纹真丝睡衣。
具霜幽幽叹了口气,在方景轩眼风扫过来之前,就已经笑嘻嘻地蹦过来与他打了个招呼,“总裁大大,你的睡衣可真好看。”
方景轩动作一缓,微微侧目瞥了具霜一眼,就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徒留具霜杵在地上一脸懵逼。
“啧,大晚上的被妖夜闯闺房,你不应该表现的娇羞点么?”
方景轩锯嘴葫芦功练到登峰造极,任凭具霜怎么折腾,他就能稳如磐石似的立在哪儿岑然不动。
具霜又忍不住暗搓搓在心底吐槽,“啧啧,真是活似一尊雕塑。”
吐槽归吐槽,大腿还是得抱,虽然人总裁大大不搭理她,她还是蹭蹭蹭跑了过去,笑嘻嘻地仰头望着方景轩,“总裁大大,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能跑进来吗?”
方景轩仍是不搭理她,抄起一本厚实的线装书慢条斯理地翻动着。
具霜觉得没劲,摊开双手,随口吐了个槽,“总裁大大,你说以后你老婆会不会被你给闷死啊。”
方景轩这才把眼睛从书本上挪开,目光淡淡望向具霜,“你试试不就知道。”说这话的时候他面上一派平静,眼睛里却有具霜所看不懂的东西在流淌。
具霜微微一愣,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一时间没听出味来,等到她察觉这话中似乎有啥地方不对劲的时候,屋外赫然传来一阵骇人的嘶吼声。
听声音是龙兰发出的。
具霜即刻抛去那些无端浮现在脑子里的旖旎风光,脸色瞬变,方景轩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迅如闪电般地冲了出去,徒留方景轩一人立在原地。
连方景轩自己都没料到,他会与具霜说出这样的话语,他握住书本的手紧了紧,面上仍未流露出任何表情,却是即刻搁下手中的书,穿着拖鞋追了下去。
首先映入方景轩视线的是一片红。
天花板是红,墙壁是红,就连铺满木地板的地面也都是红。
而具霜此时此刻则立在那片猩红中间,她来不及换下的月白长裙无风自舞,原本齐肩的发一瞬之间暴长至脚踝,脸上再度浮出一条又一条藤蔓似的诡艳妖纹,被她护在怀中的龙兰亦已经妖化,原本就显妖气的脸再爬上几条妖纹,简直妖孽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是他此时的状态明显很不好,他像是陷入了一场梦魇之中,紧闭的双眼不停在颤抖,美艳绝伦的面容也微微有些扭曲。
方景轩趿着拖鞋一路走来,踏入那片猩红的空间,他每前进一步,都能听到脚下传来细微的声响,一开始他还没在意,又走了几步,那声音才听得越发真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脚下被踩裂。
他即刻停下步伐,低头望下去。
原来并不是这间房突然被染成了红色,而是……整间房里爬满了针尖大小的虫子,它们体积太小,又密密麻麻攒了一片,不仔细观察很难发觉它们竟然会是活物。
这个发现让方景轩叹为观止,然而更令他震惊的一幕尚未开始。
随着方景轩的入侵,那些细小的古怪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凝聚在一起,就像平摊在地面的红色墙漆突然纷纷从地面脱落,并且有组织有纪律,一波一波往上堆积,像潮水一般疯涌而来。
一直心系龙兰安危的具霜终于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余光里的红色越来越少,那群食阳虫似乎在朝某个方向聚集,意识到这一点的具霜心脏猛地一抽,等她转身看过去的时候,食阳虫已经将方景轩团团围住,汇聚成一个巨大红色茧状物体。
食阳虫顾名思义就是可以吞噬阳气的虫子。
人身上阳气不可破,一旦阳气被这些虫子所吞噬,所剩的就仅仅是一具完整的尸体。
方景轩而今的情况非常危险,再加上他又是纯阳之身,对这些食阳虫而言,简直就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大补之物。
这一瞬间,具霜心房里莫名涌出一种很酸很涨的液体,那种液体在顷刻之间就充盈她整个胸腔,她觉得自己胸口涨得透不过气来,眼睛也无端变得又酸又涩。
她好像很难过,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何而难过。
究竟是因为失去了方景轩的庇护,还是因为失去了方景轩,她一时分不清。
酸胀感一波一波填充她的胸腔,与之高涨的还有她的战意,她眼睛徒然变得血红,眨眼间就已经靠近猩红虫茧,右手捏住龙兰的肩,给他受力点,左手弯曲勾成爪,妖风扫去,猩红的虫茧赫然豁出个大缺口,随着虫茧的不断崩塌,具霜终于透过缺口看到了方景轩的脸。
与他爬满食阳虫的身体相比较,他的脸简直干净得不可思议,不但没有一条虫靠近,甚至他连眼睛都没闭上,就那么一眨不眨地望着具霜。
他能够透过具霜充血的双眼看到自己的投影,以及深埋在具霜眼底的恐惧。
其实他一点也不害怕,即便是被这样丑陋的虫子裹成一团茧,双眼被一片猩红所覆盖,他也不曾感到害怕,可为什么,他却能如斯确切地感受到她的惧意,就像从蚕身体里吞吐而出的细丝一样,丝丝缕缕缠绕住她的身体。
可是,你在害怕什么呢具霜?
是害怕从此以后就失去我的庇护,还是害怕再也看不到我这个人?
他突然很想开口去问,却又害怕去问。
那只猩红的茧在遭受具霜重击以后开始全面崩裂,原本只有针尖大小的虫子在某一瞬间全然化作殷红的液体,真正意义上的向四周涌开,脱离他的身体。
那些虫子化水的速度很快,水涌开的速度更快,他的视线从未离开具霜的眼睛,无端觉得时间已然在这一瞬间定格,这一眼仿佛划过了千万年。
当所有虫子的尸体都化成水的时候,他正踩在一滩赤水之上,仿佛整个人刚被谁从血水中提出,他身上印着暗纹的睡袍早就被那些殷红的液体所浸湿,散发着泥土般陈腐的气息,并且那些血红的水不断凝聚成珠,顺着他的睡袍一路往下滴。
某一瞬间,他的心跳声仿佛与水珠滴落的节奏踩在一起。
“噗通,噗通……”
“滴答,滴答……”
两者不断交织汇集,仿佛谱成了一支热烈而狂肆的曲。
他嘴唇微微煽动,似有什么话要说出口,尚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具霜抢了先,她眼睛里有着他从前曾未见过的东西,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她眼睛里喷涌而出,他心中微微有些悸动,忍不住又前进了几步,然后她两片饱满的唇上下煽动,流畅的话语则随之溢出唇齿,“你好臭……不要再靠近啦!”
霎时间万籁俱寂……
具霜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个怎样的错误。
她只知道自己话一出口,原本犹在朝他逼近的方景轩赫然停下脚步,目光变得尤为凶狠。
具霜忐忑不安地捂着胸口,呈西子捧心状,试探性地问了句,“你怎么啦?该不是被那堆虫子裹了下就中邪了吧?”
方景轩额头上的经脉突突跳着,回复具霜的只有咬牙切齿的一句话,“今晚都不准再进来!”
具霜瞬间急了,指着仍靠在自己手臂上的龙兰,“我要是出去了,他怎么办?”
方景轩趿着被染成红色的拖鞋,眯着眼朝具霜步步逼近,声音仍是那么咬牙切齿,“一起丢出去。”
“啊啊啊!资本家果然没人性!!!”
空旷的半山别墅区里,具霜鬼哭狼嚎的声音绕屋久久回荡。
<p/><h3>2、具霜假装变成树后就听不懂人语,哗啦啦抖落几瓣落叶聊表敬意。</h3>
具霜觉得整只妖都不好了。
具霜觉得整只妖都要崩溃了。
具霜觉得妖生无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