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青瞳足足养了半个月才下了床,不到万不得已的大事出现,元修他们也不敢说给她听了。这些人还尽量挤出时间来进宫和她说说好玩的事情,青瞳不愿辜负了他们的好意,也让自己振作起来。眼看她身子虽弱,精神一天比一天渐强,花笺慢慢敢让她出来吹吹风了。
此刻她正端着一碗冰糖燕窝和青瞳聊天,青瞳手中是一碗乌黑的药,她憋着一口气把药喝进去,然后羡慕地看着花笺手中的甜食。花笺把碗凑到她嘴边给她喝一口,然后拿回来自己喝,道:“你别眼馋了,太医说了,这类腻人的东西你不能多吃。”
青瞳咂咂嘴巴道:“朝中没出什么事吧?他们都应付得来吗?”
花笺道:“你就安心歇着吧,真出事会告诉你。”
“任平生好几天没来了。”青瞳道,“还是他讲起话来最好玩。”
花笺突然扑哧笑了:“我们壮壮这些日子忙惨了,他现在可是户部侍郎,四品大员啊!咱整个大苑的钱粮师爷!”
青瞳吃了一惊:“户部?你听错了吧,刑部,顶多是兵部,他怎么可能当户部的官?”
花笺道:“我乍一听也吓一跳,其实元修就是想整整他,他不是暂代了吏部尚书还有中书令吗?有官吏任免权啊!那是他忙得脑袋都冒了烟了,看任平生整天闲得到处溜达,心裏憋气啊!非得拖他下水,当时任平生也是把话说满了,就不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了他老任。元修想来想去,就这个户部侍郎最刁钻,他一准干不了。
“户部侍郎专管钱粮发放,那工作琐碎得!况且户部尚书黄希原人虽然回来了,可是身体太差,三天两头告病。户部这些事实际上也只好壮壮暂代了,可怜任平生连账册上的字也认不全,还专门让元修给他找了一个信得过的师爷读公文,听完了他也懒得签名用印,要是同意这笔银子呢,就用毛笔蘸着朱砂在银子数下面点个红点,人家就拿着这红点儿去支银子了。几万、几十万两的银子啊,都是这样就拿走了。”
青瞳微微皱眉道:“他也太省事了,要是有小吏财迷心窍,自己写个条陈再点个点,领了几万银子一跑,追也不容易追。”
花笺笑道:“看来你也小看壮壮了,前几天还真有个人拿着自己点点的条陈去领八万四千零一十七两银子。他编得挺好,有零有整的,可是司库的一看就点头请他等着,转回头那司库就叫大理寺的人去了。那小吏到被人抓走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他给壮壮呈递公文三个月了,天天看他点无数个点,怎么自己点就不行了呢?
“后来我憋不住去问壮壮,他偷偷告诉我,他用的毛笔里有根铁丝,点完点纸上就有个小眼。他还再三嘱咐我不能告诉元修,元修为这事奇怪得脑袋都大了!”
她说罢,哈哈大笑,青瞳也微微露出笑容。她心道:任平生貌似粗豪,实则心细,小看他的人没一个不吃亏的。
就这样忙碌了整个夏天,朝中局势才勉强纳入正轨。青瞳的身体也将养得可以简单过问一下政事。到了夏末,有一件事情被提上日程,不能再拖。那就是什么时候把皇帝从缓都滁阳接到京都。
青瞳这边已经发了五道请文,都被景帝的国师给驳回了,说是吉利的日子还没到。这真是欠揍的借口。景帝不回来,在押的官员和犯人就不好处置,一些该奖励的也定不下来,前一段忙得顾不上也还罢了,如今略静下来了,还这么不阴不阳地拖着,好多人心裏难免要嘀咕。
胆子大些的人如元修有个不能给人知道的想法,那个国师大概想着回了京都他就没有在滁阳那么威风了,所以鼓动皇上也不回来。那就索性遂了他们的心意,这皇帝就让他留在滁阳,不接算了。
当然这属于十分大逆不道的,他提也不敢提。这等大事,还是得青瞳自己决定。青瞳也颇感头痛,景帝那个据说能洞彻天机的国师上了几道治国的奏疏,包括兴农、任官、通商、开言路,等等,条条都是化解当时危机的良策。景帝采用他的建议以后,滁阳民生复苏,百业渐渐繁荣,各级官吏也勤劳能干,这偏安一隅的小小滁阳竟有了大苑盛世之时的影子。
景帝十分庆幸上天给他这样的人才,遂任命他为尚书令,朝中所有人,包括皇帝自己,都称之为相国。
这个能通天的相国大人权倾朝野,平逆军攻克京都以后,时不时会代景帝发点儿政令过来。京都这边缺官,滁阳那边各级官吏却是齐全的,他接连派遣了很多官吏来京都,将空缺补上或者将元修等任用的暂代官吏们挤下去做别的职务,朝中称之为北员。
青瞳吩咐吏部认真考查这些北员,结果出乎意料,这些人竟然个个都是干吏,极为称职。诸如任平生此类的人做户部侍郎当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不考虑那相国安插亲信、意图揽权的可能,那么这些人的到来对大苑朝廷如同雪中送炭。况且他给的政令也是条条有用,大大缓解了当时的混乱情况。
能为国家设计出这么多条适合发展的良策,又能清楚地知道官员优劣,知人善用,那么这个人确实有一国之相的才能。青瞳自己手中能当将军、元帅或者各部尚书、司农、司工的人有不少,但是要论为相,统揽全局,就没有一个比得上他。
吏部衙门里,元修正和青瞳抱怨个不停:“参军,这已经是第六道驳回折子了。那相国大人就不打算让皇上回京了吗?我就奇怪了,滁阳怎么就冒出这么个东西来,他为官才多久啊,一年都不到,就做到了相国。这样的平步青云也太容易了吧!他自己肯定也知道,要是回到京都他那相国的位置当然要让给京都的老臣,他选的那些北员就是留任,也要官降几级,所以才鼓动皇上不要回来。”
青瞳道:“元修,别带着情绪说话。我问你,你觉得现在谁最适合坐这个本朝首辅的位置?”
元修迟疑了一下,原尚书令和中书令都死于这场政变,纵观全朝,还真的很难找出一个宰相的人选。他仍然不服气道:“我就不信整个朝堂,就没有人做得了尚书令了。”
青瞳道:“嗯,勉强能做的也有几个人,包括你元修,你能文能武,处事嘛也还算公允。但是看看滁阳来的政令条陈,再看看你选的暂代官员和滁阳来的北员,不得不承认,这相国比你更称职。
“我们是自己人,所以我就直言不讳地和你说了,真任命你做相国的话,你应付一时尚可,以后一定会为政务殚精竭虑,最终还会有纰漏。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尤其是我父皇心中对你始终有嫌隙。你莫若坐镇一方,既能胜任有余而且又逍遥自在。”
元修知道她说得没错,滁阳那个国师确实是相国的最好人选。他沉吟一下就道:“既然如此,我们把意思透露给他,说朝中诸臣都诚心诚意拥戴,消了他的后顾之忧,让他别拖着我们了。我不信他会宁愿栖身滁阳一城,也不愿意回来做这天下的宰相。”
青瞳皱起眉头道:“好,你酌量着拟公文吧,现在确实也拖不得了。”
元修道:“等等,还有一件难事,我们还没有找到玉玺,接万岁回来后怎么办?”
“这也要问?”青瞳白了他一眼问,“没有筷子,你是另做一双还是等着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