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政事的时间已过,弘文殿中却依旧忙碌。六张椅子上,依次坐着相国萧瑟、太府寺卿楚惜才、中书省左丞郑当时、右丞田泽、吏部尚书兼弘文殿大学士赵瑛、参议大夫吕慎行,这就是目前大苑最高权力代表——参与政事决策的弘文殿六卿了。
“给西瞻的国书大家再斟酌一下,要是没有什么问题明日早朝就发出去吧。”青瞳背负着手,在弘文殿正厅走来走去。为这封国书的措辞这些人争论一个下午了,年轻的几个还好,楚惜才今年已经七十多岁,明显疲惫不堪。
“陛下,”楚惜才欠身道,“老臣还有一点意见。这封国书的措辞略微强硬了些,臣担心会引起西瞻人的不快。不如适当表达一下我们的意思就罢了,后面要求他们承诺不再抢掠的话就不要写了吧。”
“楚大人!”田泽站起冲楚惜才一拱手,“是西瞻人平白无故抢了我们的财物,既然要出国书斥责,若是一点强硬的话也没有,那还不如吃下这个哑巴亏算了。”
“田泽,话虽如此,但毕竟我们几人都清楚国家现在的情况,此刻惹火西瞻,实属不智。不能审时度势,不是大丈夫所为。”赵瑛接口道。
田泽摇头道:“一味屈而不伸,也不是大丈夫所为。国书是两国都要入档永存的,若是连国书都措辞谦卑,以后大苑对西瞻还能抬起头吗?”
“若是西瞻因此动武,我们损失的就不是区区三十万两银子了。”
“国体蒙羞,损失更大!”田泽反驳,转向萧瑟道,“相国,你意下如何?”
弘文殿六卿中,楚惜才、郑当时、赵瑛、吕慎行四人都是为官多年的老臣子,只有田泽一人是青瞳提拔的后起之秀。谁都知道皇帝最信任的人就是相国,以往有了争执,都会参考萧瑟的意见,既然看法不同,田泽便问起萧瑟来。
他话音一落,大家都去看萧瑟。谁知今日坐在首位的萧瑟没有一点反应,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好像此事与他无关一样。不光这一刻,萧瑟整天的反应都很低调,在弘文殿坐了整整一下午,他一句话也没说过。
田泽追问道:“相国,你觉得可以吗?”
萧瑟仍然微笑不答。
田泽还待再问,青瞳淡淡接口道:“你们商议吧,相国身体不适,他想休息,就让他休息好了。”说罢斜斜地看了萧瑟一眼,萧瑟冲她一笑,青瞳眼中顿时冒出怒意,却将目光转向别处,不与他对视。
几位重臣互相看看,都觉得有些不对,说话便一下子小心起来。几人一直商量到快天亮,才勉强统一了意见,拿出一封国书来。弘文殿侍讲陈文远用小楷,工整地抄录在正式规格的国书上。
青瞳拿到手里又读了一遍,最终还是提笔在后面加了一点内容,才用了印,算是正式成形。这中间萧瑟始终端坐微笑,就像不会说话一样。
聘原皇宫中,秉笔官员正高声朗读大苑送来的国书,鉴于大部分西瞻人听不懂这些话,他说几句就解释一下。
“‘……德不孤,必有邻,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这句话就是说只要德行好,就会有人跟从,如果言而无信,则不可行。”
“‘贵国之政,故不敢匪,然常闻“非我而当者,吾师也;是我而当者,吾友也;谄谀我者,吾贼也”。君子隆师而亲友,以致恶其贼;好善无厌,受谏而能诫,虽稍逆,得乎哉?’”
“这是客气的说法。大苑人说,对于我们西瞻的国政,本来不该指手画脚,但是曾经听圣人说过‘说出我做错的事的是我的老师,说出我做对的事的是我的朋友,而一味称赞我的是我的敌人’。君子应该恭敬老师、亲近朋友而远离敌人,受到劝谏能改正错误,虽然有点不中听,但是难道没有得到更大的好处吗?”
秉笔官擦了一把汗,大苑这封国书用了很多词汇,说的都是信用一事,但用词却书面得没边了,他解释起来十分吃力。眼看着后面还很长,他硬着头皮继续,“‘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交,止于信……’这句和前面差不多,简单说就是……就是……还是大苑先贤传下来的一些为人做事的道理。”他四下看去,尽管一再语言直白,众位大人还是大半被绕晕了。后面的更难,他职责所在,勉强读起来,“‘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勃乱;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由礼……’”
“娘的,这说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是人话不是?是人话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萧镇东粗暴地打断了秉笔官。他早就不耐烦了,听到这裏实在听不下去了。他烦躁地一挥手,“这国书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恐怕只有鸟才能听得懂。”
“‘由礼则治通,不由礼则勃乱;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由礼则雅,不由礼则夷固僻违,庸众而野。故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此之谓也。”贵岂来施施然说道,“三殿下不懂,却不是只有鸟才能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