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先前那个小宫女整好自前面路口“放风”归来,瞧得如此状况,说了一句:“前面有人来了,格格快走!”唤回了她的神智,她方忙忙自另一条小径去了。
余下黛玉瞧着她兔子逃跑一般惊慌失措的背影,禁不住冷笑自语道:“敢情只是一只‘纸老虎’!”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当是她欺负了她,才会让她那般落荒而逃呢!
强忍着手掌上传来的剧痛,黛玉蹒跚着自地上艰难的爬起来,正欲拍拍身上的灰,冷不防一双做工精美、绣着五彩飞凤的花盆底鞋却映入了她的眼帘,她心里一动,忙抬头望去,就见眼前之人,不是别个,竟是这会子本该在正殿宴请妃嫔诰命的太后!
她只得暗自哀叹一声,认命的拜了下去,口称:“臣女林氏黛玉,拜见太后娘娘!”
一双颇为有力的手适时托住了她,却是来自于一直随侍在太后身后的那个老宫女的,旋即便听得太后笑道:“小丫头既不乐意跪,不跪也就罢了,横竖也没有第四个人在场,难道我还能治你的罪不成?”又呵呵笑道,“小丫头人不大,气性儿倒不小,连柳遥那个跋扈惯了的丫头都不怕,照样儿骂她呢!”
说得黛玉十分汗颜,讷讷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那个老宫女揶揄道:“您老人家可不就爱这个调调儿?”
太后闻言,嗔道:“就你知道的多!”转头饶有兴致的问黛玉,“你才说的那个‘纸老虎’是什么意思?这词儿倒新鲜。”
黛玉见她毫无架子,慈爱得就像她在前世时的奶奶,不由生出了几分好感来,因甜甜一笑,道:“臣女敢问太后,老虎凶猛不?”
“老虎为百兽之王,自然是凶猛无比。”太后答道。
“老虎是凶猛无比,可是纸做的老虎,则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并不能唬住人。”黛玉笑盈盈的解释道。
太后恍然,“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外表凶猛,实则不过是在提虚劲儿,外强中干罢了?”说完仔细一想,可不正是这个理?遂越发来了兴致,“丫头,你从那里听来这个词的?可还有其他如这般好玩的新鲜词儿没有?”
“唔……臣女也记不得是从那里听来的了,当时只觉着好玩儿,所以记下了。不过再没有其他新鲜词儿了。”黛玉见她拿待小孩子的态度来待她,索性也装出小孩子的模样儿来应答她。可不能让她知道她脑子里的“新鲜词儿”还有很多,不然惹得她对她起了兴趣,以后隔三岔五召她进宫,可就麻烦大了!
太后听说,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但很快又打点了起来精神来,问道:“才我听柳遥说什么你‘有四阿哥撑腰’,难道你同老四那个大冰块儿很熟吗?”
大冰块儿?黛玉被太后的形容弄得“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来,对景儿一想,胤禛在面对他不亲近的人之时,可不正是如冰块般“冻人”?心里对太后的好感又加深了几分,甚至觉得她是自己活了两世以来,所见过的最可爱的老太太了!
“你笑什么笑?难道你觉得我……哦不,哀家形容得不贴切吗?”太后以为黛玉是不认同自己的形容,板起脸孔故作威严的说道。
瞧在黛玉眼里,却是越发觉得她可爱,因强忍着笑意摇头说道:“没有,太后您形容得很贴切,正是因为您形容得太贴切了,所以我对景儿一想,才会忍不住发笑的。”
说得太后复又得意起来,道:“我就说嘛,难道我还能形容错的?”神色一正,又道,“不过老四那小子虽则外表瞧着冷冰冰的,心里可热乎着呢,一旦谁拿一分真心待他,势必百倍千倍的回报于那人,是个好孩子呀!”
想不到太后竟能一语点出胤禛的性情,黛玉不由有几分佩服起她的洞察世情来,正待再说,不经意瞧见镜表上的时针已快指向亥时三刻,她方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来快半个时辰了,殿内的贾敏此时还不定怎生担心呢,因忙与太后道:“回太后,臣女已经出来快半个时辰了,家母在殿内必定十分担心,因此不能再陪太后聊天儿了,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见她年纪虽小,却是进退有度,玉雪可爱,心下越发怜爱,因慈爱一笑,道:“你不要慌,且先随了我去内殿包扎一下伤口才是,我才见你伤得不轻,小姑娘家家的,万一留下什么疤痕,可就不好了。你若恐你母亲担心,我使个人去唤了她来也就罢了。”
方才一直说着话,黛玉倒忘记自己手上还有伤了,这会子经太后这么一说,她才猛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掌竟是痛得钻心,急需上药包扎,不然将极有可能会感染,禁不住紧皱起了一张小脸。但她仍未忘记告诉太后,“请我母亲来可以,但只一点,恳请太后不要告诉她我是如何受伤的,就说我是不小心摔倒了,被您遇上了,您不忍心,故而带了我回去包扎,好吗?我怕她担心。”要是让贾敏知道这场麻烦是她瞒着她为胤祀和那拉.步月送信而惹来的,只怕会在一怒之下禁了她的足!
太后并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只当她是出于一片孝顺之心才会这般说的,心下越发喜欢她,因点头道:“好孩子,我理会得了,你只放心罢。”命随身那个老宫女去安排,她自己则携了黛玉未受伤的那只手,回到了她的寝殿。
早有两个瞧着年龄也偏大,言行举止皆瞧着十分稳重的宫女迎了上来,行礼后笑道:“怎么太后您老人家不在正殿宴客,倒拐了个这般美貌的小姑娘回来?”
太后一面举了黛玉受伤那只手与二人瞧,一面笑骂道:“就知道贫嘴,没见人小姑娘受伤了?还不拿药箱去呢。”看得出来,她们主仆之间的感情极好,所以才会这般嬉笑怒骂无所禁忌的。
二人见状,方敛去了笑容,一个忙忙取药箱去了,另一个则正色道:“看起来伤得不轻,要不要奴婢使人传太医去?”
不待太后答话儿,黛玉先就道:“多些姑姑好意,不过一点子皮外伤罢了,很不必传太医的。”如海深受康熙宠信已让京城里很多人家暗自嫉恨他们家了,若是再让人知道太后“看重”她,亲自过问她的伤情为她传太医,只怕他们家更会成为众矢之的,此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宫女看起来犹不放心,只拿眼看太后,黛玉见太后神色间颇为踌躇,忙又道:“回太后,臣女打小学习歧黄之术,虽及不上宫里太医们医术高妙,要治治这些个小伤,却是无碍的,因此臣女知道自己的伤势并不严重,太后只管放心罢。”
太后听说,一脸的惊喜,“小丫头不止样貌儿生得好,心地好,还会医术呢?看来今儿个我可是真个捡着宝了。”
说得方才那个宫女及才取药箱回来的另一个宫女都笑了起来。笑毕,后一个宫女便去外面命人打了一盆热水来,先细细与黛玉清洗了伤口,又与她上了上等的金疮药,再用内造的丝布小心与她包扎好,一旁一直不错眼珠看着的太后,方松了一口气。
正待开口说话,就见方才那个老宫女领着满脸焦急的贾敏回来了。
贾敏方才在半道儿上已自老宫女口中知道黛玉受伤之事了,因此进来一见女儿脸色苍白的坐在椅子上,便差点儿忍不住扑了上去,还是见太后正坐在上首榻上,方强忍住了,与太后见礼道:“臣妾林贾氏,见过太后娘娘!”
还是未及拜下,已被老宫女一把搀了起来,笑道:“太后她老人家最是宽和仁慈的,这里并无一个外人,林夫人不必客气。”
上首太后见状,啐道:“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替我作起人情来。”
另外两个宫女笑道:“那也是您老人家素日里宽和,阿蛮姐姐瞧惯了,所以才会这般行事的呀。”
贾敏先还有几分紧张,见太后是真的宽厚,待下人尚且如此,方渐渐镇静下来,笑道:“请太后恕臣妾失仪之罪。实在是方才见小女一直未回来,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后悔先未同了她一块儿去;待要去找,又不知该从何找起,更怕一旦自己出去后,小女又回来了,见臣妾不在再出去找,因此才会乍一闻得她的去向偏又受了伤后,才这般情急的。”
太后闻言,摆手笑道:“你不必拘谨,只当我是你随意一个长辈也就罢了。我们满人素来不拘小节惯了的,这里可是我的寝殿,不比其他地方,须得谨守君臣之礼。才我还在与她们说,林大人与你教出的好女儿呢,眼见我要摔倒了,竟不顾自己身体弱小,硬是扶住了我,自己却受了伤,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趁贾敏不注意,还朝黛玉眨了眨眼睛,样子非常的俏皮。
黛玉见了,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忙强自忍住了,道:“太后您母仪天下,若是受了伤,全天下百姓都是要伤心的,黛玉也是百姓中的一员,自然也会伤心,之所以这般做,也是不想让自己伤心罢了,因此您不必夸黛玉了。”也回了她一个眨眼,以示感激她的“圆谎之恩”。
太后问了贾敏几句话,见她神色间犹有几分拘谨更多的则是担心,明白她记挂着黛玉的伤势,只碍于自己在场,不好问的,只得又略说了几句,便放了她母女二人回正殿,还命那个叫阿蛮的老宫女亲自送她们。
一时阿蛮回来,太后忙问:“将她们母女送回正殿了?可有人注意到?宜妃没有再为难她们罢?”
阿蛮笑道:“谁不知道奴婢可是您老人家跟前儿第一红人,见是奴婢亲送她母女回去,谁能不注意到,谁又敢再为难她们?”
太后听说,点头微笑,十分满意的样子。
阿蛮又道:“平日里便是待宫里的格格们,您老人家尚且未这般无微不至过,如何今日待那位林姑娘这般另眼相看?”
太后反问:“你又不是没见那小人儿有多惹人怜爱?样貌气度好也就罢了,我爱的是她那份待上不卑不亢,待下不作威作福的胸襟。又会医术,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大家小姐,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是处。最难得的是,受了伤不哭不闹,还能那般冷静沉着,第一时间考虑自己母亲的感受,实在是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以来,所见过的最惹人喜欢的小姑娘了!”
“是哦,都喜欢得恨不能立时娶回家作孙子媳妇了!”阿蛮打趣儿道。
太后难得的没有与她斗嘴,反而正色叹道:“老四那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冷清,虽说这是因他打小儿的经历造成的,怪他不得,但我还是希望他能找到一个能改变他的人,让他渐渐变得开朗起来。不然将来我与玄烨百年后,以他那冷清又不善奉迎的性子,只怕在太子手下讨不了什么好去,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日日对着他那张冷脸的,活像自己欠了他一般的!”
一席话说得阿蛮又是可笑又是可叹,“是啊,太子爷虽是个好的,只是这些年来被皇上宠坏了,只怕已见不得别人不笑脸相迎,偏四阿哥又是个性子直的,脾气上来,连皇上都敢给脸子瞧,若不趁现在好生箍箍他的性子,将来势必要吃亏。”
“难得他看重那个小人儿,只怕她的话他还听一些,”太后点头,“说不得要我老婆子费费心,来为他促成此事了。”
阿蛮点头:“不过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所幸林姑娘年纪还小,一切都还来得及。”
太后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话锋一转,“近来宜妃有些个不安分,宫里倒三成以上是她的人了,你可得注意。等明儿闲了,记得唤了李德全过来,好生商议一番,尤其老八那里更要多注意。哀家绝不允许有人蓄意破坏后宫的安定,继而给皇上添乱!”眼神忽然变得十分凌厉肃杀,一反方才的温和无害。
见状阿蛮的神色也变得严肃郑重起来,“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主子只管放心!”
不提这边厢太后与阿蛮的低声私语,如今且说贾敏携了黛玉离开太后寝殿后,因着一路上有阿蛮作陪,去到正殿后又是众目睽睽的,饶是她心里有再多关心的话想要说,有再多的疑问想要问,也只能强自忍着,还得神色如常的与众人说笑周旋,只不敢再让黛玉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半步了!
好容易熬至散了席,出到西华门外上了自家的车,贾敏不待马车启动,便迫不及待的问起来:“方才玉儿你怎么会遇上太后的?又怎么会那么巧扶住了她,她身边不是有宫女随侍吗?那么长的时间,你都与太后说了些什么?没说什么不知深浅的话罢?”
连珠带炮的问完,她忙又小心翼翼抓了黛玉受伤的手看,一面满脸心疼的问:“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疼得厉害不厉害?”一面又嗔道,“真真是个傻丫头,你才能活了多大?人小力微的,便是瞧见太后要摔倒,也不该逞能去扶她呀,还好今儿个只是一点皮外伤,万一伤着筋骨了,可该怎么办?咱们不挣那点子虚名,娘亲所求的,不过是你能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罢了。”说着已是红了眼圈儿。
说得黛玉亦是红了眼圈儿,不过是因为感动和愧疚所致。一霎那间,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贾敏了。但她强忍住了,贾敏知道真相后,指不定会更担心,毕竟宜妃和郭络罗家安亲王府都不好惹,倒是只告诉胤禛,让他趁早防范着也就罢了。
当下思忖已定,她方安抚贾敏道:“娘亲不要担心了,我以后再不做这样傻事儿便是了。至于太后那里,您也不必担心,她老人家是个很好的人,我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的。”
“既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贾敏说道,话虽如此说,脸上却犹有几分担心之色。
黛玉见状,遂故意嘟起小嘴撒娇道:“平日里娘亲还时常夸我处事沉稳呢,怎么这会子倒信不过我了?您就是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您自己啊,我可是您的女儿呢,再差也差不到那里去罢?”顺道奉送了一记小小的马屁。
果然说得贾敏霁了颜,想着女儿素来沉稳,进退有度,太后又是那般仁慈之人,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遂彻底放松下来,也有心情说笑了:“怎么我听着这话明着是在夸我,仔细一想,倒像是在夸你自个儿更多呢?”
黛玉吐吐舌头,道:“还是被娘亲看出来了,果然我这个孙猴子,怎么也翻不出娘亲您的五指山哪!”
当下娘儿两个又依偎着说了一会子闲话儿,便已回到了荷花里。
待稍后如海回来时,已快三更天了,一家子上下都累坏了,也顾不得自家再守岁,草草洗漱毕,便歇下了。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天还未大亮,黛玉已被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吵醒。躺在温暖的被窝中,她并不急于起身,而是思忖起该如何将昨晚上的事情说与胤禛听来。
许是大内的金疮药确实药性强,这才不过一个晚上,她已觉得手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不刻意去想,她甚至已忘记自己的手受了伤。但是,胤禛虽从未明说过有多在乎她,她却是知道他有多在乎她的,譬如上次,胤祯不过是言语上对她有所不敬,他已是那般震怒,最后还不顾她的劝阻,硬是想法惩戒了胤祯方罢。
此番之事,更又比上次严重,她实在不敢保证一旦他知晓后,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去。郭络罗.柳遥在身份上是比不过胤禛,可是她背后的宜妃和安亲王府却不可小觑,远非德妃娘家在朝堂上的势力所能比拟,胤禛若真惩戒了郭络罗.柳遥,只怕后患无穷啊!
可是,她又不能不告诉胤禛此事,提醒他要趁早提防,可真是麻烦呀!
因着此事,整个上午黛玉都是心不在焉的,回答贾敏的问题时,也常常是驴唇不对马嘴的,惹得她频频问怎么了?还是她用‘昨儿夜里未休息好,且又有点后怕’作借口,方胡乱遮掩了过去。
用罢午饭后,胤禛却不请自来了,还带来了许多吃的用的玩的,说有一部分是太后今儿个赏下的,另一部分则是他名下庄子上前两日送来的,只因他前几日忙着公务,所以未能抽空送来罢了。
贾敏谢过了他,又与他说了几句闲话,便命黛玉带他去小书房吃茶。黛玉虽还未想好如何与胤禛说昨夜之事,亦只能依言带了他下去。
待丫头上了茶后,黛玉犹豫了一下,索性将昨夜之事悉数说了一遍与胤禛听,末了又道:“……你可千万不要看我受了伤,就想法明里暗里惩罚郭络罗.柳遥去,好歹她是宜妃的侄女,安亲王的外孙女,真要惩罚了她,咱们只怕也讨不了什么便宜去,何必去作这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事呢?有那个时间,还不如仔细排查一下身边的人,看看那些个有可能是内奸,趁早处置了呢!”
出乎她意料的是,胤禛闻言后除过心疼,却不独没有震怒,反而十分平静的赞同她道:“你说的有理,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一个人若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辖制不好信不过了,还谈什么其他?至于那个女人,现下我虽动她不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会让她为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付出百倍千倍代价的!”
见黛玉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他微翘了翘嘴角,“这几个月在户部办差,见惯了各式各样之人,见惯了千奇百怪之事,若还像以前那般浮躁,可就真真是白过了这几个月了!”
黛玉听说,方暗自舒了一口气,又说起胤祀之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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