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天色尚早,街上并无多少行人,因此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已顺利出了城,视线自然亦随之开阔了起来。
黛玉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望外看,但见沿途草木葳蕤,树荫葱茏,山道蜿蜒而下,若有若无地掩映在繁密的树景里,不由得精神一振,因笑向对面的胤禛道:“我怎么觉着城外的空气都要比城内的好闻呢?看来还是得经常出来走走,让身心都松快松快才是。”
胤禛听说,淡淡一笑,道:“你没有尝试着骑着马飞驰在野外,那才真真是畅快呢!”
“真的吗?”说得黛玉跃跃欲试,但旋即又垮下脸来,“可是我又不会骑马,再畅快也受用不了啊!”
胤禛深深看了她一眼,移至她旁边挨着她坐定,方道:“这有何难,我可以教你。”许得隔得太近的缘故,黛玉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拂到自己的后颈处,暖暖的,痒痒的,让她禁不住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而他比方才略低沉了几分的声音,亦显得有些喑哑,直听得她一张脸乃至头颈耳垂在内,都攸地发起热来。
小小的车厢内,霎时被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暧昧气氛。
良久,还是黛玉受不了这种暧昧,声若蚊蝇般开了口,“……那个,我笨得很,只怕学不会,还是不要学了罢……”话音未落,她已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简直不敢相信,方才那娇媚软糯的声音,竟是出自于自己之口,那分明是只有对着爱人才会有的语气啊!胤禛会不会因此而觉着她轻狂呢?
念头闪过,她已悄悄抬起了头觑胤禛,却发现他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她的心猛地一跳,忙又低下了头去。这下不止头颈发热,整个人亦跟着热了起来。
车厢内一时是片声皆无。
半晌,还是胤禛见黛玉一直低垂着粉颈,连头不敢抬一下,心生怜爱,虽不舍得打破眼下这旖旎的气氛,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骑马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只要一开始挑匹温驯的马儿,掌握好窍门儿,很快便可以熟练起来的。”
说完见黛玉飞快抬头觑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又低了下去,像是在说他‘你倒是说得容易’,他不由心下大乐,复又起了逗她之心,因又靠近她,低声说道:“你若是实在害怕,我们可以共乘一骑,待你习惯了待在马背上,待你能熟练拉好缰绳了,再单独骑亦不迟……”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只因他忽然瞥见了她乌发下白皙纤细的脖子,如玉一般的莹润,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胤禛心下猛地一紧,手已不受大脑控制的抚了上去,果然传来了细腻柔滑的触感……
黛玉正红着脸低着头腹诽胤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冷不防就感觉到有只温暖的大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她不由一怔,身子亦随之僵硬了起来。
感受到她的僵硬,胤禛终于回过了神来,当下便因自己的失礼和唐突而红了俊脸,半晌方讷讷的挤出一句,“……我一时忘情了,还请玉儿不要责怪……”话虽如此说,方才那细腻的触感却一直在他脑中盘旋,让他流连忘返,只恨不能再摸上一摸。
黛玉本已是又羞怯又尴尬,这会子再见他深邃的目光仍停留在自己脖颈上,越发羞恼,有心想说他两句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说他罢,又怕他觉得这是她在无声的鼓励他,怕他下次变本加厉。
正踌躇之际,就听得外面一个声音道:“回爷,已经到了。”
黛玉方暗自舒了一口气,率先上前掀开了车帘,胤禛的贴身长随小盛子和小禄子大大的笑脸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二人未料到掀车帘的会是黛玉,怔了一下,方反应过来,忙笑道:“姑娘请稍等,奴才们这就去后面请雪雁春纤二位姐姐来扶姑娘下车。”小盛子便要往后面的马车去。
“等等!”不想却被胤禛忽然出声唤住,沉声道:“你们只管去扶她们两个,我自会扶姑娘下车的。”
“嗻!”二人不敢有违,忙领命去了。
这里胤禛方先跃下马车,向黛玉伸出了手,淡笑道:“快下来随我挑马去,再耽搁下去,只怕到天黑也只能学到一点子皮毛。”
黛玉犹自尴尬着,闻言下意识的缩了缩手,小声道:“让雪雁春纤来扶我即可。再者,我可没说自己要学骑马……”
不想胤禛却并未因着她的疏离而有所退缩,脸上仍旧带着笑,道:“你既不愿意让我扶,那我只能抱你了。”说着跃上马车,作势要抱她。
吓得黛玉忙不迭摆手道:“你扶我即可,你扶我即可。”开玩笑,万一他真抱她下马车,一旦被有心人看到,谁知道会被他们传成什么样儿?因此反倒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胤禛方笑着说了一句:“这就对了嘛。”复又跃下马车,扶了她下车。
彼时黛玉方反应过来他方才不过是在吓她罢了,懊恼不已,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痞了?又一想,这厮原本就是一个超级大腹黑,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呢?只是心下终究不服气,欲要说他几句方罢休。
一抬头,却见他正眼角含笑,满脸戏谑的盯着自己,后面雪雁等人则早已知趣的背转过了身子去,大有随便后面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会回头的趋势。
黛玉算是见识到胤禛的腹黑了,生恐他再作出什么厚脸皮的举动来,只得强压下满心的忿忿,重重跺了一下脚,径自往前去了。
下一刻,她便倒吸了一口气,怔在了原地。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绿油油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草地,其上点缀着点点繁花,再衬上清澄得不可思议的碧蓝天空,让她的心几乎是立时便明媚起来,也忘记了方才的尴尬与懊恼,转头大声与胤禛道:“四哥,这是什么地方,真真好个所在!”
胤禛的心情亦随之飞扬了起来,大声答道:“这是丰台的皇家马场,平日里皇阿玛但凡得了闲,都要带了我们兄弟来这里赛马。就是平日他老人家不得闲亲自来时,也命我们兄弟并皇室子弟习学办差之余,要常来演习骑射,说这是我们大清的立国之本,须得一直保持下去。”
黛玉点点头,若不是有康熙帝的严格要求和早期打好的基础,也不能有后面的“康乾盛世”了。
二人说着走着,到得了马厩那边。
早有马场的官员迎了上来,行礼问安毕后,赔笑道:“昨儿个得知四爷今日要来后,奴才已命人将四爷的‘奔宵’清洗了一遍,也喂足了草料,奴才这就将它与四爷牵过来去?”
胤禛道:“不必了,爷过会子自会去牵。爷要先挑一匹温驯的母马,你且带路罢。”
那官员平日里掌管丰台皇家马场,多与皇室宗亲接触,自然知道四阿哥素来不近女色之事。不承想今日却见他带了一位美貌女子来,且言行间对那女子颇为照顾,心下已是猜了个八九分,行动间遂越发殷勤小意儿了,“前儿个马场新来了一批好马,其中整好有一匹通体雪白的母马,十分漂亮,姑娘见了必定喜欢,奴才这就引四爷与姑娘看去。”
胤禛因问黛玉:“你怎么说?”见她点头后,方命那官员带路。
一行人行至马厩前,远远的果然看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正在厩里摇着尾巴,悠闲的吃着草料,一如那官员说的那般,十分漂亮。
“好漂亮的马!”黛玉欢呼一声,疾步行至厩前,前后左右的围着它看起来。
胤禛在后面看见,忙跟了上前,笑道:“你既如此喜欢它,今儿个就骑它罢。”命人将马牵出来。
“不必了不必了!”黛玉却是连连摆手,勉强笑道,“……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它漂亮罢了,真要让我骑,它那么高,我却是不敢的,怕摔下来。”她深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运动神经都从来算不得发达,倒是别轻易去尝试的好,到时万一摔了,摔坏了事小,在众人尤其是胤禛面前丢脸,可就事大了!
胤禛如何不明白她的担忧,忙笑着安慰道:“你放心,这里的马大多被训练得很好,都十分温顺,不会有事的;再者,不是还有我在呢,你只放心罢,我绝对不会让你摔了的。”
黛玉却仍是一脸的担心和犹豫,说什么也不肯靠近那马。偏胤禛亦不肯轻易放弃,百般拿话来劝她,没奈何,她只能道,“……可是我没有骑装,不是很不方便?不如改日再来罢。”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胤禛像是在等她说这句话一般,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他已淡笑着接了口,“这个我倒是早已料下,命人与你准备好了。”命小盛子,“好生领了姑娘与伺候的人下去更衣。”
黛玉听说,一时再找不到其他借口,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小盛子雪雁春纤等人簇拥着去了。
余下胤禛一人,也不要那官员陪同了,命他退下后,便自顾负了手,看起厩里的其他马来。
过了不多一会儿,胤禛正看得出神,就听得身后一个声音道:“回爷,姑娘已经换好衣衫回来了。”是方才同了黛玉一块儿离开的小盛子的声音。
他忙转过身来,就见一身亮紫色骑装的黛玉已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的眼里瞬间闪过一抹惊艳,声音也不自觉的喑哑了几分,“你穿这身衣衫,很好看!”
黛玉是知道自己有多美的,但胤禛这般直接的夸她,还是第一次,不由又是害羞又有几分甜蜜,片刻方小声说道:“……那也是四哥你选衣衫选得好。”
胤禛点点头,“你既喜欢,明儿我让人多作几套与你送到府中。”转头命小禄子,“去把奔宵牵过来。”
小禄子忙领命去了,少时便牵回了一匹高大神气、通体黑得发亮的大马来,“爷,奔宵牵来了。”
奔宵显然与胤禛是惯熟的,一见他便兴奋的奔到了他的身旁,还不停的拿头蹭他,直瞧得黛玉好笑不已。
胤禛见状,只当她喜欢奔宵,一面将缰绳递与她,一面笑道:“你若不喜欢方才那匹白马,骑我这匹奔宵亦是一样的,它跟了我五六年,最是温顺不过的。”
吓得黛玉忙退后几步,摆手道:“它这么高大,我那里敢骑它?”见胤禛还要将缰绳往她手里塞,情急之下,她想也未想便说道,“我还是骑方才那匹白马就好。”
胤禛闻言,闷笑了两声,示意小盛子将白马的缰绳递给了她。
因是自己说要骑那匹白马的,饶是这会子心里再后悔,黛玉亦只能硬着头皮接过了它的缰绳,却仍是不敢靠它太近。
胤禛明白短时间内能让她接过缰绳已是不易,自己若是逼得太紧,只怕会适得其反,遂详尽的与她讲述起骑马的要领窍门和注意事项来。
黛玉毕竟有着过人的智慧和领悟能力,所以很快便听明白了。但到了真让她上马的时候,她又不敢了,只站在原地楚楚可怜的看着胤禛,几乎不曾让他因一时心软,而说出不让她再学骑马的话来。
原来自闻得如海年底便有望来家的消息后,胤禛便开始暗自筹划开了,如果如海此番能剿尽云南的吴贼余孽顺利归来,便是为大清朝立了大功,到时候要求皇阿玛为林家抬籍,再为他和黛玉指婚,当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凡事都怕有个万一,万一皇阿玛即便抬了林家的籍,仍是不愿意将黛玉指与他呢?毕竟皇阿玛中意的儿媳妇都是英姿飒爽,精通弓马骑射的,黛玉在他心目中再好再完美又有何用,入不了皇阿玛的眼,依旧是白搭!所以他才会专门选了今日,带黛玉来皇家马场学习骑马,为的便是他日一旦皇阿玛要考黛玉的骑射时,她不至于手忙脚乱。
迎上黛玉小白兔一般惹人怜爱的眼睛,胤禛强自硬起心肠,又利诱了她一通,“等你骑上马,享受过了那种高人一等,迎风飞驰的感觉后,你一定会喜欢上骑马的。”、“不要怕摔下来,有我在就一定不会让你摔着的,相信我!”……好说歹说,到底说得她下定了决决心,“那我姑且试试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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