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就像是一头被困在深渊里垂死挣扎的野兽发出的悲鸣：“十年了，我一直想见一见你，可我害怕见到你。每次你从珠城路过，我都在望楼看着你的背影。一看到你，我便想起凤帅，想起沐将军……”</p>

“住口！”凤白梅低声轻喝，双手握拳：“你没资格提他们！”</p>

她这一句话，就像是春日里突如其来的倒春寒，令老人本就颤颤巍巍的身子跌坐回张椅里，整个人又变成了死气沉沉的一把‘干柴’。</p>

老人的脸皮狠狠地抽动了几下 ，似乎想笑，可他实在太瘦了，整个脸部失去了调节能力，看起来什么没什么表情。</p>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江南道上所有人都不会原谅我，这些年我生不如死地苟且着，就是想有遭一日，和你说上两句话。”老人的声音更加暗哑：“说一说十三年前的事。”</p>

炎炎夏日照的凤白梅后背犹如火烧，老人沧桑沙哑的声音为十三年前那桩公案填补上缺失的其中一角。</p>

金寿以武官任文职，初到珠城受了不少笑话，在他最失意时，当时还是镇魂军参将的凤铭随父回都途经珠城，两人脾气相投，凤铭还为他出了不少歪点子。那时起，凤铭每每路过珠城，都要到金寿府上小住几日，两人彻夜秉烛谈天论地吹牛打诨，用其妻子的话说，让他二人去过得了。</p>

落魂关破的消息传到珠城，金寿第一时间想的是率领城中两千兵马司护卫前去支援，可在临出发前，一份货运清单送到了他手上。</p>

追忆往昔时，金寿的声音是轻快的，可话到这里，他声音好像被利刃活活劈断。等他深吸两口气再开口时，声音里满是惧意：“当初，那些货物通报官府时，拿着葬剑山庄的通行证，还有……还有……”</p>

哪怕他的声音已经颤抖的断断续续，说到这里又断了音，好像后面的字是毒虫猛兽，是洪水海啸，是这世上最可怕之物。</p>

“是什么？”凤白梅直觉自己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忍不住追问道。</p>

金寿将一双鸡爪子似的手死死抠紧了椅子扶手，半晌，才重新聚集开口的力气：“他们还拿了廉亲王的钧令。”</p>

越是震惊，凤白梅表现的越是平静：“他们运的是什么？”</p>

这是个答案很显而易见的问题。</p>

“黑火雷原料。”</p>

这五个字出口，金寿那具干柴一样的身子停止了颤抖，后面的话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当时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此事，否则，大夏就完了！”</p>

列罗以黑火雷破落魂关，杀镇魂帅，而将黑火雷原料送到他们手中的，是大夏的亲王，一国之君的亲弟弟！</p>

百姓知道了会怎么想？将士们知道了会怎么想？</p>

他们拿性命护持的国家，这个国家的主人亲手为敌人递上了杀死他们的刀！那时，他们还能握紧手中刀剑，死守脚下寸土寸疆吗？他们还能相信这个国家，还能相信他们的君主吗？</p>

“他们以此为要挟要我开城门，否则便要将此消息公布于众……”金寿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随时会提不上气来：“这个秘密我守了整整十年，我以为会把它带到棺材里。”</p>

他艰难地转头望向凤白梅的方向，可那漆黑的眼洞里什么也没有：“我知道，当年我以城中百姓和凤帅夫妇二人的尸首为借口，令他们两个九泉之下难以安宁……可若他们尚在，也定不希望看到强敌当前，大夏先丧失了还击之力。用江南三年战火离乱，换来大夏十年的太平，我不悔！”</p>

凤白梅不止一次设想过金寿不战的原因。</p>

或许他真为珠城百姓着想。或许他不忍为国捐躯的镇魂主帅尸身遭敌侮辱。或许他只是贪生怕死。或许他收了列罗好处……她甚至想过，也许这位珠城府尹是列罗安插进来的奸细……</p>

十三年前，落魂关破，两万镇魂军说没就没，敌军眼看就到珠城，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人心惶惶……</p>

“你怎么确定，那人的货运清单是真的？”凤白梅平静极了，蜡黄面上一派古井无波，声音似一条直线。</p>

金寿脸上的皮又抽了抽。</p>

他不知该庆幸这个声音的平静，证明其主人并未丧失理智，还是该担忧这样睿智的人，一旦和柳如海站在一起，会给大夏带来无可估量的灾难……</p>(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