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猜想得到了验证，季明远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几乎是强撑着没有失态，他抬起头，看向张秘书：“她跟怎么跟齐华说的？”

张秘书立刻就想回答，但想起什么，神情又有些犹豫。

“你说。”季明远语气强硬道。

“据她所说，她是隔壁燕大的学生，跟咱们学院的锺灵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关于锺灵的逝世，她也非常难过，但她敢肯定地说，罪魁祸首不是季明远季老师——外界都在传锺灵对季老师有异样的感情，其实真正喜欢季老师的不是锺灵，而是她。至于锺灵，只是帮她而已。”

季明远抿唇思忖。

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确实是许佳宁无疑了。不再对张秘书存疑，他又问道：“那齐华是什么反应？”

“齐院长听了之后也很惊讶，但他并没有立刻相信，只是说已经记录下来了她反应的情况，并表示院里一定会重点研究。”

季明远：“……”

不奇怪。别说齐华早就对他心存不满有意整他，即便是换做其他人，在处理一项涉及到人命争议的事件时，也不会轻信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儿。所以说，佳宁这样的行为，在当时其实是有些冒失的——非但无法证明他的清白，反倒坐实了他又招惹了一个女学生的事实。她当时一定是着急了，季明远想，怕他被牵连进去，所以才这样鲁莽的找上门。而那个时候，她应该是还没有看到那封信，所以手中也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凭借的，不过是一腔孤勇和对他的绝对信任。

“女孩儿听完就走了？”收回思绪，季明远继续问。

“哪儿能啊。”张秘书叹息地笑，“女孩儿还是很聪明的，听出来齐院长在打官腔，又说了很多维护您的话，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就有些急了，要拉着齐院长去找校领导。”

季明远只觉得眉间骤然一跳：“真去了？”

“当然不可能。”张秘书蔑然一笑。

诚然，当时齐华有心搞倒季明远，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有人替他帮腔。但也不能真的让许佳宁一急之下把事情捅到校领导那里，于是就只好尽力安抚她。在他的口中，他变成了季明远的恩师，每日都为这桩丑闻焦心不已。然而此事要想处理好，却也不能操之过急。他让许佳宁相信他，把这件事情完全交给他和学院，至于她自己，走出去这道门以后，就不要再对别人说一个字。许佳宁自然有所疑虑，于是齐华就顺势抬出大旗，说这样做是为了季明远好。毕竟她没有足够的直接证据证明锺灵和季明远俩人完全没有关系，在这种情况下，爆出她自己对季明远的仰慕之情，实则是相当于火上浇油——搞不好，又会为他增添一丝非议，这就得不偿失了。

不得不说，齐华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换做其他人说这样的话，季明远会真的以为他是为了自己考虑。然而齐华不同，他说这些话的所有目的，都是为了蒙骗许佳宁，目的就是为了让她闭嘴！

“她应该是信了。”季明远低声道。

“是啊。她一心为您好，听到这样处处为您‘考虑’的话，很难不动摇。所以后面齐华说让她不要找您说这事儿的时候，她也答应了。”

“齐华让她不要找我？”季明远抬眉，沉声反问。

“是的。用齐院长的话说，您那个时候正是状态最差的时候，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就不要让您多操心了。反正院里都是站在您那边的，什么事都会帮您处理好。说完，他让女孩儿回去等消息。”

季明远：“……”

那段时间他的状态确实是不太好，所以除了特别亲近的人之外，其他的则是能不见都不见了。这种感觉是极痛苦的，没想到到了齐华手里，却成了一把可以用来对付他的利刃。

季明远忽然有种想要仰天大笑几声的冲动，但不是高兴，而是已经出离地愤怒了。他没想到，原来齐华为了他曾如此“煞费苦心”，偏偏嘴上说的又那样好听，什么站在他这边，什么都会帮他处理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其实，当时朱院长也在学校的，如果女孩儿去找他，说不定事情就会不一样。”看出了季明远的愤怒，张秘书有些可惜地说。

“只能是齐华。”季明远此刻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心中翻江倒海，声音倒是很平静，“她既是为了澄清我来的，那么就不能随便找一个人，一定会是那种有一定话语权，又大概率会站在我这边的人。而在当时，最先会被想到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恩师’齐华。”

到底是没忍住恨意，恩师两个字，季明远说的咬牙切齿。

张秘书：“……”

张秘书能理解此刻季明远知道真相后的怒气和难以改变事实的无力，但他此刻，更为惋惜的却是那个许姓女孩儿。

“季老师，我说句不该说的，那个女孩儿可能是真的很喜欢你。虽然齐华让她不要再发声，但下来之后，她好像一直没有停止为您说话。”

季明远：“……她都说了什么？”

“只是我自己的猜测，不确定那个ID就是她，只是口吻很像。”张秘书挠挠头，说，“一开始会去回复每一个骂你的人，说事情尚未查明，让他们不要恶意攻击别人。后来可能是被论坛里的人骂了，就只去那些点击率比较高的帖子里回复。我当时看的时候就觉得这样做太笨了，没用。有心想私信劝劝她，但我想，她应该不会听。”

季明远良久无言，忽而露出一个极凄凉的笑：“是的，她不会听，她要听就不是她了……”

她只会笨拙地坚持着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被众人唾骂也毫不在乎，因为，那是她觉得该为自己爱的人做的。她就是这样傻，傻的你想骂她，又想抱抱她。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稍作冷静后，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季明远平静地问张秘书。

“我没什么目的，您也别把我当什么好人。”张秘书苦笑一声，“其实早就该告诉您的，只是我一直怕得罪齐华。现在好了，我要离开燕城了，后续也不会再在学术圈里混，可以毫无负担告诉您了。也算是，全了曾经未尽的师生情谊。”他曾经帮他那么多，他是把他当老师的。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季明远的意料，稍稍沉默后，他还是说了声：“谢谢。”

这晚，离开饭店的时候，季明远嘱咐张秘书，此事不要再告诉第三人。等张秘书离开后，他拿着从他那里要来的ID号，打电话给成小珂。

“小珂，帮我上清大的论坛查一个ID，我要她发过的全部帖子。”

第二天一早，清大管院来了位久违的故人。是谁呢？是已离任两年多的青年教师季明远。

最先有反应的是大楼保安，看见他进来，愣了几秒就将他认了出来。没办法，年轻人长的太有辨识度了。

紧接着，是来楼里听讲座的一帮大四学生，他们都曾在大一的时候上过季明远的一门课，看见是他，都很激动，纷纷挥手跟他打招呼。

季明远微笑回应，之后径直上了三楼，去了齐华办公室。

齐华的办公室在三楼一个向阳的大间，此刻他正在对新来的科研秘书发火，刚把送上来的学生论文丢了一地，忽然听见了敲门声。紧接着，季明远走了过来。

在自己办公室里看见离校两年多的季明远，齐华感觉自己是在做梦，掐了自己一把，一抬头，他仍站在自己面前。

“小季啊，今天怎么有空回学校看看了？”齐华瞬间转换脸色，站起身抬手示意，“来来来，快坐快坐。”说着示意在一旁的新秘书，让他赶紧把地上这些论文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