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冷醒的,湖水加上入秋的寒风,让我冷得不得不从黑暗中苏醒。
那个男孩坐在我旁边跟我一样全身湿漉漉,他打抖的程度不输于我,表情却退去了平日笑口常开的样子。
我想我倒入湖内那瞬间他并没有开口大喊,加上这湖离活动中心有段小距离,因此并没有人闻风而至。
男孩沉默了一会,忽然站起身子大吼了小黑。
然后不过一会儿,那头草丛钻了几下,一条黑狗快乐地摇尾巴跑过来。
男孩不理我,他走至湖面,狗儿跟着他至湖面,他忽然弯身,粗鲁地抱起那条狗,然后扑通一声,男孩抱着那条狗,忽然就这样把它丢入水里,我还能记得那条狗被抱起来以及抛出去那几秒时惊慌失措的神情,没过多久,狗儿从水面浮出来然后奋力往岸上游。它跟我们一样湿答答地上了岸,不解地看着男孩。
男孩没有给狗任何喘息的机会,再度抱起它,又将它扔入水里。
狗儿这次又更快的速度回到岸边,然后神情紧张地跑离我们稍远的地方,用着更为迷惑的神情看着我们。
但是它却没有离开。
“一条狗都有求生的本能,你呢,张恺君?”他淡淡地说,“不论被丢几次,它都会游回来,回到我身边,直到我放弃他为止。你呢张恺君。你是不是打算被丢一次,旁边人都还没放弃时,就放弃自己了?”
他转身走了,那条狗抖了抖身子,跟在他身后。
“对你,我好失望。”
风吹散他最后的话,飘进我的耳里变得好淡、好淡……
那晚我重感冒,发高烧。
梦呓中,浑浑噩噩,时空全部错乱。我梦见我小的时候,梦见国中的时候,梦见高中的时候。
很多人失望的样子,在我梦中一直重复、重复。
“对你,我好失望。”
对你,我好失望。
然后他转身离去。
‘这些,你拿去吧。’
这些,你拿去吧。
然后他转身离去。
‘不是我的错,不是他的错——是——’
不是我的错,不是他的错——是——
然后她转身跳下去。
是我的错。我明了了,真的。
我哭着,醒来,嘴裏喃喃地念着,哭得好伤心,即使没有眼泪。
我就这样哽咽着,直到天亮。
后来我没有见到红衣。我不知道他去哪了,只是隔日敲我门的,只有表哥没有他。
表哥瞧我愣楞坐在床上的样子,并没有太惊讶。
他只是走进来,端着吐司跟牛奶,然后把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我根前。如往常一般,他看着我勉强喝完牛奶吃完吐司,然后他回头再瞧我一眼,轻轻离开。
这个早晨安静地令我不适应,因为少了红衣聒噪仿佛不要钱那般多的话语。
过了很久,我转头看看摆在我眼前那个牛皮纸袋。
很像麦当劳外带的那种。只是他的颜色朴素的卡奇色。
表哥把这个纸袋交给我,没有说任何话,但是我似乎明了这裏面有很重要的东西,或许太重要,重到我无力去承受里头的物品。
我盯着纸袋很久,缩在床上,与它展开很久的拉锯战,然后在我可以发现以前,我的手已经缓缓接近纸袋,并且将它从桌上拿起,慢慢地拿到我根前。
或许是过分颤抖,一个不小心,纸袋在能安然落在我床上之前摔离我的手,轻轻砰一声,纸袋掉在地上,里头的东西散了出来,我急忙弯身,这才发现那是一张一张的明信片。
散落在外的,还是依然躺在纸袋里的,千篇一律,都是白色的明信片。由于纸袋是斜地摔落,散落出的明信片全部规律地正面朝上。因此现在的我只能看见那上面规矩整齐地写着收件人张恺君,这裏的地址,还有寄件人的信箱,那是邮政信箱。我不认识任何人有邮政信箱,即使有,我想以我现在的记忆能力,想破头也无法找出所然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字迹仿佛用印刷机刻出来般相似的几十张明信片,我居然有种恐惧感,那些字体简直一模一样,仿佛透过这些字我就可以看到提笔者是用多么专注的神情和固执的方式下去写这些字,以致他们如此的相同。而这种专注固执的人,一想到这些形容词,我就无缘故地害怕。我盯着它们看了好久,就是无力去将他们翻面,瞧瞧明信片的背后究竟写些什么。
提笔者的执着似乎透着这些字传过来,沉重到让我窒息。
过了很久,我终于还是轻轻地翻开其中一张明信片。
只有一行字写在正中央,
恺君,加油
连行都算不上吧。那区区四个字,没有多余,没有其他,就这样四平八稳仿佛用印得那样深刻写在纸中央。
或许是习惯了这样固执的笔迹,我再也没有震惊,也没有犹豫,只是非常迅速地拿起第二张明信片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