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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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骘?”步练师愣了愣, 仔细回想了一下, 道:“好像……是贱妾的一个族兄, 贱妾从前随步氏族人居住在江北临淮,他与贱妾同在一个村中, 不过彼此间并不熟识,只是打过几次照面而已,从没说过话。”

孙权笑了笑,道:“孤就知道, 步这个姓氏不多见,你和他必定有渊源。”

步练师好奇道:“将军怎么会知道贱妾的这位族兄的?”

孙权将一只手枕在头下,道:“近些日子孤正广开幕府, 招揽四方贤士入朝为官,步骘也前来应召了。”

步练师一喜,道:“果真?那……将军授予他什么官职了?”

孙权道:“孤循例命人考校了他一番, 他通晓经史, 熟谙兵法, 是个可用之才, 骑马射箭也样样来得,孤已任命他为主记了。”

主记是郡县属官,职司记录文书,并不算大。步练师看孙权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 不像是十分器重步骘的模样, 心生一念, 道:“贱妾就快要临产了, 能不能……提前向将军讨个恩赏?”

孙权侧首看她一眼,淡淡笑道:“你怎么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就是,你想讨什么恩赏?”

步练师道:“贱妾的这位族兄饱览诗书,勤习弓马,素有大志,才堪负重,将军能不能给他个大一点的官职?”

孙权听了没说话,步练师忐忑不安,在旁怯怯地打量着他。半晌,孙权才道:“只怕是不行,陆绩和陆议身为陆氏族长、贵胄子弟,孤也只不过任命他们为奏曹掾和曹令史而已,步骘的出身远不如他们,学识也差一些,孤总不能给他比陆绩和陆议还高的官位。”

步练师何其乖觉,忙道:“贱妾是妇道人家,不懂朝务,原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将军既是不允,贱妾不敢强求。更何况不论官位高低,都一样是为江东效力,族兄一定会竭尽所能辅佐将军的,贱妾身在后/庭,也一定恪守本分,以侍奉将军为务。”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孙权面上的笑色果然更柔和了,道:“你倒懂事。此事虽然不行,但你可以另讨一份恩赏。”

步练师见孙权心绪不错,便转了转眼珠,露出几分小女子情态,俏皮道:“将军的恩赏难得,贱妾可得好生想一想。”

孙权宽容地笑了笑,道:“那你想吧,等想好了再告诉孤不迟。”懒懒地翻了个身,又睡了。

孙权一向严于律己,就算再累再困,午睡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步练师生怕误事,一直在榻边守着,待孙权睡足了半个时辰,便把他唤醒了。孙权起来梳洗更衣,又吃了点东西,便动身回前殿去了。

步练师跟随着他出门,站在廊下目送他离去,文鸢也侍立在侧。待得孙权带人出了院门,再也看不见了,文鸢便上前凑趣道:“将军今日冒雨来看望夫人,可见对夫人眷顾颇深,对夫人腹中的孩子也很看重呢,夫人母凭子贵是迟早的事。”

步练师没说话,静了片刻,忽然冷笑道:“他可不是来看我的。”

文鸢一愣,不由得问道:“那将军今日是为何而来?”

步练师望着院中漫漫飘洒的雨幕,吐出两个字:“步骘。”

文鸢没明白,不解地看着她。步练师道:“步骘是我的族兄,近来入朝为官,被将军任命为主记。将军只怕是由他想到我,才来看我的,还说以后也会常来。主记只不过是个芝麻小官,尚且能让将军对我高看一眼,若是步骘有能耐平步青云,将军又会如何待我?可惜步骘虽是我的族兄,却与我素无往来,若是能与他搭上关系,那我的处境会与现下大不相同!”

文鸢道:“步骘大人既与夫人同姓同族,自然会向着夫人,咱们只消想法子与他熟络熟络就是。”又忧心忡忡地道:“不知夫人听说了没有,近来别部司马吕蒙大人有意求娶谢夫人身边的青钺为妻,青钺素来对谢夫人死心塌地,若是这门亲事成了,吕蒙板上钉钉就是谢夫人的人了。吕蒙现今可是将军跟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官居高位,手握重兵,谢夫人有他在前朝撑腰,以后只怕就更得意了。”

文鸢说着,撇了撇嘴,颇有几分醋妒,道:“也不知是吕蒙自己想求娶青钺的,还是谢夫人主动把青钺许配给他的,要我看青钺也没什么好,真不知吕蒙看上她什么。”

步练师嫌恶道:“这还用问,一定是谢舒强把青钺送予吕蒙的,就算不是,她也巴不得赶紧把青钺嫁出去,好借此笼络吕蒙。”

步练师说罢,皱着眉想了想,吩咐文鸢道:“去把我这些日子攒下的体己钱都拿出来,买些好东西送去步骘府上。谢舒打了一手好算盘,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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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县阊门附近有一家面摊,摊主是个中年男子,他在此练摊已有几年了,除了清汤面,也兼卖馄饨、汤饼、下酒小菜,都很便宜,清汤面只要五枚铜钱一碗,因此摊子虽简陋,却是食客不断。

然而近来梅雨连绵,面摊的生意就渐次惨淡下来了。这日,一大清早又下起了雨,街上行人稀落,摊主见生意无望,便也提不起精神,坐在草棚子里打瞌睡。

直到午间时分,雨势暂歇,摊子上才来了个人,是位青年公子,穿了身粗布长衫,生得黑瘦却精神,浓眉如墨,目光炯炯,仪表不俗。

这人是面摊的常客,家住在临街的一条陋巷里,摊主认得他,便笑眯眯地上前招呼道:“公子,仍是要一碗清汤面么?”

那公子点点头,兀自走进草棚里找了一张桌案坐下。摊主道一声“好嘞”,便支锅点火,煮起面来。

待得一碗面出锅,送到那公子的案上时,他正仰头看着草棚上滴落的雨水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摊主殷勤道:“公子,面好了。”那公子才淡淡道一声“多谢”,从竹筒里挑了一双木箸,埋头吃起来。

摊主想了想,又回到摊上切了一碗卤肉并一碗酢藕片送过去。那公子微微一怔,道:“我并没有要这些。”

摊主笑道:“是我送给公子的,不收钱。”

那人并没有多看一眼,只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摊主道:“这一年多来公子隔三差五便光顾小店,照拂小可的生意,小可感激不尽,因此送些小菜聊表心意,还望公子不要推拒。”

那公子似是有些犹豫,问道:“果真不要钱么?”

摊主忙道:“不要钱,不要钱,是送的。”

那公子才道:“那便多谢店家了。”

摊主只道不敢,这当口摊上正巧又来了几个食客,摊主便招呼他们去了。

过了不到一刻钟工夫,摊主正在大锅前忙着捞面,对面一户人家的大门忽然开了,有人从其中露了头,慌慌张张地喊道:“黄老五,我家的母牛难产,小牛拽不出来,你能不能过来帮把手?”

摊主道:“那我的摊子怎么办?”

那人道:“你婆娘不是在家么,让她看一会儿,耽搁不了你多少工夫。”

摊主只得擦了擦手,回屋去叫妻子。进了卧房,只见妻子正仰躺在榻上睡得鼾声如雷,半岁大的女儿在她身旁蹬着腿哭得声嘶力竭。

摊主便生起气来,踢了他妻子一脚道:“懒婆娘,青天白日的睡什么觉?闺女哭了也不哄哄。”

那婆娘被他一吓,鼾声戛然而止,朦朦胧胧地起身抱过孩子,粗鲁地摇了摇,道:“赔钱货,别哭了!”

摊主道:“对门邻居喊我有事,你出去帮我看一会儿摊子。”

那婆娘一拧身子,没好气道:“我不去,我头也没梳脸也没洗,怎么出去见人?”

摊主不由分说地一把揪起她的衣领便往外拖,气道:“让你看摊子,又不是让你去相亲,梳什么头?成日好吃懒做的,全靠我一人累死累活地养家,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这么个懒婆娘!”

那婆娘虽然挣不过他,却也不甘示弱,道:“我刚给你生了个赔钱货,睡一睡又怎么了!生不出儿子是你自己没能耐,见天儿的拿我撒气,你也算是个男人?”一路叫嚷着被摊主从屋里拖了出来。

面摊上的人听见动静,都转头看着她,那婆娘愤愤地往面锅后头一坐,鼻孔朝天出气。摊主懒得理她,自去对门邻居家了。

那青年公子自始至终都没抬头看一眼,此时吃完了面,才道:“劳烦,结账。”

那婆娘不情不愿地抱着孩子走了过来。青年公子从怀中摸出五枚五铢钱,搁在了案上,起身要走。那婆娘却拦住了他,道:“钱不对,该是二十枚!”

那公子愣了愣,道:“我只要了一碗清汤面,卤肉和藕片是店家送的。”

“送的?”那婆娘正有气没处撒,将眉毛一拧,咄咄逼人地道:“小店从来不做赔本生意,你是不是见我家男人走了,想趁机占便宜?”

那公子道:“店家说我是熟客,时常照拂生意,因此才送的。”

那婆娘冷冷一笑,斜着眼打量他,目中有几分嘲讽,道:“是了,我认得你,每次来都只要一碗清汤面。一碗面卖五枚钱,根本挣不了多少,这也算是照拂我家的生意?我家男人是个憨子,我却不傻,拿钱来!”

那公子见她如何都说不通,微微蹙眉道:“可是店家说……”

婆娘没好气地打断他道:“他说的是他说的,现在换我看摊子,就是我说了算。拿钱!”

那公子静了片刻,道:“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