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衡给元真抱着,只见两人的周围围着一圈圈刺眼的光芒,光芒圈外东西,全都不能瞧见,就好像给包在蛋壳里一样。同时两人的身子还不断地往下坠,耳边只能听到“轰隆隆”声响,但因为在光圈中十分安稳,完全不能得知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衡低头瞧着元真,只见她双目紧闭,口念咒语,额上微微冒汗。
江衡的心中流过一股暖意,忽然间,坠势停了下来。元真双目一睁,四周的光圈瞬间消失,火场的情景再度出现在江衡眼前。
“到一楼了?”江衡抬头往上一望,只见整幢崇文阁从上到下,各楼楼板都打了一个洞,直通屋顶,就好像一个天井一样。
此时崇文阁内的其他人员开始向外逃命,呼天抢地,人马杂沓,乱成一团。元真赶紧拉着江衡躲到一边,探头探脑地向外查探情势。
“等一下我先冲出去,放火烧宝灵殿。”元真说着,向宝灵殿的方向一指:“然后你就趁机从另一边冲出去,以你的力气,只要闷着头往前,没有几个挡得住。”
若只是自己一个人,路上没有其他陷阱,不必她提,江衡对于自己的能耐还有那么一点信心。
“那你呢?”
“你不必管我,我们在外头会合……”
江衡点头,却忽然看见她额上汗珠越来越大,再仔细一瞧,但见她小嘴微张,正用口呼吸。
“慢着!你在喘气……你累了吗……”
“刚刚是用了一点力,不过我……我没事……”
江衡脑中灵光一闪,道:“不行,那宝灵殿是玄极观的门面,也是太一道的象征,崇文阁起火,宝灵殿就在附近,殿中岂不有加派人手的道理?以你的本事也许不怕,但你要是觉得累,那就不一样了。”
“我不是说了我不累吗?”元真忽然发怒,却喘得更厉害了。
江衡正要再说,却听得背后有奇怪的声响,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一张桌子不住晃动,接着地面一垮,整张桌子忽地被陷落的地洞吞没。
江衡暗自戒备,却听得从洞里发出人声道:“你们两个别再争了,外头冲不出去的,快到这边来。”
江衡听这声音颇为熟悉,便要上前查看。元真一把抓住他。江衡却反而拍拍她的手背,拉她一起过去。到了洞口探头一看,原来是每天送饭给江衡的那个老头子。
“老丈,是你?”
老头颇不耐烦:“还不快走?”一说完,身子随即隐没在地洞当中。
那洞入口无法同时让两人跃下,江衡便要元真先下去。元真脸色不安,江衡安慰道:“没关系,我信得过他。”
地洞深约二丈,两人先后入洞之后,这才发现洞的两旁各有地道。综观整个规模,像是在既有的地道上,另外挖了一个出口通到崇文阁底下。那老头早在一边的地道旁等着,见他们下来,便招呼往自己的身后去,先交给元真一盏油灯,自己则拿着那张桌子抵住洞口,用圆锹弄塌了一些土石堆在上面,算是封住了入口。
“跟我来。”
老头接过元真的油灯,走在前面领路。这地下的甬道不算太窄,两人面对面碰上了,还可以勉强擦身而过,只是不甚高,江衡得时时弯着腰,元真得常常低着头,才不会碰到上头的岩壁。
元真走在江衡前面,不时回头看他。江衡不发出声音,以唇语口形说道:“没关系,放心吧!”
“你告诉我嘛,他是谁?”
元真传音入密的声音,钻进了江衡的耳朵。
江衡仍以脸上的表情和唇语回答道:“我不知道。”
“什么?”元真的声音又钻了进来:“他长得好阴森,好可怕喔……我们还是换位置好了,你走前面……”
江衡莞尔一笑,跟她换了位置。
那老头走在前面,完全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后面做什么,只自顾地往前走。他似乎在这甬道中走得惯了,虽然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拿着圆锹,行动还是相当敏捷。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见前方尚有通道,那老头却忽然停下来了。他放下油灯,拿起圆锹往上头碰了几碰,前进几步,又碰了几碰,打落了一些碎石泥土下来。
“就是这裏了。”
老头开始往上挖掘,土石一边落下,他一边敏捷地往前拨,动作之快,与他的龙锺老态,不成正比。江衡忽然想起之前他曾碰到的,也是个拿圆锹挖地洞的家伙:地丑。当初会与他遇上,两人大打出手,还是拜元真所赐。而如今元真竟然就在身边,与自己共患难,可真所谓世事难料了。
未久往上通道挖开,老头当先钻了出去。
“可以出来了……”不一会儿,那老头压低声音喊道。
江衡当先抢上,元真跟着出来。临行前望了前方的甬道一眼,不知由此究竟通往何处。
元真上去之后,四处一瞧,奇道:“这裏是哪里啊?”
“小声一点……”老头低声道:“这裏是神机营,你想把留守的人通通叫过来是不是?”
江衡到过神机营,环视四周,果然便是。问道:“老丈,你带我们来这裏做什么?”
老头不悦,扳着脸道:“难道你忘了叱列伏熙了?”
江衡想起这个老头从来只有摆着脸送饭,一直到他开口问了叱列伏熙,甚至跪地之后,才肯跟他说话。当时他就猜想两人一定有某种程度上的关系,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更加证实了这个想法。眼见这老头大约有六十来岁,若说是叱列伏熙的父亲,年龄上倒也还可以,只不过身材样貌实在相差太多,令人完全无法朝这个方向去联想。
“我怎么会忘了他呢?”江衡关心道:“你是说他被关在这裏吗?”
“没错,救了他之后,我就送你们出去。要不然的话,那大家都死在这裏好了。”
“老丈,你未免也太小看我江某人了吧?”面对这老头半威胁的语气,江衡颇不高兴。
“小不小看,做了才知道。”
带着两人摸到一排屋舍后头,在井边的草丛中摸出一个用布套包着,长长形状的东西,交给江衡。江衡一掂在手上便知道是老朋友回来了。
扯开布套,露出一柄长剑来。
“从哪里弄出来的?”
“我没本事把你从崇文阁的镜网阵中把你救出来,但偷一把剑对我来说,却是不算什么。”那老头道:“好了,废话少说,肝胆楼不比崇文阁,它是一个专门关重要人犯的地方。道尊把你关在崇文阁,是把你当上宾,把叱列伏熙关在肝胆楼,那是当死囚了!”
江衡把长剑缚在背上,说道:“管他什么楼?我是不小心才会着了道儿,现在摆明了开打,想要在留住我,可没那么容易。”
“很好,你把人救出来之后,便回到刚刚的出口那里,我在那边等你们。”老头瞧着元真狐疑的眼神,续道:“干嘛?老头儿只会挖地道,不会打架,要不是如此,今天也用不着你们了!真是的!”
江衡问明方向位置,与元真潜行而往。两人摸到肝胆楼下,但见所谓的肝胆楼,是一幢正四方形,高约六、七丈,没有窗户,没有屋檐的黑色楼房。因为没有窗子,所以算不出有几层楼。两人远远地绕了一圈,只在其中一面墙底下看见一个门,门上有个长方形的小孔,约一个人的眼睛高,宽度刚好仅能露出两只眼睛。
此时神机营的人大都被分成两部分,分别被叫去崇文阁支援,还有加强城内的巡逻与搜索。不知是否因此肝胆楼外并没有人看守,方孔内黑漆漆的,也不知道裏面有没有人。
两人挨上前去,背一靠上墙壁,一股寒意从背后透到前胸。
“哇,这是什么?”江衡反身摸去,触手冰凉。元真握拳轻敲,发出了闷闷的沉重声响。
“铜墙铁壁?”两人互望一眼,心裏都是这个答案。
“真是岂有此理。”江衡惊道:“不但连个窗户都没有,还用铁皮包住整幢屋子。盖这肝胆楼的,一定是个心理变态。”
元真道:“我们四处找找看,一定不只有一个入口。只有那个孔的话,裏面的人早就闷死了。”
“四个面我们都看过了,哪还有什么入口?”
元真不答,伸出食指往上一指。
江衡点点头,两手手心往墙上一贴,摸到接缝的地方,忽运起游墙功,身子往上爬了几尺。
元真原本的意思是要带着他上去,可是她刚刚为了保护江衡下来,已经耗费相当大的精神,现在有没有办法一口气拉他上去,并没有什么把握。现在忽然看到他还有这一手,不禁喜出望外,咒语念动,身子浮起,缓缓跟了上去。
原来这屋子虽然四面都贴着铁皮,但总不能做到没有接缝。现在天气严寒,接缝越大,那江衡只要手指头稍有可以藉力的地方,仗着内力深厚,一边运起轻功,爬个十来丈都没问题。只是天气太冷,十指、脸部、胸腹,都贴在铁皮上,有点冻得受不了。
两人无声无息地爬了上去。到了顶端,铁壁向内延伸,平平整整,就像是个高山上的平台一样。铁皮使得平台相当滑溜,小心翼翼再往前走,只见正中央有个四方形的天井,约有一丈多见方,使得整幢的建筑看起来,有点像墙壁极厚的四方形烟囱。
“怎么办?直接跳下去吗?该不会是个陷阱吧?”
江衡想了一下,说道:“这样未必对我们不利。密闭的空间,我们虽然有可能逃不出去,相对来说裏面的人也一样。要是苗头不对,你一放火,谁也逃不了……”
元真笑道:“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