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暗无天日,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大概是习惯了,元真也没用她的珠子来照明。
江衡跟着前人的步子,泰然地走着。那步莲才刚被擒获释,大概是惊魂未定吧,紧紧地挨着他。江衡想起这些日子她所受到的惊吓,细心地安慰。
那步莲忽然细声道:“四爷真的要把皇甫恭当成礼物,送给灭度主吗?他虽然得罪了四爷,但那罪不致死吧?”
江衡道:“你说什么?”
步莲道:“再怎么说地皇的手下也是正派人物,比起灭度主这班邪魔外道,可不知强上多少。”
江衡道:“你认为我不应该为了去见灭度主,而伤了他的性命?”
“四爷的心裏想什么,奴婢是不知道。但就算要奴婢立刻死了,奴婢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步莲道:“可是皇甫恭的名头我听过,他为人正直,素有大名。他刚刚之所以得罪四爷,也是为了效忠地皇,像这样的人,不该死在四爷手里。”
“有的时候人要死,他就得死,时间地点都不挑的。”
“四爷……”
“既然跟着我,就一切听我的。”
步莲顿了一顿,终于回答道:“是……”
江衡知道她不太高兴,但没再多说什么。
这山洞其实是条甬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在江衡想出声询问的时候,眼前便有光亮出现。走出甬道,江衡抬头一看,四面山壁耸立,原来是处在山谷谷底。一条叠着石阶的小路,在一旁的山壁蜿蜒盘旋而上。走在最前面的伏风前脚一踏上石阶,四面八方便忽然冒出许多东西出来。
江衡心中一凛,向四处望去。但猛一看,并瞧不出什么,再仔细一瞧,这才仿佛在山壁当中,发现许多阴冷的目光。
没错!就只是目光。一对对如豺狼般锐利的眼睛,就镶嵌在山壁当中,有的不断眨动,有的就只是瞪着,用不着仔细去算,就能知道四周的这些监视眼,至少在百来对以上。
其实这些目光也不全然那般锐利,观察久了,也可发现有些眼睛有另外的情绪,诸如:愤怒、妒恨、惊惧,甚至忧伤……它们不只是纯粹的眼睛,它们的背后,好像都躲着一个人似的。
江衡觉得毛骨悚然。
不管是谁,从哪个地方,哪个方向进来,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些眼睛的吧?
“你对这些眼睛有兴趣吗?”元真以传音入密之术向江衡说道:“不过,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这些眼睛是怎么来的。”
元真说完之后就不再说话了。江衡知道她的意思,也不追问。
一路直行往上,来到半山腰时,又是一个山洞甬道跃然在前。不过这次甬道比较短,从这一头就能看到另一头的出口。
走到一半,耳里仿佛能听到淙淙水声,越往前去,声音越大。直到出了甬道口,水声隆隆,简直有如千军万马,向前往脚下一看,但见二、三十丈的山崖下,是一条灰黑色的滚滚洪流,河面虽然比不上天波河来得宽,但是澎湃汹涌,险恶异常,就算是鬼蜮与那头河蛟,恐怕都不容易在这河中生活。要是有人落水,想必绝对是有死无生。
对岸也是一座高山,烟雾袅绕,蒙蒙渺渺。只不过这些云雾也是黑色的,看上去不像是遗世独立的仙山,倒像阴山鬼城。
一阵阵鹰鹫唳天之声,引得江衡抬起头来。没想到天空的景色,也是一番气象。只见天色阴沉,乌云亦有如河水般翻腾疾驰,这可与刚刚在外头所见的晴朗天色不同。唯一的解释,就是这裏的天空与外头隔绝,互不相通,但这应该不可能。
霭霭的乌云下,盘旋着数十只巨大的飞鸟,看样子,是一群鹫雕之类的凶猛飞禽。
这些鸟群有时高飞盘旋,有时急掉俯冲,就像谷中那堆镶嵌的眼珠子一样,好像在监视着所有的人。
天地间的景像一片阴霾浑沌,气氛诡谲。然而更诡异的是,有三条大铁链就从众人所站的这一头,一直延伸到六、七十丈外的对岸半山腰上。每一条铁链都有一个人腰那般粗,作倒“品”地排列。任何人一瞧,都知道这就是通往彼岸的铁索桥了。
河上风大,猎猎作响,铁索虽然沉重,但也是不住左右摇晃。
皇甫恭见了,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心想:“我以为领着石家与劳山众兄弟,就足以摸上佛魔圣山,施展突袭。看样子别说我们一进山洞就会被发现了,就算我们闯得过前面,也过不了眼前这一关。”又想:“这铁索链上,毫无隐蔽,走在上面,岂不成了肉靶子?”
寻思之间,那伏风已经一脚走上铁索,后头元真呼喝一声,已在催促他跟着上去。皇甫恭之后是江衡与步莲,孤竹君子这次走在最后头。
几人都是法术高手,走在这么粗的铁索上,自然不需要扶手。皇甫恭虽然身子给元真施咒封住,不得自由,但脚下的平稳度,却也还是够的。
铁链的另一头直接深入另一个山洞之中,一待众人走近,洞内忽然有火光冒出,并且逐渐明亮。山洞甚大,宽高各约三、四丈,江衡走进洞内,链条一旁聚集了十来个人。山洞的顶端垂下数十条铁链,挂着一盆盆火,是洞内光线的来源。
“三位天王,教主已经在正殿等着见我们的客人了。”
人群的最左边,一个高瘦的白面汉子上前欠身。伏风说道:“我们抓到一个龙虎山的人,教主有指示吗?”
那白脸汉子道:“是皇甫恭吗?阎中已经回来报了。教主说,请让四皇子直接押他上殿,教主要亲自答谢四皇子,审问皇甫恭。”
伏风往自己脸上贴金,说是“我们”,只是灭度主早就知道了,特别指定要江衡押人上殿。
不过那伏风也没反应,说道:“那就快去通报。”
那白脸汉子道:“是。另外教主也吩咐了,客人远途劳顿,要分别招呼,步莲姑娘下回才见。属下奉命先安排她休息。”说着身后闪出四个娉娉袅袅的女子来。
步莲一惊,忍不住挨近江衡。江衡摸摸她的手,说道:“你别怕,先去休息也好。我一见过灭度主,马上就去看你。”
步莲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跟着四个女子先行离去。
办妥了第一件事,那白脸汉子才接着领着众人,走进洞中一旁的甬道。
甬道内四通八达,简直像是迷宫一样。才走了一会儿,江衡暗暗咋舌。便在此时,那元真传音入密的声音又来到:“这裏是魔佛圣山神鹿教的总坛所在,一般教众到不了这个地方。原则上他们都在山腰以下,提供总坛一切生活运作所需,外界进出,有另外的通道。”
江衡心道:“这才是了,否则那有多不方便。”
不久甬道向上,拾级百余,忽然间便出了山洞。洞外是处宽广的台地,一边挨着山壁,一边临着万丈深渊。抬头一望,天上仍旧是一片沉重的阴霾,不同的是团团乌云绕着山顶,不住地像漩涡一般打转,距离涡心越远,云行越快。这山巅就是这天地的中心。
地上寸草不生,张目所见,尽是黄土。偶有巨石累累,东一堆,西一对,作不规则排列。
“这裏是祭坛。”那白脸汉子向江衡解释:“祭坛的后面,就是大殿了。”
江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灰暗的天际上,有一幢高墙飞檐的巨大建筑物,虽然不是那种崇文阁式、插入云霄型的高耸建物,但是占地辽阔,几乎占据了眼前一半的视线。
再走近一看,整幢建物也没有像道尊的灵宝殿那样炫丽的用色,琳琅满目的雕饰建材,取而代之的,是一概的黑色。
自从走过铁索桥之后,江衡张目所及,整座佛魔圣山不是黑色的岩石,就是黄褐色的泥土。所以这个大殿也是就地取材,用山中盛产的黑色岩石,以黄泥和黏土,一块一块地砌上去。
殿中居然没有一根木头梁柱,举目所见,都是石柱、石梁。那种感觉,就好像还是在一处山洞里一样。
大殿四个角落,四根大石柱旁四个大鼎烧着熊熊大火,殿上正中央突起平台,面宽二丈五,高约四尺,再往上去又突起四尺,面宽丈五,如此到了第三层面宽剩不到一丈,但仍旧是突起四尺。
除了中间这座三层高台之外,殿中再也找不到其他摆设了。
众人在这台前三丈处忽然止步。
那白脸汉子道:“请皇子于此等候。”说着,向孤竹君子等人拱手一揖,吩咐从人守住大殿四周,自己绕过高台,迳自去了。
“哼!好大的架子啊……”皇甫恭忽道:“就是当上了地皇,也不过如此了。”
元真提起掌来往他背上一拍,说道:“别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一拍有如点中了他的哑穴。江衡注意到,那皇甫恭不知怎么,就此不再开口出声。
‘作者注:
西方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七星,合称白虎。
白唐:羽毛白而带黑色的鹰。
绿耳:良马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