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麟州之变(2 / 2)

上穷碧落 姒姜 2676 字 1个月前

这时身边驰过两骑,柳歇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两道背影驰入城中,再开口时,声音已刻意压低。“公公,今夜我们便在城外农舍将就一晚,明日再入城如何?”

长光不动声色,自是应了。小侍乖乖地牵了马跟在二人后面,长光瞟了眼四周才问着略带忧色的柳歇,“大人是否觉出什么了?”

柳歇瞧着长光清秀的脸半晌,似有犹豫,但想到他的身份,终还是有层顾忌。“不瞒公公说,连日来快马赶路,不投驿馆,防的就是麟州那边会有察觉。虽说加严边防的旨意早三日就到了瀛州,但麟王若不见朝廷派人必不会特别留意。可刚刚那两人,依柳某看来头不小。”

长光目中一闪,回头看了看两骑去的方向,“是郡守府?”

柳歇心中略宽,看来这小公公确实机灵,那皇上派他同来监军,意思恐怕并不只是监视他了。“此二人身着普通服饰,而跨的却是上等的好马,且骑术甚佳。其中一人面目虽刻意隐藏戾气,但炯炯双目已是颇具威势,分明是带兵大将。另一人行止潇洒有度,孤高清标,乃一代谋士。这二人若是麟王的人,那与郡守薛炳密谈的就棘手了。”

长光仔细听了,忽地一笑,“大人放心,今夜便让你知道他们密谋些什么。”

柳歇不解,“公公此话……”

长光不答反问,“柳大人以为皇上派我同来何为?大人且先宽心,这事还得等到入夜。”

夜探郡守府?柳歇惊讶地看着长光年轻而显得清俊的脸,心思不禁百转。大内有高手。必是皇上担心他一介文生,才派了来助一臂之力。但反过来想,若是自己贪生怕死投向麟王,那么这公公必要取了自己的项上人头了。想至此,柳歇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三个当晚在一户农家歇下,待用过饭,柳歇梳洗了一下,风尘尽去,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学士风貌来。才想至长光处商议一下,推开门却见屋中早无长光人影,柳歇暗惊,只得坐在长光房中等。等了片刻,觉得忧心也无用处,便将这先撇开一边,开始细细考虑此行如何才能稳住麟王。

直至五更时分,长光才闪身入内,一身夜行衣如鬼似魅,见柳歇在房内,便点了下头,细细看了看四处,掩身将门窗关上,低声对柳歇道:“来的是麟王部下大将康勉与第一谋士左明舒。”

“左明舒?”眸光顿敛,面上现出一丝类似惊惧的神色来,“薛炳呢?”

“那郡守已应下来,准备暗中引开平执原,开关放麟王入关。”

柳歇听至此,笑容绽显,对长光道:“公公,几日辛苦,从明日起便会有人好好招待我们了。”

长光知他已有打算,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天明之后,柳歇、长光三人吃过早餐才上马到达城下,小卒听闻是天都来的监军和钦差,立时去通报驻守永治的大将军平执原与郡守薛炳。一听之下,二人都是一惊,平执原惊的是朝中居然颇有谋算,想那摄政王孙预与女皇都还年轻,不过是个娃娃,居然也能慎重若此,倒也小看了他们。薛炳的惊是做贼心虚,但一想由天都到永治,只费七日已颇不易,万难再打听出些什么,且自己行事小心隐密,监军定不会有所知晓,于是也放下心来,领所署官员去城门迎候。

几人碰面,柳歇宣了旨意,又与两人寒喧一番,薛炳便在府里设宴接风。柳歇,长光也不客气,好好地给薛炳留足了面子。

第二日,柳歇与长光说是要去军营巡视,便直往平北军营里来。平执原已是资深老将,于官场上那套也了熟于胸,见二人来,当下便引他们至各营看了一番。午时又在帐中设宴。

宴罢,柳歇忽然道:“久闻将军弓马独步天下,今日不知我等是否有幸一瞻将军風采?”

平执原微微一愣,心下有些怀疑,面上仍是毫不显露,“岂敢在二位大人面前献丑?”

“大人过谦了。”柳歇笑得见神俊朗,长身而起,迎风一立,望着北地澄蓝天穹,大声道:“将军驰骋沙场二十年,雄姿更甚往昔。我辈南人,幼时便已如雷贯耳,敬仰之心已非一日。莫不是将军神技怕我等不识么?”

平执原被其風采所吸引,不由笑道:“原来二位大人俱是豪爽之人,这还有何话好说?请!”平执原大步出帐,引二人至靶场。

柳歇一看,四下里已无杂人,便沉声对他道:“将军可知瀛州已危?”

平执原一顿,目光凌厉地直视柳歇。柳歇却不为所动,淡淡一笑,成竹在胸。平执原握刀的手紧了紧,瞥见三步外长光侧然而立,柔弱处竟显出一股凛然不乱之姿,心中惊疑。

“钦差大人此话怎讲?”

柳歇微收笑意,“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柳歇受君旨……”

平执原冷冷一哼,“君旨?是摄政王旨吧?”

“不。”柳歇郑重说道:“柳某与长光公公都为皇上派遣,长光公公乃安元殿总领太监。”

此语一出,平执原饶是致仕几十年,仍不免一怔,安元殿总领太监,那是亲信了?难道闻太傅已能在边防上有如此之权?

“平将军,如今藩乱未平,麟州实不能有失,其中利害想必将军想得明白。此事关乎兴亡生死,别说闻太傅不能不细想,就是孙家也不得不细想。柳某此行探得一事,若非抱着同心协力之意,若非事已迫在眉睫,我柳某一介书生,就算借我一个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只身入将军大营。还望将军勿疑。”说着一揖到底。

平执原连忙扶住,“柳大人,平某岂敢当此大礼……大人所言字字在理,平某莽夫一个,还望大人见谅。”

“将军大义,柳歇佩服之至。”

“惭愧。”平执原还了一礼,忙问,“不知大人刚才所说瀛州危矣,这危在哪里?”

柳歇看向始终负手而立,一派与世无争的长光。长光会意,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函,面上笔墨苍劲地书着“永治郡守薛大人亲启”。平执原心中一动,从长光手中接过。

“将军戍守瀛州多年,自当认识这字迹为何人。”

麟王!平执原虎目一眯,精光已现,迅速拆开信看了一遍,仍小心折好,“此事事关重大,二位大人将信取来,那薛炳寻之不到,不会生疑?”

柳歇与长光相视一笑,柳歇道:“将军所虑极是。拿到信的当晚,我便仿迹摹写了一份仍让公公放回原处。那薛炳深夜初看密信,必定心惊胆寒,不会细看,否则依柳某拙劣小技,定在昨日迎候之时已遭不测了吧。”

平执原一笑,“柳大人心细如发,真乃人杰。”说话时,眼光却是不动声色地看向长光。二十多岁的年纪,清秀柔弱,真是不简单。

长光见平执原看他,也是笑了下,声音清细地道:“我等受圣上眷宠,自当竭力,不知平将军有何良策?”

平执原一沉吟,“此事须从长计议,麟王入关,之于朝廷,是险,也是机。而在麟王也是。匈奴在后,一出兵,麟王必求速战速决。如今,麟王在等,只有西边战事紧了,他才会动,二位大人,依平某愚见,一动不如一静,暂且当作不知,以图后计。”

柳歇沉默了会,看向长光,长光清淡地说了句,“长光全凭大人定夺。”

柳歇与平执原俱是一愣,不曾意想长光会将自己全然撇开在外。

长光见二人如此,一笑解释,“长光年轻资浅,又长居宫中,比不得大人与将军。皇上临行前有命,长光不得干预大人正事。二位权当长光只是一介随从好了。”

“公公过谦了。”柳歇与平执原只能作如是说,心下却是不敢怠慢。

柳歇看了看天色,向平执原道:“天色不早,我与长公公不便久留,稍后再来拜会将军。”

平执原点了点头,“如此,二位大人好走。”

平执原将二人送至营外,又派一队人马暗中护着,才回了营。在案前沉吟良久,提笔速定了一封信,犹豫了会,仍用蜡封了。“纪成。”

“末将在。”一个劲瘦挺拔的小将入帐抱拳一礼。

“你速将这封信送至天都闻府。五日内必到。不得有误。”

小将接过信,什么也不问,只又一礼,“是。”转身即出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