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雄略远筹(1 / 2)

上穷碧落 姒姜 3622 字 1个月前

元知盐通,木清嘉所贬之处临海,亦是一处港口,衙内无事,他便常与驻于此地的水师走动走动。因着公事上的往来与私交上的相逢恨晚,他没几日便与元州水师都统金相和相熟,于是,这二人便时常在一处喝酒论事。

这一日,木清嘉将先师苏凌的旧稿拿出来晒晒日头,好去一去霉气,忽然一阵风过,将书卷吹翻在地上。他正欲拾起,却见里头掉出一张纸来,细细一看,当即脸色大变。

“来人,备马。”他一声吩咐,立时赶往金相和驻地。

“金都统!”木清嘉拱手一礼,喘了口气,立时将人拉至望海亭里坐下。“都统!此事十万火急,还望都统大人立下决断!”

“什么事?你先别急,把话说明白喽!”金相和也是个性急之人,见其如此模样,心中不由一躁。

“嗯。”木清嘉从怀中抽出一张沾着点点黄斑的纸递了过去。“都统请看!先设水军,尽除南防之患,北出王师,辅以水师,奇夺麟州,则匈奴、藩祸可并除矣!都统觉得此法如何?”

金相和沉眉瞧了许久,心下转过不知千百,权衡利弊,反覆思量,只将拳头握得紧紧的。终于,他猛地一捶石桌,“是布局长远之策!然而,我等没有皇上钧令,如何轻动水师?一个不慎,反成谋逆!”

木清嘉深吸了口气,“都统!都统,你不觉得此法与皇上近年来所施之策不谋而合么?精强水师,购得大批军舰,再是此次水师剿寇已毕,却迟迟不招之入都述职,都统,种种迹象,俱是皇上深谋远虑之举啊!”

“可是……光是我同意成不了事!此事得让大都督决断才行!”金相和将木清嘉一把拉住,坐下,“你先别急!我即刻将此事报与都督知晓!”

“都统!”木清嘉沉郁地站了起来,“都统久在南防,不知天都局势!清嘉只怕……只怕那闻氏欲反!到时如若以朝廷辅政之名将都督拿去天都,岂不坏了皇上大事?”

金相和一愣,连日来的相处,他深知木清嘉并非一个危言耸听之人,当下,立即叫过亲兵,“立刻牵两匹马来!”他转过身,“你我速去平州,你当面与大都督讲清楚!”

“多谢都统!”

当夜,二人已抵达平州汀台,见过都督阮风之后,木清嘉将来龙去脉一一细说了一遍。阮风抿着唇在屋里四下转圈子,蓦地,他猛一抬头,直朝木清嘉看去,如电的锐目似是要将他穿透。

“我为何要相信你?朝中局势的确如你所说,但我又怎知你不是闻党中人,为了要制住水师而引我出击?”

“都督明鉴!家师名讳岳穹,正与皇上亲赴关外!清嘉再不肖,亦不会做出欺师灭祖之举来!”

“好!我就姑且信你!”阮风又踱了几步,复问,“没有皇上符节,水师如何能动呢?如若到时朝廷怪罪下来,这罪名你我可都承担不起……再者,闻党真能到如此地步?”

木清嘉再度抱拳一揖,“都督!依下官所见,朝廷的旨意只怕快到了!都督如若真不能决断,何不分两派行动?”

“此话怎讲?”

“先遣部分水师,北去瀛州,便是朝廷怪罪,也可声称是追袭倭奴。而都督留此暂等,如若朝廷真派人下来,就请都督再做决断!”

阮风沉吟片刻,头猛地一点,“好!金相和,本都督命你即领一万水师速去瀛州!”

“是,都督!”

“你,暂且留下!如若十日之内,朝廷未见旨意,本都督决不会留你到十一日!”

“悉听都督安排!”木清嘉亦答得斩钉截铁。

第二日夜,木清嘉正与阮风坐于堂内说话,忽听兵卒奉上一块金牌,“禀报都督,门外有一人自称皇上使臣,有急事求见。”

阮风朝木清嘉看了眼,“快请!”

片刻,长光便是满身风尘地被带了进来,手边还提着一个布囊。“都督,长光奉圣上旨意,速召都督率水师急去瀛州救驾!”

一听此言,木清嘉与阮风俱是松了口气。木清嘉认得长光,朝他连连施礼,“皇上料事深远!公公来得可真及时!比之闻党亦快了一步啊!”

长光淡淡一笑,将手中布囊一扔,“其实也未快多少,来时途中正赶上此人矫诏欲传都督入都述职,当下便被长光斩于马下。”

阮风满头冷汗,不禁朝木清嘉感激地望了眼,如若不是他前来,如若长光并未追上闻党之使,只怕他有负圣上所托!“好!鸣号!即刻点兵起程!”

五月十四,妫语撇下了众朝臣,乔装简行到了瀛州永治。行在永治还算热闹的街市上,他们一群十数外乡人的行头是极招人注目的。

“主子大可放心。麟王虽退回了麟州,但瀛州已遍布了他的眼线。不然,早先安排下的人马也不会一个消息也发不出来了。”知云小声地说着。

“孙须的兵马到哪儿了?”

“已到羽州大次了。”

“好。趁着闻诚对于孙须的戒备,正好方便我们动手。”妫语一身浅蓝的男装,发被高高束起,原本纤白的面上英气了不少,但在众侍衞中,仍显得孱弱三分。“对了,查得闻诚近日的行踪了么?”据报,闻诚已多日不在军中办事了。

“查到了。闻诚现下正下榻于‘千金堂’。”

“千金堂?”

“是一处妓馆,头牌姑娘是一个叫清绮的女子,据说歌唱得极好。”

“清绮?”妫语略为蹙眉,“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知云一愕,这么一说,他好像也觉得有些耳熟,然而一时却想不起来。

“走吧。去会会。”妫语欲叫人带路,却叫知云拦住,“主子千金之体,如何去得那种地方!”

妫语朝他看了眼,叹了声,“我知道你想再等等,可是知云,闻诚的事得尽早解决!否则一旦麟王先得了令符,可就前功尽弃了!”

“可是皇上,离子时尚有五个时辰,或者长光真的能请来水师!那皇上就不必以身涉险了!”去一个妓馆当然不会犯到什么险,然而,面对闻诚,还得面对他手下的几万精兵。平执原死后,瀛州的军权可悉数握在他手里,那道调遣军令的符节,在瀛州,可比圣旨都管用!他们十数人在此招摇过市,虽说是为了让左明舒心中有数,但同时亦是在犯险。闻诚的兵马迟迟未动,半是因为闻诚久久不在军中;但亦有可能他早已知晓,只等他们做出什么举动便下手拿下。自从昨晚初到永治,便已有数人在盯梢了。

“主子!摄政王一定也不会同意您这般轻身的!”知云见她迟迟不应,只好用出杀手锏。

妫语一怔,朝知云颇有些困惑地看了眼,“他交待你这么说的?”

“呃,不是。”

“算了!便再等几个时辰罢!”妫语手一摆,转身走入一家茶楼。

一过酉半,斜晖西沉,不一会儿,天色便暗下来了。妫语将手中的茶碗一搁,淡淡地抛出一句,“不用等了。”说即站起身,步出茶楼。

知云再度瞧了眼天色,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一行人转过几条街,便到了章台巷,这儿齐聚了南来北往的客商,自然也齐聚了供人买醉寻欢的秦楼楚馆。‘千金堂’正处于巷子的第三家,门庭修得富丽堂皇,朱漆金粉,显是修了没有一年功夫。

妫语在门前站定,抬头朝那大粉金字的‘千金堂’瞧了片刻,忽然转过头对知云吩咐道:“让他们拿着金牌给平执原之子平凯传个口谕:就说,令到之刻,暂行瀛州统将之职,调度兵马,将闻诚部将悉数拿下。”

知云犹豫了下,“主子,平凯只怕没那个军威。”

“眼下也只得冒一冒这个险了。长光还未将人马带来,平凯再不济,也可拖延些时间。”

“是。”知云安排下去,转眼,身边只剩下两名扈从。

“进去吧!”妫语吸了口气,迈步走出‘千金堂’。

“哟!这位客倌……”老鸨远远瞧见他们衣着不俗的四人,一路摇着团扇,轻移款步地过来,谄媚的笑才要把话说完,但在看到妫语有些严肃却绝俗的面容及身后二人的侍衞装扮,面色不由一冷。“奴家这店可不接女客!几位还是请回吧!”

妫语挑眉一笑,“老板娘好利一双眼哪!可是,这双眼居然没瞧出我今儿入了这个地儿,就没想着徒劳而回!”

“哼!”老鸨眼一冷,“敢情你今儿是来砸场子的?哼!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千金堂’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放话的地儿!”几句话一摞下,周围立时围上几个打手,四遭一群看客亦是明哲保身地站到一边看戏。

“哦?”妫语淡淡噙了抹冷笑,似是存心挑起对方的怒气,以便套出话来。

“哼哼!告诉你!老娘这店可是有靠山的!知道永治的当家是谁么?”老鸨提起靠山,表情又骄横上几分,“今儿他就在着!要是吵着了闻军爷,可小心你的脑袋!”

“放肆!”知云见她已说出了要点,便上前两个耳括子,一把将其双手反剪,压在桌上。

“啊!你们好、好大、大胆子!”老鸨猛朝着一旁的打手使着眼色,但瞧见了两名侍衞早已出鞘的刀,知道来真格的,俱一步步往后退去。

“闻诚在哪间屋子?”

“我、我、我不知道……”

妫语凑近她满施了胭脂香粉的脸,声音极低地道了一句,“你好好瞧瞧我!是不是与你那闻军爷有七分相象?”

老鸨脸色开始惨白起来,当今世上,与闻诚相貌能像上七分的,又有如此精壮侍衞的,会是谁?会是谁!“我、我,我……”她抖起来,浑身都开始发软。

“他到底在哪儿?”

“他、他在、在后园的桂堂……”话音才落,老鸨只觉背上一松,整个人顿时瘫在地上。天哪!她怎么会惹上这种掉脑袋的事啊!

一到后园,知云追上一步拦住妫语,“主子,等侍衞先进去拿下人,再进去吧。”

妫语微微颔首,片刻之后,屋内便响起几声惊呼与怒叱。接着,声响俱无。妫语这才举步跨了进去。厢房里燃着暧昧的薰香,有些撩人的气息缠在凌乱的床帐上。妫语轻轻坐在知云搬过的椅子上,点了下头。

侍衞这才拿出塞住闻诚嘴巴的布团。

“你!你居然敢到这儿来!”闻诚率先吼了出来,但因透着些许色厉内荏而显得中气不足。

妫语冷淡的眼扫过一旁仿似吓得呆了而一直盯着她看的女子,心下也未转过多少心思,只是简洁地道:“令符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