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雄略远筹(2 / 2)

上穷碧落 姒姜 3622 字 1个月前

“你休想!我……”

“闻诚,我以为你会怕死。”妫语唇角沾笑,眼神是冷峻而犀利的。

“我……我……”闻诚很想说出什么话来,但面对着知云抵在颈间的寒剑,从头到尾只能吐出一个字。

“皇上!民女知道!他的令符放在我这儿!一直收在我这儿!”蓦地,一旁一直不出声的姣弱女子忽然叫出声来。

“清绮!你这贱……”闻诚刚想大骂便又被塞住了嘴巴。

“你知道?”妫语打量她,很清冷的女子,即便在衣衫不整的现在,依旧有一种极稳的眼神。这样的人会因怕死而主动交待什么么?她有些怀疑。

“可是那个画着虎头纹样的铁牌牌?”

“松绑!”妫语挥了挥手,朝闻诚极冷地看了眼,知云会意,立时将他拖出厢房。转瞬,后园里响起数声尖叫,以及奔走呼号着“杀人啦!”的声音。

“皇上,您要令符,民女自当交付,只是民女有一小小心愿,望皇上能够成全。”那女子盈盈一跪。

妫语靠入椅背,瞧了她半晌,“你说你叫什么?”

“回皇上,民女清绮。”

“清绮?朕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你?”这女子的眼神太过镇定,一定不是初见她。

“民女何德何能,自然无福得见皇上。”

“你有什么心愿?”

“请皇上容民女单独禀明。”

“皇上!”知云欲说什么,却叫妫语拦住。

“你们退下。”

知云朝清绮再度看了眼,心中犹疑,但也只能退出屋外。

“皇上请用茶。”清绮小步跨过翻倒的椅子,奉上一盏清茶,竟对于满室的凌乱视若无睹。

妫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慢慢端起茶呷了口,入味的是极苦之后的回甜,茶倒是好茶,且有一股异常芬芳的清新之气。她不由又喝了口,忽然觉得这茶颇有些神似其主的神气。“你有什么心愿?”

清绮一笑,很浅很媚的那种,“皇上不要先看看那令符么?”

“朕未达你心愿,你会拿出来么?”

“会。”清绮转身就从床头一个梳装匣子里取出一块铮铮发亮的牌子,映着烛光,上头虎头人身蛇尾的图腾,正是碧落供奉的武神。她将令符递上前。

妫语正要伸手相接,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抬不起手来,身子一软,就要滑下椅子。“你……”一句话都吐得那么吃力,声音微弱,恐怕是不及向屋外的知云呼救了。

清绮上前轻轻将她扶起,继而将她放倒在床上,以一种极轻的耳语在她耳边细细地说着,“因为民女知道,民女的心愿定会达成的。呵呵。”

她轻轻一笑,幽幽的气息拂在妫语的颈边,吹起一阵鸡皮疙瘩。妫语看向她,她正慢慢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那把湛然如一泓秋水的利器正缓缓地靠近自己的脸颊。可是,这女子的眼神却是镇静的,手也很稳。显然早有所谋!她到底是谁?

“皇上一定在想我到底是谁吧?”清绮依旧轻轻地说着,而这把匕首也随着她的话滑过妫语的额、眉、眼、脸颊,冰凉的触感如蛇一般在脸上蔓延,让妫语头一次感到一种无法抵御的恐惧与恶心。

“皇上一定不记得承建八年春里的那次微服出行时曾吹的一支笛曲了,当然更不会记得只因你皇家内事,却将一个无辜女子发配瀛州的事了……”她依旧笑得浅媚,但妫语却感觉到脸上的那把匕首,寒意更甚。

妫语紧着牙关,将头别开,在累出一身汗的同时,她亦看到了那把挂在墙头的琵琶,忽然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皇上终于想起来了么?”她缓缓站起身,取下了挂着的琵琶,“民女其实有两个心愿,第一是让皇上有机会再听民女弹一次琵琶,第二,就是要看看皇上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她很软的一笑,便坐定在床头一边,五指轻勾,丹手一扣,复一捻,一串似幽似怨的曲声便袅袅响起。“寂寂青楼大道边,纷纷杨花绮窗前。池上鸳鸯不独自,帐中春帏还空然。屏风有意障明月,灯火无情照独眠。天都春风早吹度,奈何桃李片时妍。我心欲付瑶琴诉,一曲宫词痴心叹。裁就尺笺复饲鲤,传情鸿来路几千?想君胡如咏《蓼萧》,红烛寒光只梦残……”一曲近尾,却忽地调声一变,曲风更显幽怨泣诉。如果第一折是幽多于怨,第二折便是怨胜于幽了。“柳丝难系君征蹄,翻看有情更无情。把情思咏尽,把肠儿望断,空一守孤鸾镜。夜夜相思难成眠,君期未有定。可知花落为谁零?可知红颜只薄命?一朝醉,幡然醒。不过泪儿空垂,身似浮萍!”

曲终音不散,清绮唱功的确绝佳。妫语深思地看着她,许多记忆串起,难道她真的喜欢闻谙?

“皇上,民女心中有人,却不是那闻谙闻诚。民女接近闻谙,不过是想瞧瞧闻家;民女接近闻诚,不过是因他的面貌与一个人相似七分!”清绮将匕首轻滑过她的衣衫,那把似能削铁如泥的匕首立时将所到之处的衣帛滑开。

妫语只觉胸口一凉,那匕首已抵在心尖。凉气逼入,是湛凉湛凉的,但是肌肤间却流窜过屡屡热流,让这冰冷更为敏感。

“皇上可知我在那茶中下了什么?”清绮将匕首往上一挑,在妫语脖子处滑出一痕血线。“那叫‘温柔乡’,温柔入骨,绵软无力。这是招待客人用的,自然还另有些效用。”

妫语闭了闭眼,极尽吃力地挣扎出一句,“你会死的!”

“无妨!民女是早就死了的人,并无什么可怕的。皇上治国治民,不是有句话么?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是不是?”

守在屋外的知云拼命搜刮着记忆,方才,方才他听的那首曲子有些耳熟,到底在哪儿听过呢?正这裏苦思冥想,却见大门处猛地奔过两人,知云颇吃了一惊,来人正是孙预与金相和,而孙预手持着马鞭,显是一路赶来此处。

“王爷。”

孙预看到知云,心下微舒了口气,“公公,这位是水师都统金相和金将军。”

一听水师赶到,知云满目喜色,“啊,金都统,可把你盼来了。长光呢?”

“哦,路上已碰着他,他现在正去协助平凯将军办事,阮风都督的水师也快到了!”孙预朝四下里扫了眼,“皇上呢?”

“正在裏面问话。”知云忽然间有些迟疑,“问一个叫清绮的女子,闻诚的令符就在她手上。”

“清绮?”孙预似乎有些熟悉,蓦地,灵光一闪,“可是那个被发配瀛州的清绮?”

发配瀛州?啊,知云脑中记忆恍然连成一片,就是那个与闻谙纠缠的歌伶。对了!就是那天去王熙府上碰上的歌伶!“糟了!”他转身便想望里边走。却见孙预早他一步已推门而入,瞧见帐中一把匕首相对的场面,顿时心中惊得肝胆欲裂。“把刀放下!”

妫语闭着的眼在听到这一声音后顿时张了开来,一种无与伦比的欣悦满涌在心底。还能见到他!还能见到他!

“啊!”一声惊呼,清绮手中的匕首钉入一侧床板,细嫩的手背上一枚铁钉穿手而过。知云冰冷着双目,侧身拦住还搞不清楚状况,正想进屋瞧瞧的金相和。

孙预见匕首一落,立时上前将人扯开,眼神疾掠,正看到妫语欣喜而委屈的泪光,以及零落的衣衫。他立时解下自己的战袍,裹住她,一把抱起。“没事的,我立刻带你去看巫弋!你不会有事的!”

“看着她!”孙预话音一落,立时抱着人奔出厢房,跨马而去。

迎面碰上疾驰而来的长光,孙预也不及招呼,只一心想快些赶到巫弋处。长光纳闷,直到见着一脸铁青的知云,才知道出了事,“怎么了?”

知云阴郁着脸,直瞪着倒在地上捧着手直咬着牙不作声的清绮,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长光,我先去看看,这人交给你,别让她跑了!”

长光凌厉的眼棱扫过地上的女子,一字一顿地道:“她跑不了!”同在屋中的金相和只觉烛光一亮,随着一声凄厉的惊呼,清绮已晕了过去,手腕脚腕之处均有血痕。而长光的剑已还鞘。

巫弋看见孙预一脸铁青的面色,知道出事,立时避嫌地将人引到马车上。解开袍子一看,妫语已陷入半昏迷状态,面色艳红,呼吸不稳,眉目间隐隐透出一股媚态。孙预脸色一变,继而有些阴狠起来。

巫弋瞧着更是眉头一皱,极快地把脉切诊,只觉入指脉相洪大而中空,且有如弹石。她心中一惊,“这是热毒?!”

“青楼里的药物。”孙预并不知巫弋这一声惊呼后头的深忧,只以为她是在问怎么会中这毒。

巫弋长叹一声,“王爷请先回避一下。巫弋要下针。”

孙预迟疑地望了眼紧闭着双目的妫语,转身欲待下车,却见手蓦地被抓住,仿似突然来了力气,只紧紧地抓住。

巫弋瞧见,只得点点头,同时褪去妫语的衣衫,取针。孙预微别开脸,只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屏息坐在一侧。

一个时辰后,巫弋才舒出一口气,收针,同时将衣衫整好。“王爷,暂且没事了。”她擦擦额际的汗,满手都是湿意。

孙预回脸看她,急切地审视中焦灼立见。

“皇上现在睡着了,受了惊吓,先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我陪着她。”孙预淡淡一应。

巫弋瞧见两人交握的手,叹了一声,步下马车,而车下,正是已站了一个时辰的知云。

“祭司大人,没事了么?”

巫弋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没事了。”

知云听出不对,“怎么?”

“那毒生性至寒,一遇热毒,只怕必会反扑大冲。前段日子好不容易有些调养过来的病情,算是前功尽弃了。”巫弋说得仍有些保留,这寒热相冲,只怕难救了!

知云缓缓抽了口冷气,呆了半晌,继而眼神狠戾,直欲杀人。

“知云么?”车上孙预似是听到了知云的声音。

“王爷。”知云接过巫弋示意的眼色,收敛了下脸色,登上马车。

“将‘千金堂’的老鸨处以极刑,其他馆中女子尽皆发配泷水。至于那个清绮,绫迟!”孙预吩咐得极冷,却正中知云心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