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3>郑易写的信</h3>
陈念:
见信平安。
这是给你写的第九封信,我在想写到第几封你才会回信。随意说的。其实没关系,我知道你会看。
自从那天告别,也不知道你最近状态如何。我找小米打听,她说你过得很平静。
我相信小米说的平静。因为你和我见过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陈念。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一年过去了。我曾打算每月给你写封信,无奈实在太忙。
曦城这边一切都好。北野也过得很平静,还是我以前和你讲过的,每天做工,学习。
上月他们给组装厂做设备组装,这月帮机床厂磨零件。
他很聪明,什么活儿都是一沾手就会。昨天他又立功了。他帮机床厂打磨的零件,尺寸误差创纪录地缩小到0.1微米,我不太懂什么机器耗损率之类的专业术语,可听管他们的同事说,那等于为机床厂节约了上百万。
同事还说,北野挺懂事,和其他人态度不一样;有的人破罐破摔混日子,他却很努力认真,想学东西,也想提早出去。
他成熟了,听说有次他的室友偷拆了你写给他的信,他进来这么久,唯一一次情绪波动,差点打起来,但最后没有。
他忍下去了。
他一直都表现很好,就是话特少,给他们上文化课的老师和他年龄相仿,人挺温柔随和,也撬不开他的嘴。
她和我说,北野学文化课也很认真,但对老师不尊敬,见面都不打招呼。我开玩笑说,他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见你。
我上星期去看过他,他好像又长高了;陈念,你长高了吗?
但人还是那么瘦,你应该也一样。
对了,有些事发展到现在有了点成果,想和你讲讲。从去年开始,我申请组织了防范和抵制校园暴力的活动,上边挺重视。到现在,有了好结果。
看来,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只有不够投入的重视和精力。
所以我常在想,如果当初在曾好和魏莱闹到局里的时候,有人,比如我,给予足够高的重视和精力,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陈念,我始终欠你。
到了现在,我仍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因为轻易许下承诺,因为辜负你的信任,因为没保护好你;以致你对我处在的群体持质疑态度,以致后来你在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找不到正确的路。
但我知道,你又会淡淡地说,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总是那么冷静,你总是把事情看得通透。
不过陈念,我时常在想,我很想知道,现在的你,是否还相信,相信真,相信美,相信善,相信“相信”本身。
如果是,我将万分感激。
郑易
2016年10月29日
<p/><h3>陈念写的信</h3>
郑警官:
你好。
一晃,过去四年了。
提起笔,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学业顺利,我在继续读硕士。
写这封信是因小姚警官说,北野是在假释期间离开曦城去异地,我得写点书面材料证明他的状态和我的状态是正常且积极向上的。我不知道信算不算书面证明。
八月底去接北野的时候,没见到你。小姚警官说你去北京开会了。
说起去接他,有件小事。他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除了一身衣服,什么也没有。那时我很紧张,怕我买的衣服不合身,没想他穿上刚刚好。我听说,出来的人,旧衣服要烧掉,可以烧去晦气;但他说不用。
他说,再也不烧衣服了。
还说,烧了衣服,也烧不掉人做过的事,走过的地方。
我说好。
那天好像还在眼前,结果两个月就过去了,小姚警官又打电话催书面材料。我想,书面材料也是给你看的,要“正常”,要“积极向上”,就给你写封信吧。
几年间,你一直给我写信,我其实感谢,因为你总讲北野的事。我担心他报喜不报忧。看到你的信,得知你定期去看过他,我才安心。
我从不回信,因为,我不想和你说话。我知道你在帮罗婷她们,我心裏有不平,为什么不早点阻止魏莱,为什么还要帮罗婷她们?
她们一次次被给予机会,可我和北野遭受的痛苦呢。
四年前的那个晚上,我憎恶那座城市,憎恶出生在那座城市的每一个人,包括你,包括远在城市之外的母亲,包括很努力想长大却总是弱小的我,包括那些分明是同龄人却依仗着不知道谁给的庇护和权利而比成年人还可怕的对手。
但,那晚的情绪,渐渐淡了,现在的我已经无法确切描述。因为时间把它们筛走,每当我回头看,我以为会看见悲伤,可那段时光留给我的,是桑树,和路灯,秋千,和耳环花,话梅,和小熊软糖,还有夕阳里烤面包的香味。
或许因为那晚,睡在北野床上,他抱着我,分走了一半的痛苦。我感觉到,他拿走了一大半。不过,这种体验你们谁都不会理解。
只有他和我知道。
从很早开始,我就把罗婷她们淡忘了,却也不说不上是原谅。
学法这么多年,看到了好,也看到了不好,
课上也说到过青少年犯罪,讲法的老师总说,解气式的处罚会造成罚大于罪,破坏法律根基。说尤其青少年,在最该求学和塑造人生观的时候失去一切,出来更容易走上真正的邪路,污染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