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面对秦教习的真诚教诲,苏渐话临出口时,却变成:“先生教训得是,以后学生定当不畏强|暴,勇往直前!”
“这才对嘛。”秦玉满意地说了一句,然后又盯着苏渐看了半晌,直到苏渐快被他看得发毛了,才轻叹了一声,说了句,“唉,可惜了,空有如此血脉啊。”
秦玉这句话,别人都听得莫名其妙,而苏渐却是身躯一震,平淡目光忽变得十分炽烈,灼灼地看向秦玉。
刹那间,苏渐已经明白了,这秦玉的人脉恐怕不是一般的强大,想必已经听说了他那段龙血者的秘训往事。
想通这一点,苏渐不卑不亢地回道:“确实有些可惜,但学生并不后悔。世事变幻,唯看缘深缘浅,此事只是造化弄人,学生并不难过。”
“你能这么想最好。那段经历,得而复失的力量,并非你的唯一结果。”继续抛出心灵金句的秦玉,声音忽然转低,轻轻说道,“不要奇怪我知道你的事。要知道,那厉华楚,是我的好朋友。”
“原来如此!”听到这个名字,许多往事一齐涌上苏渐的心头。在自己那段灰暗的岁月,如果说无名山庄中,有谁值得苏渐记住,就是这厉华楚。
厉华楚是他一同受训的龙血者中的佼佼者。他的血脉与龙族吻合度最高,几乎接近百分之百。
虽说苏渐最开始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但就龙血契合度而言,却还是比厉华楚稍逊一筹。
当然,这些对现在的苏渐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他听到这个名字,心中能涌起一阵暖意,完全只因为一个原因:当初自己龙境归来,记忆全失功力消散后,许多以前对自己奉承的“好友”,无论男女,几乎全在一夜之间翻脸。这些人对自己多加羞辱,宣泄着以前一直压抑伪装的嫉妒愤恨。
厉华楚,也只有厉华楚,这个人中龙凤一样的人物,纵在苏渐落难之后,依旧好言安慰,并把苏渐从那些嫉恨者的私刑拳脚下解救出来。
“和厉华楚认识啊……”苏渐看着秦玉儒雅的外貌,心想道,“能和厉华楚这样的人物认识的人,果然不差啊。”
就在他转念之间,这时候本来只是远观的同学们,也都涌了过来,以他们爱戴的秦老师为中心,围成了一圈。
当然,这时候刁正已经找了个机会,灰溜溜地跑掉了。背后的唆使者高敞,也早就郁闷地离开了。
这时候大家围上来,七嘴八舌说的都是秦玉刚才那惊人的星流术。
“果然不愧是星流术啊!”只听有人说道,“刁正手底下的功夫我知道,那紫焰轮已经炉火纯青,十分强大。秦老师谈笑间就让它灰飞烟灭,这星流术果然不愧是仙穹神灵赐下的最强法门啊!”
“谁说不是呢!全拜仙穹的赐福。”其余众人也都纷纷附和。
原来这星流术,不仅是现在人族最强绝学,还是寄托人类复兴希望的唯一武学。
说起来,两百年前在龙族侵攻中人族的大溃退,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不少龙族背生羽翼,拥有能够飞翔的能力。
这样一来,习惯了在地上面对面战斗的人族,忽然面对来自空中的强大打击,很快一溃千里,也就不难理解。
当溃退的神州人族在横断山脉以西勉强站住脚后,就开始痛定思痛,反思战败的原因,寻找应对之策。
很显然,“学会飞”,就成了他们最首要、最急迫的问题。
两百年来,也不知多少高人苦心钻研,最终他们从横亘神州大陆天顶的星海晶河中获得了突破!
星海晶河,横跨天顶,永不消逝;与银河平行,却比之光辉灿烂许多。
星海晶河的光辉普照大地,蕴含巨大的能量。虽然神州之人不能将它直接吸收,却可以通过采集妖兽魔植吸收星辉凝结成的晶石,来间接利用星河的能量。
从这些晶石入手,人族终于发展出“拟态星流术”的奇异技能。
拟态星流术,是指通过特殊的秘籍,激发身体筋脉中蓄积淬炼的星辉之力,让身体覆盖一层星元光甲,同时还与灵魂相通,进行控制。
星流术不仅能大大提升攻防能力,拥有特殊战技,更重要的是,它让人族的个体,第一次拥有光之羽翼,从而短时飞翔!
就像刚才让秦玉凌空飞击的火焰之翼,就是他“烈火天鹰”星流术的独特光翼。
而星流术的“拟态”最重要。拟态即修炼星流术的基础技能到一定地步,便可与灵禽、妖兽、魔植举行“融魂”仪式。
在这仪式里,必须先打败它们,使其成为虚弱状态,然后再沟通融合双方的灵魂。
也只有融魂成功,星流术才真正练成。因为只有经历融魂拟态,星流术的星元光甲才能模仿融魂对象的形态和能力,凝聚成形态各异的光之羽翼。
这一点,对一直被动挨打的人族,实在太重要了!
毫不夸张地说,能短时飞翔的星流术一出现,便给予了一味沉沦绝望的人族信心。上至朝堂,下至江湖,星流术彻底改变了苟延残喘的人族方方面面。
而对穹顶星海晶河的来历,从来都是众说纷纭。有人说那是上古诸神大战中,强大神灵同归于尽后散入天顶的灵力光辉。
也有人说,那只不过是游弋宇宙鸿蒙的巨大远古神兽,喷射出体外,用来传宗接代的精索或是卵囊。
而当星流术出现后,这样的争论就结束了。所有神州大地之人都开始相信,星海晶河的存在,一定是远古祖宗神仙,对后辈子孙的庇佑和祝福。
于是,横亘诸天的星海晶河,在神州人族的心中,闪耀着圣光,宛如传说中缥缈于仙穹之顶的净琉璃。如净琉璃一样永恒闪耀的星海苍穹,也被所有神州人尊称成为“仙穹”。
只是,源自于仙穹星海晶河的星流术,虽然有着划时代的意义,但让人失望的是,星流术不仅学习过程极为艰辛复杂,对习练者的体质也有着苛刻的先天要求。
所以放眼整个人类王国,能成功修炼星流术的人,满打满算不超过一万之数。
一万,这离主战者的预期,也差得实在太多了!
还别说这一万已经不少,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神州人族经历了恶龙浩劫损失了九成的人,但现在毕竟除了华夏国之外,还残存有七个主要的人类古国,它们是:北地天雪国、西方大漠国、西南万花国、东南云山国、更南神木国、最南梦泽国,还有分踞神州南北两侧偏西岛链的沧海国。
经历了两百年的休养生息,这八大王国也算人丁旺盛。所以一万个星流术拥有者,听起来挺多,散到八大王国中去,实在跟把一把芝麻撒在沙地里差不多。
星流术的知识,倒也不是什么人都知道的。苏渐对此比较熟谙,完全和无名山庄中的经历有关。
不过既然提起星流术之事,苏渐再想起那些名字奇怪的七大王国,也忍不住苦笑一声,心中哀叹:这些人族国度的百姓被恶龙侵攻后,无论贫富还是贵贱,都背井离乡,逃入蛮荒。曾拥有无上荣光和骄傲的千年王国,已变成以当前栖息地特征命名的小国。这其中滋味,连苏渐也觉得无限辛酸。
苏渐正黯然伤神,却听得人群中有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道:“秦老师的星流术当然厉害啦,如果星流术不高出几个层次,那怎么整个人族中,也才只有不到一万个人能掌握星流术呢?”
很明显,这位女同学,也对星流术挺懂行。
“一万个人啊……唉!”顿时就有人垂头丧气,叹了几声气。
不过也有生性乐观的,便藉着这个机会热切问道:“秦先生秦先生,您看看我这身子骨,有可能修炼星流术吗?”
“对啊对啊!”这问题问到很多人心坎儿里了,顿时现场响起一片附和发问声。
“各位,都静一静。”秦玉双掌做了个下压的姿势,微笑着问道,“我先问一个问题:大家是不是觉得老师这星流术很厉害?”
“那当然!简直太厉害了!”围观学生众口一词地回答。
“嗯,是厉害。如果你们看到过古玉妃先生,施展幻系星流术‘幻影灵狐’,就会觉得更厉害。不过——”秦玉的表情忽转严肃:“星流术是厉害,但你们可知道,我这拟态高原火系雄鹰的‘烈火天鹰’星流术,习得过程可称‘惨烈’。我是在北方星降高原上,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和火羽苍鹰殊死搏斗,差点死掉后,才偶然抓住时机,与其‘融魂’而得!”
“啊?”听他这么一说,本来还怀着期冀的学生们,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见大家气馁,秦玉摇了摇头,笑道:“怎么这么没信心?大家只要好好上金、木、水、火、土、风、雷、光、幻、冥十系中任意一系星流术基础课,到了二年级末,学院自会组织统一的星流术拟态进阶试炼。到那时候,大家进入特定的试炼地,若是基础打得好,又有天赋,自然可能和灵兽融魂得到星流术。”
“真的?”低年级的学生头一回听到这事情,顿时人人两眼放光,十分期冀。
饱经打击的苏渐,这一刻也同样眼神灼热地看着秦玉,对一年半后的星流术试炼充满了期冀,希望能发生奇迹。
当演武场中的众人渐渐散去,唐求忽对苏渐说道:“你刚才听到试炼的眼神,倒和秦先生提到古玉妃先生时差不多,那叫一个贼亮。”
“是吗?”苏渐想了想道,“很正常啊,我想变强,万一有机会能修炼成星流术,也就不用受刁正这种小人的气了——咦,你刚才说秦先生什么?”直到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嘿嘿,果然入学比我晚,消息不如我灵通啊。”唐求两眼一眯,悄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这秦先生可是暗恋着人家古玉妃古教习呢。”
“可别瞎说,”苏渐郑重道,“咱们做弟子的,不该在背后乱嚼老师的舌根。”
“当然不是瞎说!”唐求赌咒发誓道,“这是我亲耳听说,亲眼观察到的。要不你想想,咱学院里十系星流术老师全有,怎么秦玉光提自己和古玉妃呢?”
“这倒也是。”苏渐应和一声,想了想道,“其实也正常,古玉妃虽是幻系星流术教习,但也就二十出头,正当妙龄,兼之风姿热辣……”说到这裏,古玉妃那婀娜的身形、艳丽的面容,就浮现在了苏渐的心头。
说起这古玉妃,还真是灵鹫学院中名头最大的教师了。古玉妃面容艳丽姣美,身材凹凸玲珑,更特别的是,和当下比较保守的女子风气不同,古玉妃行事出奇的火辣奔放。
别的不说,就看她最喜欢穿的衣着,就是一身火红的紧身衣裙。这样的打扮不仅将她火辣的身材衬托得一览无遗,还特别省布料,不仅腹部和大腿袒露,就连胸前也是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肤。特别是,那片“偷工减料”的红绸抹胸,根本遮不住那一对汹涌澎湃的玉峰!
于是古玉妃的雪肌玉体和火红裙衫交相辉映,真如同一曲冰与火的欢歌!
这样的女子,甭说在灵鹫学院,就算放眼整个天下,也热烈奔放得紧。可能也只有在某些开放的龙族国度,才有她这样的女子。
当然,也只有灵鹫学院这样求新务实的新式官学,才能容得下古玉妃这样作风的女子。而她这样离经叛道,虽然背离主流价值,但对男子而言,却有一种致命的杀伤力。
所以在灵鹫学院中,就连苏渐这样的新人,也早就听闻她的大名了。
心中想着古玉妃的形象,苏渐偶然瞥了唐求一眼,却见这位好兄弟现在正是一脸痴獃之形。他两眼目视远方,空洞无物,嘿嘿傻笑,嘴角还流下一丝口水……
看见他这样子,苏渐立即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这家伙,整天就是不想正事。”苏渐笑骂一声,也不打扰他,只是轻轻地自言自语道,“刁正这厮,今天前后两次攻击,倒像是跟我下死手啊……”
苏渐忽然变得有些出神。他望着远方灵鹫山谷间不时出没的烟云,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轻轻地自言自语:“刁正此人,与我无冤无仇,竟为讨好高敞,就轻易对我下了杀手。这样的人,也不能留了……”
“啊?”刚才陷入幻想的唐求,这时候却正好回过神来。他听到苏渐的话尾,立即吃了一惊道:“苏渐,你说谁不能留了?”
“没说什么。”苏渐摇了摇头。
“别骗我了。当我是兄弟不?”唐求恼道,“我分明听你提到‘刁正’。”
“不错。”苏渐看着他,双眼亮若星辰,“就是他。我已下定决心,若有机会,就将此人除掉。”
“啊?”真从苏渐口中听到证实,唐求还是吃了一惊。
吭吭哧哧半晌,唐求才说道:“按理说,刚才这厮竟对我二人下死手,我也有报仇之心。只是,毕竟他是灵鹫学院的学生啊……”
“这个你不用管。”尸山血海、荣辱剧变,其作用终于在少年身上体现出来。
只见这时苏渐镇静从容,手按血歌剑柄,看着唐求,淡淡说道:“惩奸除恶,怎会冲动从事?自然要保得万全。再说了,如果接下来这厮不再主动挑衅,我也就将他放过。”
“那就好,那就好。”胖子唐求毕竟胆小,听苏渐缓和了一下说法,便连连抚了抚自己胖大的肚腩,感觉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见他如此,苏渐只觉好笑。他捣了唐求肩膀一拳,笑骂道:“胖子,你偷看师姐师妹的胆子呢?我等大好男儿,快意恩仇,没什么好怕的。再说了,你也别太担心。如果真要对付刁正,我还有一条理由,便是他会妨碍我的公务。”
“什么公务?”唐求好奇地问道。
“别忘了,我还是玄武衞。”苏渐悠悠说道,“查访血义盟乱党,不仅是我玄武衞每个人的职责,还是大统领亲自跟我颁下的任务。胖子,你说,如果刁正蓄意把我杀死或打残,是不是阻碍了本衞的重要公务?”
“得了吧,说得跟真的似的。”唐求回敬地捣了他肩膀一拳,不以为意道,“血义盟乱党,朝廷天天喊着要抓,可真正查出来的有多少?”
苏渐闻言嘿嘿一笑:“怎么,唐兄,看你这说法,难不成你是血义盟的?”
“我滴妈呀!”唐求一听,连忙一缩脖子,连连告饶道,“玄武衞苏大人啊,小弟有多大胆子你也知道!最多就偷偷看看师姐师妹。再说了,就算我有心加入,那血义盟也不要我啊,勉强加了,不出第二天就要暴露!”
紧张地说到这儿,唐求忽看到苏渐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即醒悟过来,叫道:“哈,原来你是在吓唬我,真是可恶!”
“不过不管怎么做,我唐求已经认了你这个好兄弟,”唐求表情忽变严肃,说道,“苏渐,无论你要做什么,哪怕就是宰了姓刁的那混蛋,兄弟也支持你。但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要先顾及安危,保住自己这条命。”
听得这话,苏渐看着唐求,心中十分感动。
却见唐求手指演武场外,郑重说道:“苏渐,你看,这个师姐,那个师妹,还有那边几个——她们个个都是青春妙龄,风姿绰约,多么美好啊!若是兄弟你早死了,这世上如此美妙的风景,你就都看不到了。你说,是不是——”说到这儿,唐求忽觉有点不对,扭头一看,便连忙招手大叫道:“兄弟你别跑啊!我还没说完呢!这些都是我多年积累的生命感悟,我这是在认真跟你分享啊!”
灵鹫学院的岁月,像这天演武场中这样火爆的日子,也不常有。
在这场风波之后,无论刁正还是高敞、曹良,都好像一夜间偃旗息鼓,再没来找苏渐麻烦。
苏渐很享受这样的日子。他白天穿梭于学院各大课程间,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各种文史或武技知识;晚间他就回到京华城应付下当值差事,再回到自己陈旧的屋中入睡。
这样的日子非常有规律。作为乱世中人,苏渐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也不错。
只是,也没过多少天,他便遇到了一个突发状况。
这一晚,他刚从灵鹫学院出来往京华城赶,还没出学院山门,就听到路过的学生议论纷纷,说学院中又有学生失踪了。
一听这话,苏渐想起轩辕鸿大统领的重托,便立即行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打听到第一手情况。
原来,傍晚,有一位叫鲁修文的二年级学生,刚吃过饭,跟要好的同窗打了声招呼,便去鹿鸣森林附近散步。
没想到还没过多久,在鹿鸣森林外面的学生,便听到林中一声怪异的惊叫。他们急忙赶过去,却只看见鲁修文的随身物品散落在林间小溪边,他本人却奇怪地消失不见了。
发现异状的学生立即在附近搜寻,却发现地上并没有可疑的脚印。立即又有人想到,是不是掳人的凶徒利用溪水,顺流直下掩饰行踪?
但他们沿小溪上下搜寻了很远,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痕迹。
于是,和前几次奇怪的学生失踪案一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因为有了以前的事情作铺垫,现在知晓此事的学生,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好像已经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样的怪事。
他们现在只是议论议论,提醒要好的同伴小心。除此以外,也就不再做任何事。
但苏渐却不一样。他想起大统领秘密交代的任务,立即快步如飞地朝鹿鸣森林奔去。
此时黄昏已逝,夜色笼罩大地。今夜星月的光辉并不明晰,只有天边残余的几缕晚霞,为苏渐提供着仅有的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