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月光下,女先生美丽的眼眸中,忽然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苏渐显然察觉到眼前人的变化。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惊觉,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如果让古玉妃误解,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乘虚而入”、“乘人之危”?
于是他赶忙又笑嘻嘻道:“好吧,说实话吧,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吴山云这厮在玄武衞中,挡了我上进的路啊!”
“哼,我不信。”美丽动人的女先生撇撇嘴,又恢复了平日那种热辣炫烈的做派,大声道,“我,还是喜欢并相信你前面那句话!”
扔下这一句,连带着一串燕鸣莺啼般的娇笑声,美丽的女先生已扭动着诱人的腰肢,在月光雪地中妖娆而去了。
再说霍修诚。
他这样的老江湖,怎会没有些黑白两道的资源?
从苏渐那儿得到血义盟铁血锄奸组的关键消息后,他很快就动用手头的力量,跟对方搭上了线。
谋划已定,霍修诚表面却装作不敌吴山云的气焰,一改先前处处针对的做派,开始向吴山云低头。
见他如此,吴山云气焰更盛。
到了这一日,霍修诚命人请来吴山云,十分客气地交给他一个出城执行的任务。
大家都不是傻瓜,霍修诚交代的这任务,显然是个肥差。
本来以两人之前的对立,这种情况下吴山云本应该保持应有的戒心;但很可惜,这些天霍修诚一系列的示好和让步,铺垫得实在太好了,便让吴山云失去了应有的警惕。
他很愉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带着这些天来培植的几个亲信,趾高气昂地上路了。
他这时还不知,当他踏出城门时,他的结局便注定了。
当他带着那几个所谓的亲信,走到一处荒野偏僻小径时,蓦然从半人多高的荒草中蹿出七八条黑影!
“狗叛徒,拿命来!”当为首一人吼出这话后,吴山云这行人顿时便知道眼前是怎么回事。
“弟兄们不要怕!”吴山云大声呼喝,意图给自己的部下打气。
谁知道,他这几个所谓的亲信,这时候全都露出了真面目!
他们也没说什么,而是衝着包围圈地空档,飞奔而去。
而他们和血义盟的杀手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默契;当他们突破包围圈时,所有血义盟之人竟是袖手旁观,丝毫没有攻击。
“原来今日之事是个陷阱!”吴山云的心,霎时冷了半截。
眼见危机深重,本来他还想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逃过这一劫,没想到那些沉默的血义盟杀手们丝毫都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们只是无声地一拥而上,刀枪并举,那雪亮的锋芒灿烂闪耀,霎时照亮了阴沉的荒野。
就算到了这个地步,吴山云还幻想着能凭自己一身惊人的艺业,杀出一条血路;但很快他再次失望了。
作为前同伙,血义盟对他还不知根知底?这次难得玄武衞放水,他们还不倾尽全力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别看就派了七八个杀手,若真论起来,这裏面倒有一半人的实战功夫超过了吴山云。
所以没过多久,吴山云就在一长串惨叫声中重创倒地,眼见就是一个乱刃分尸的结局!
只是就在这时,幽沉的云空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围攻的血义盟之人齐齐一惊,扭头看去,却见低沉的云空下,一个矫健的玄武衞少年武士,正骑着匹白马朝这边急冲过来!
这裏毕竟是京华近郊,血义盟杀手刚才能肆无忌惮行事,无非是仗着精确的情报;现在见有玄武衞的人急冲过来,他们一时弄不清究竟何意。
不过这时,那首领之人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当众人看向他时,他便做了一个手势。转眼间,他们这群人便如流水般四散离去。
这时候,在地上重伤挣命的吴山云,见敌人退却,也是又惊又喜。
“怎、怎么回事?”虽然出气多、进气少,吴山云还是忍不住很是好奇。
这时只听一阵马蹄声,便见得苏渐忽然疾驰而出,勒马于吴山云近前。
“怎、怎么会是你?”见是他出现,吴山云惊喜非常,忙挣扎着叫道,“苏渐,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救你?”苏渐一个漂亮的下马动作后,紧走几步来到吴山云跟前。
他盯着地上重伤之人看了半晌,忽然开口道:“吴山云,我还真的很佩服你。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能作伪假装。你以为,一个你几次三番想杀死之人,能来救你?”
“呵呵……”吴山云闻言忽然笑了。
“确实,都到这时候了啊……”吴山云流露出几分伤感,但很快他便拼着最后的力气,厉声叫道,“没错!是我几次要杀你!火枫林是我,迷雾谷也是我!只不过你不要忘了,我现在可是你的同袍!”
“同袍?哈哈!”苏渐仰天大笑,“不敢!我苏渐哪敢有你这样的同袍?我方才分明看见你和乱党勾结,只是不知何故起了争执而已!”
听得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吴山云顿时崩溃;他这时没有了其他任何想法,只在后悔一件事:本来,自己以为要先在玄武衞中立足,然后再对苏渐这狗贼下手。没想到他的狠辣程度竟然还超过了自己,这些天枉费自己还在跟他虚以委蛇,他却竟然就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对自己痛下了黑手!
意识到眼前这少年很可能比自己还要坏时,吴山云没了任何花言巧语脱险的幻想;他立即拼尽全力,转过身子就朝后爬。
还别说,毕竟吴山云底子在那儿,看着快死的人,这一垂死挣扎,手脚并用,还真让他飞快地爬出去两丈多远!
见得如此,苏渐不屑地大叫道:“胆小鬼!已经活不了了,还这样狼狈逃跑!”
说话时,他便追了上去。
追到近前,他见吴山云到了这种地步,却还在手脚并用地努力爬动。
见他如此,苏渐恼恨之余,不免也有一丝怜悯和怅然。
这一刻,他其实很想对地上的昔日名流说:“我苏渐,根本不想与你为敌;但无奈你无端动怒,不仅几次要害我性命,还迁怒猜疑于古玉妃,用那样残酷的手段对待她,这才突破了我能容忍的底线。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虽然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但苏渐看着地上努力逃命的吴山云,最后开口时,却只是冷冷地说:“吴山云,你知道吗?我和古玉妃,实无私情。”
吴山云闻言,顿时浑身一震,逃跑的动作也立即停了下来。
他猛地转过身,大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渐看着他道,“你都快死了,我为什么要骗你?”
一言既出,吴山云本来混杂了愤怒、惊疑、恐惧的眼神,忽然间就变得空洞了。
失神了良久,他忽然摇了摇头,惨笑一声道:“真如此……那以后,玉妃就拜托你了……”
没想到苏渐闻言,竟也是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话,多此一举,我苏渐对朋友一向都很好的。”
吴山云闻言,顿时怒叫道:“我是说,你一定要娶她!”
苏渐再次摇头:“不,我年纪还小。恶龙未灭,何以家为?”
听得此言,吴山云盯着他愣愣地看了半晌,最后叹息一声道:“是我错了。你真的和玉妃没有私情。我错怪了她,也害死了自己。”
对吴山云这样外憨实狡的人,到这时,才真的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
他这时很诚恳地道:“对不起,苏兄,是我小看了你,也错判了你。对不起……不知……你能否看在玉妃的面子上,给我一个痛快?”
吴山云到此刻,真是连一点点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
见他这样渴求地看着自己,身下的鲜血也已经流成了巨大的一片,苏渐也没有犹豫。
他点点头道:“可以。毕竟我刚说了,我对朋友一向很好的。既然你抬出了她,我必须答应你。”
话音刚落,他便拔出血歌剑,朝吴山云咽喉处猛然一挥——虽然心中早有定计,但此刻真的看见京华四杰之一的吴山云死在自己的面前,苏渐心中也是充满了莫名的悲凉和伤感。
怀着对死者的尊重,他对地上吴山云的尸体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便转身飞身上马。
此时已近黄昏,落日沉向了西山。夕阳的余晖映满了云空,却没有形成美丽的晚霞,只是将云天涂成了铁锈的颜色,显得和刚才的场景一样凄清。
落日的余晖中,苏渐策马飞奔。
这时候,离刚才不远的一个小树林里,那位窈窕热辣的灵鹫女教习,正悄然伫立。
刚才整个事件的全过程,她已经全部目睹;当苏渐飞驰而来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马蹄哒哒而来,当奔到近前,苏渐便勒住了马,下马立在了女子的面前。
看见她满面泪痕,苏渐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半晌之后,他才低声问道:“玉妃,此事已了,你……今后如何打算?”
古玉妃看着他,也出了一会儿神,才轻轻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的心很乱……”
“那不急,先回去吧。”苏渐柔声说道。
“好……”古玉妃哽咽答道。
只是,接下来当她想踏着马镫上马时,这位武力超群的女教习,却觉得自己浑身无力。
努力了半天,古玉妃发现自己真的上不了马,便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苏渐。
到得此时,苏渐也不再拘泥,朝她点一点头,便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和腰肢,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上马去。此后他也飞身上马,两人便共乘一骑,一起离开这伤心之地。
骑乘之初,苏渐感觉到身后之人,跟自己的身体比较疏离,便担心她有摔下马去的危险,就叫她抱紧自己的腰。
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说之后,古玉妃却紧紧地抱住了他,那力道分明超出了应有的界限。
见得如此,苏渐有心说“先生你又太用力了”,但想了想,他只是叹息一声,没有说任何话。
此后,英俊洒脱的少年,便任由美丽的女先生紧紧搂住,两人一起在夕阳的荒野中策马远逝……
正是:京华名士一旦休,荒郊抔土亦难留。
杨柳尚作他人树,红粉知非旧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