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苏渐就追到离火妖王不到一丈的地方。
眼见追近,他立即收敛幻光翼,缓缓落地,一落地,他便手握血歌剑,朝火妖王猛扑过去。
这时苏渐心中已打定主意,今日就算抓不了活口,也要把这火妖杀死。
无论如何,在工场重地出现陌生的火妖族,这事本身就够工场主事乃至行营大总管喝上一壶。
当他仗剑朝火妖王扑去时,唐求也追到这裏。于是这哥儿俩一左一右,如疾风暴雨般朝火妖王合击,这时火妖王再是力量强大,也是一时脱不了身了。
只是就在这时,突然从旁边一座高大熔炉后,扑出无数行营亲衞军来!
见涌出十几个华夏军卒,虽然领头的正是庞玉,但此刻一致对外,苏渐还是十分欣喜,更觉得今日稳操胜券。
他立即大叫一声道:“呔!兄弟们,前面那个是火妖——”谁知道刚说到这裏,那些行营亲衞军顿时纷纷叫道:“苏大人,你事发了!”
亲衞军们喊出这句话时,分明憋足了劲儿呐喊,顿时就把苏渐口中最后那个“火妖”给淹没了。
“啥?”苏渐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到亲衞军人群中飞出一个套索,顿时就把他给套住了!
到这时候,别说什么抓火妖了,苏渐整个人都懵了。
这时唐求也收住身形,提着斧头转向亲衞军人群,衝着为首的庞玉大叫道:“姓庞的,我大哥犯了什么事?他可是玄武衞红焰晶海观察使,正执行公务呢,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没抓错!”庞玉叫道,“朱御史火眼金睛,已查出苏渐偷窃工场上等精品火晶石,现在行文晶海行营,要咱兄弟配合抓人!”
“啥?偷火晶?”这下别说唐求了,连苏渐自己都被搞糊涂了。
“庞将军,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大哥堂堂观察使,怎么可能偷东西?”唐求嚷道。
“怎么不可能?”这时旁边转出一个仆从打扮的人,冷笑一声道,“本来我家朱大人也不太信,但大伙儿亲眼看见,苏观察这几日行踪鬼祟,果然不愧观察之名,在工场重地东观察、西观察,这不是偷东西踩点是什么?”
“朱富,别多说了。”这时庞玉打断这位叫“朱富”的御史仆从的话,转眼看向唐求手中提的板斧,语重心长道,“小唐,本将军奉劝你一句,赶紧跟你这苏大人划清界限,否则连你一并抓!”
“哎呀谢谢庞将军,”唐求立即变了脸色,朝庞玉感激道,“幸亏你提醒得及时,否则我都差点成同伙了。你们快快抓人吧,我就不多打扰你们了。”说罢,他竟转身就跑。
“算你识相。”庞玉看着他的背影道。
经过这一番闹腾,等苏渐反应过来时,扭头朝身后一看,却哪还有火妖王半根毫毛?
到得此时,苏渐终于能体会戏文里演的那些戏了。
自己很想做事,如此费心费力,却被人陷害,拖后腿,尤其是都快抓住那个显然身份不一般的火妖了,却在最后一刻,被理论上的“自己人”给绊住了手脚——这不是忠臣被奸人陷害是什么?
从来努力做事、从不知放弃为何物的少年,到这一刻,终于感到浑身都无力了。
苏渐现在唯一稍感安慰的是,唐求见机行事,跑掉了,否则因为自己连累了同学兄弟,就更加难受了。
被庞玉带人押解回城的途中,苏渐忽然想起一事,便叫道:“庞将军,人都说‘捉奸捉双、拿贼拿赃’,朱御史说我偷火晶,他可有证据?”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嘿嘿,”这时还是旁边那御史仆从朱富阴笑一声道,“我家朱大人熟知律法,做事严明,怎会凭空诬陷你?”
“他老人家已查明,你将偷来的火晶藏在自己住所房间里,今日让我请庞将军拿你,正是要去你房间,当着你的面搜出那些火晶,让你无话可说!”
“这!”直到刚才,苏渐还没觉得害怕,但听到朱富这番话后,便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很显然,御史仆人能这么说,那朱御史肯定已经做了手脚,把些上等火晶藏在了苏渐的房里了。
朱献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很清楚,如果不是做下铁证,当着苏渐和众人的面从房中搜出罪证,否则报上朝廷,权势赫赫的玄武衞大统领轩辕鸿,总有办法解救苏渐。
所以,一听朱富这么说,苏渐顿时便绝望了。
当苏渐被带离工场时,那些工匠们站在道路两边,无论是看向苏渐的眼神还是口中叫喊出来的怒骂,都和对待一个贪官污吏别无二致。
如果是一个积年的老油条还好,但苏渐毕竟还是一个少年,遭受这一路白眼和怒骂,简直生不如死。
今日之局,苏渐前所未见。
返回丹丘城的这一路,他想了很多很多。
除去伤心难过,他也在紧张思索各种退路。
他甚至想到,如果实在不行,那不如和其他重囚犯一样,加入龙境敢死队,把生死交给老天爷算了。
在内心的煎熬中,苏渐终于被带到了丹丘城,并且直接带到了他的住所前。
等到了这裏,苏渐才发现,丹丘城的一干头头脑脑,包括阮天择、步凌空、朱献、萧安、向泰等人都聚集在这裏。
除了他们,苏渐还吃惊地看到,自己那两位兄弟,亚飒和唐求,也站在人群后面,默默地看着他。
还别说,就算刚才一路那样难熬,苏渐也没像现在这样生气!
“你们这是傻呀!”他对唐求和亚飒怒目而视,用眼神说道,“你俩怎么还不跑?在这裏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我苏渐倒霉就算了,难道你们还想他们把咱兄弟仨一锅端?”
对他这样急切的提醒,唐求和亚飒的反应,却是不约而同地视而不见,把头都扭向一边。
“你们!”苏渐还想想办法提醒时,却忽听阮天择说话了。
“混蛋,你们怎么做事的?”让苏渐没想到的是,阮天择一上来竟是在骂庞玉。
“老庞,你年纪大变糊涂了不是?怎么做事的?给苏大人绑这么紧,还怕他跑了不成?”阮天择装模作样地叫道,“苏大人他只是一时糊涂,偷了些上品晶石,又不是杀了人的穷凶极恶歹徒。来人,把苏大人身上的绳索给我松松!”
“是!”阮天择一声令下,旁边自有兵丁帮苏渐松了松绑。
这时候,庞玉还没说什么,那智囊向泰却接话道:“大人,虽然苏观察他没杀人,但火晶是朝廷重要军资,他偷了不少,还都是上品,这下子就算不掉脑袋,也会蹲一辈子大牢。”
“胡说!”阮天择怒道,“谁说只会掉脑袋、蹲一辈子大牢的?还有可能被流放极西蛮荒之地呢。依苏老弟的本事,到那儿也可能一展拳脚呢。”
“阮大人,”这时步凌空忽然打断了他,说道,“你和朱御史叫本都尉来,到底有何事?”
“这不是为了彰显公正嘛。朱大人,”阮天择转向朱献道,“到底何事,还是你来说。”
“咳咳!”朱献咳嗽一声,踱出人群,说道,“请步都尉来,是为了做个公证。”
“公证?”步凌空不解地看着他。
“是这样,”朱御史看着苏渐,目露凶光道,“虽然我的人亲眼看见苏观察,不止一次把上等火晶藏到他的屋里,但为了公平起见,我和阮总管商议后,特地请步都尉来,由你的青龙府兵来搜查。”
“这样,你我双方,本来就是军政互不统属。若是你的人搜出火晶,那任这位苏观察再是巧舌如簧,也保管无话可说。当然,”朱御史话锋一转道,“我的人也会跟着进去,虽不插手搜查,但也要从旁观看,确保公平。不知步都尉意下如何?”
“原来如此。”步凌空沉吟一声,便对苏渐抱拳一礼,带着歉意说道,“苏老弟,你也听到了,朱御史这请求,我不能不答应。就我个人,是绝不相信苏老弟会贪此小便宜的,但既然朱御史这么说,不搜一下,便无从证明老弟的清白。”
“搜吧,不让步兄为难。”到得这步田地,还有什么话可说?苏渐十分不快,但仍直截了当地答应了。
见他如此,步凌空叹息一声,也甚同情。
迟疑了片刻,他便一挥手,让萧安带人进苏渐的房间搜查。
搜查过程,自不必细说;听着房间里各种翻找的声音,阮天择和朱献神色轻松,偶尔交换一下眼神,便都蕴含着别样的意味。
这时在人群之后的唐求和亚飒,看到阮朱二人这样眉来眼去,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就是二人做下了圈套,预先瞅个空子,将上等火晶偷放在了苏渐房里。
在场诸人,都不是傻瓜。看到这样架势,虽然不敢断定是阮朱做手脚还是苏渐真偷了东西,但有一点能肯定,那就是在苏渐的房中,一定会搜出火晶。
预知这个结果,在场诸人中,对苏渐颇有好感的那些人,便不由得在心中一声叹息。
这些人当中,尤其那位玄武衞晶海驻地管事吴德,心中更是难过。
作为这裏的管事,吴德伺候过前后好几任玄武衞观察使。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也许旁人会觉得可能是苏渐年少贪财,但吴德却绝不会这么想。
“看来,和前几任一样,小苏大人,又要被姓阮的扳倒了。”吴德心中惆怅地想,“如果说小苏大人贪这财,才有鬼呢!光他那把叫什么来着的剑,去当铺卖卖,应该也能值十几两银子吧?他会缺钱?分明又是被阮天择陷害了。”
“不过,”吴德转念又一想,“这样也好。偷点火晶,下到大牢,三堂会审,总比上任那位大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好一点……”
正想到这裏,吴德便看见萧校尉带着兵丁们从房里出来。
“怎么样?”步凌空问道,“老萧,搜出多少火晶来了?”
其实,就从步凌空这问话的方式,也知道他和在场其他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大人,”萧安一抱拳,沉声说道,“并未找出。”
“什么?!”还没等步凌空说话,那朱献已是惊声尖叫!
“怎么可能?”朱御史一个箭步冲过来,奔到萧安面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尖叫道,“我的人看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搜不出?”
“松开!”萧安一把将朱献推开。
他的手劲何其大?朱献被他一推,顿时踉踉跄跄退了几大步,差点没摔倒。
“怎么,朱大人不相信在下?”萧安斜眼看着他,冷冷说道,“刚才你的人可是全程在旁边看着的。你问问他们,我的话是不是有假。”
“朱富!”被萧安一提醒,朱献也反应过来,忙朝他那位最忠心的仆从叫道,“刚才你跟进去的,他们究竟有没有搜出火晶?”
“没、没有,”朱富尴尬中带着几分惊惶地答道,“萧将军他们,把那地方都翻过来了,确实没看到……”
聪明的仆人,特地把“那地方”稍稍加重了点语气,显然是想不露痕迹地提醒主人,先前偷偷放置的火晶,确实不见了。
他的暗示,显然已经被朱献注意到了。
“怎么会这样?”朱御史自言自语,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阮天择这时跟他问了同样一句话。
听“同伙”相问,朱献也变得十分尴尬,有心解释,但大庭广众之下,只能摇了摇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别说他了,就连苏渐,现在心裏也非常奇怪。
“怎么会这样?”少年在心裏也说了同样一句话,“今日这局,分明是你们做下的,怎么最后竟然什么都没找到?唉,你们要陷害人,怎么做得这么不专业啊,如果换了我……”
“好了,”这时步凌空开口道,“看来是一场误会。来人,把苏大人身上的绳索解下。”
“慢!”阮天择忽地伸手拦阻道,“步将军,且勿着急。虽然他房中没找到,并不能洗脱他的嫌疑。”
“大人的意思是?”步凌空冷冷地看着他。
“也许是转移了赃物,”阮天择装模作样道,“毕竟朱御史是有人证的,他这位仆人朱富,可是亲眼看到苏大人运火晶的。”
“是这样吗?”步凌空脸一转,眼神凌厉地看向朱富。
“是、是……小的真的看到苏大人偷运火晶。这么大的事,小人一介仆从,怎么敢胡乱说话!”到得此时,朱富虽然害怕,却也得硬着头皮,点头说是了。
“这样啊……”见朱富一口咬定,步凌空也没了主张。
“还是先委屈下苏大人吧,”阮天择道,“来人,把他先给我下到行营地牢!”
他一声令下,顿时就有几个行营亲衞军过来,要来押走苏渐。
“慢!”正在这时,忽然从人群后面有人高喊道。
“呃?”众人惊诧,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个发色银灰的俊俏少年,正在人群后挥手呼喝。
“你是……亚飒?”阮天择迟疑了一下,才想起他的名字。
“正是在下。”亚飒不卑不亢道。
此后他从人群后走出,也不看苏渐,面对着阮天择和朱献,冷静说道:“二位大人,其实刚才这位御史仆人朱富检举我家大人,却又没从大人房中搜出任何赃物,我便也想起一事。”
“你能想起啥事?”心情不好的朱献忘了平时的御史风度,没好气道,“你给我闭嘴吧!没人有兴趣听你一个小小黑衣衞瞎咧咧。”
“嗯?”亚飒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一个小小黑衣衞,怎么就要闭嘴了?要论身份,我总比那个朱富要强吧?怎么他能检举,我就不能了?”
“你要检举?”旁边阮天择闻言一愣。
“当然。”亚飒一躬身,行了个礼道,“其实刚才这位朱富出面指证我家大人,倒让属下想起一事。”
“这几日,我正巧碰到一个御史家的仆从,行事鬼鬼祟祟,本来还不知道是谁,今日现场一看,却原来正是这位朱富!”
“什么?”阮天择一惊,顿时直觉事情有点不妙。
不过这时候,无论是苏渐还是唐求,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小子,你想说什么?”朱献忍不住冲亚飒吼道。
“我想说的是,”亚飒不卑不亢道,“这位朱富分明是恶人先告状,就我所看到的,偷火晶之人,却正是朱富!”
“不可能!”这时朱富叫起来,“我怎么可能偷火晶?那火晶——”朱富刚想说出那火晶,是自家御史大人让他偷放在苏渐房中,却立即醒悟过来,及时刹住了车。
“呵呵。”亚飒看着他,冷笑两声,然后也不理他,而是转向阮天择和步凌空,拱手行礼道:“阮大人,步将军,既然我家大人有嫌疑,便能来搜他屋;那属下检举这位朱富,请问一下,可不可以也搜他的屋?”
“这个……”阮天择迟疑着不说话。
这时步凌空却在一旁点点头,面含不屑道:“自然可以。区区一个下人而已。”
“那好吧!”刚才一直忍气吞声的亚飒,这时候却忽地提高声调,厉声叫道,“那就请各位大人移步,去朱富房里搜搜!也好看看我亚飒是否污蔑好人,也顺便证明证明我家大人是否清白!”
被他这样一逼,别说朱献了,就连阮天择也没法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