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时候所有人当中,最悲惨的要数这位朱富了。
以他的脑子,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事情兜兜转转,到最后竟兜到自己身上了。
“搜就搜!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位听从指使陷害好人的仆人,这时还在用这么正直的谚语来给自己鼓劲。
其实,看着亚飒如此反应,苏渐回过神来后一琢磨,便忽然觉得,好像这裏有门道。说不定,那火晶还真的在朱富房中。
只是,出乎他和很多人意料,当步凌空命萧安等青龙府兵再次进入朱富房中搜索时,依然没有搜到任何火晶。
“怎么样?根本没有!”这下朱献得意了,大叫说道。虽然这时候他也不知道那些预先安排的火晶去哪儿了,但看见在自己仆从房中也找不到火晶踪影,心中便立时松了一口气。
“亚飒是吧?你这是妄言污蔑!”朱献得理不饶人,翻着鱼泡眼瞪着亚飒咆哮道,“本御史不仅要治你的污蔑之罪,你家大人也跑不了,一个‘用人失察’罪名他是担定了!”
“高哇!”一听这话,连阮天择都忍不住在内心赞叹道,“果然不愧是御史啊!朝堂上下说他们是疯狗,还真的不是胡说的。本来都找不到地方下嘴了,竟然又给他鸡蛋里挑出了骨头!”
“唉!”这时苏渐的心情却很沉痛。
他很感激亚飒挺身而出,拖延时间,但因为说了不确定的事情,眼看就要连累到亚飒自己了。
心中难过,他便目视亚飒,摇了摇头道:“亚飒,不用再说了。我总有脱身的办法,不用替我担心。若再做出什么事情来,恐怕连累到你自己。”
“连累?”亚飒忽地一笑,沉声说道,“即使连累,那又何妨?你我同窗三载,历经患难,我亚飒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好哇好哇!”朱献猛一拍手道,“好一出兄弟情深、同窗情深!大家看看大家看看,果然是因为这位叫亚飒的小小黑衣衞,救主心切,才妄言污蔑我家忠仆!要知道,非议朝廷重臣家奴,也是不小的罪;我——”
“御史大人,别急。”亚飒忽然打断他的话,冷冷说道,“也许火晶藏在大人房中也未可知。既然来了,那就不妨也在大人房里查查。”
听了他这话,阮天择眼皮子猛地一跳,稍一迟愣便猛然咆哮道:“放肆!小小黑衣衞,简直不知死活!刚才污蔑御史家奴,这会儿直接要诽谤御史重臣了?”
“混蛋!真是无法无天了!”朱献也暴怒骂道,“连御史房里你也敢搜,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不行,就冲你刚才这句话,我朱某也绝不会放过你!”
面对他们这样的雷霆怒火,亚飒却是傲然而立,神色毫不畏惧。
“咦?”见得如此,苏渐却是一愣。
看看在场众人神色,苏渐忽然心裏一动,好似意识到什么,忙叫道:“阮大人、步将军,我们都准备认罪了,就让我们输得心服口服嘛,难道朱御史心虚了?”
“心虚?我会心虚?”朱献大怒吼道,“好!那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搜就搜!看之后你下到天牢里,老夫怎么‘好好招待’你!”
“那,我就搜了?”两次搜查的执行者萧安萧校尉,拿目光征询上官们的意见。
“搜吧!”朱献挥动手臂奋力叫道。
“那我就搜了。”萧安一挥手,立时又带人进去了。
而朱御史果然是老江湖,都到这时候了,还没忘示意自己的仆人们进去,在一旁监视。
到了半日内的第三次搜查,在场诸人都有些麻木了。
有了前两次的教训,他们现在都觉得,这一回搜查,结果肯定也一样了。
谁知道,才搜了没一会儿,便听得御史房内有兵丁惊叫道:“火晶!找到火晶了!”
“啊?”众人面面相觑,朱献的脸“唰”地一下子就变白了。
而这还没完;只听房内兵丁又是纷乱叫道:“这儿还有,这儿还有!”
“看这裏看这裏!床下这地砖有被新动过的痕迹,挖开看看!”
“哇!果然有东西啊!”
“还拿匣子盛着,这得有不少啊。”
“这挂画后面还有个壁洞——哈,这儿也有一匣子火晶!”
“好家伙,他来咱晶海也没多少天,到底偷了多少?”
房里闹闹哄哄,也不等那些兵丁拿着火晶出来,亚飒便朝众人团团一拱手,慢条斯理说道:“各位大人,其实属下先前没敢说,怕各位不相信。其实我看到的不只是朱富偷火晶,而是御史大人领头,和他家仆一起偷运火晶,还藏在自己房中!”
“哈哈!”苏渐一听,顿时一扫愁容,看向朱献哈哈大笑道,“看来,要去天牢的人,不是我!”
“不过朱御史,你放心,我也认识些人,会在天牢里‘好好招待’你的!”
“怎、怎么会这样?”在如此明显的惊天大反转面前,朱献已是面色如土,浑身颤抖得如同筛糠一样。
“啧啧!”反应过来的唐求,这时也运动毒舌,开始说起风凉话,“大家看看大家看看!咱朝廷来的御史果然不一样,干坏事被当场起赃了,却还一脸无辜、被人冤枉的模样。”
“你看他还装胆小,浑身抖如筛糠呢,啧啧这演技,绝了,咱一般小老百姓还演不来呢!”
“大家冷静、大家冷静,”这时阮天择跳出来帮助盟友,“大家先别急,也许这裏面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误会?笑话!”到这时,苏渐再也不忍了,再也不准备给阮天择分毫面子!
只听他大叫道:“先前是谁,赃物都没见一枚,却仅凭着区区一个家奴的一面之词,就把我苏渐当个囚犯似的绑着?这会儿又是谁,见到搜出这么多赃物了,反倒说是误会?阮天择——”他怒目而视,大喊道:“阮天择你弄清楚,朱献这厮,贼喊捉贼,知法犯法,陷害我苏某,这仇我是报定了!”
他丝毫不顾情面地大叫道:“真以为我苏渐任人揉捏?实话告诉你们,就这姓朱的臭御史,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了他!”
要知道,苏渐可是功法在身之人,最后的这声怒吼中,已灌注了灵气真力!
于是,本就面如死灰的朱御史,在他最后这一声暴喝中,霎时间心胆俱丧,竟是软瘫在地,一时间出气多、进气少。
“嗬嗬,还装死?来人!”虽然苏渐还被绑着,却是威风凛凛大喝一声道,“把这偷火晶的狗贼给我抓起来!”
面对他大逞威风,这一刻,阮天择这位晶海地区的最高长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竟是作声不得。
朱献与苏渐之争,就以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式落幕了。
数日前,当朱献挟天宪之威,气势汹汹而来时,那气势多么煊赫?谁能想到,还没多少天过去,双方只真正交手一个回合,就被苏渐用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狼狈不堪、斯文扫地地掀翻在地。
经此一役,别说阮天择了,连步凌空和萧安他们,也再不敢小觑苏渐。
作为此事的收尾,苏渐“十分沉痛”地给轩辕鸿打了报告,说御史台特派来的人,居然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奸恶之徒。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指控,暗地里,苏渐早就通过玄武衞的特殊渠道,把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轩辕鸿何等老辣?一看这报告和私信,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他十分配合地“勃然大怒”!
当然他这怒也是发自内心的。
本来苏渐到了红焰晶海后,三拳两脚,就把那个心怀叵测的阮天择给搅得鸡犬不宁,轩辕鸿看在眼里,十分高兴。这会儿一看,怎么着?你阮天择想借宰相的资源,陷害咱玄武衞好不容易得来的百年——不,千年一见的福将——这还了得?
轩辕鸿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于是震怒之下,立即杀上宰相府,见到司徒威后,他一顿夹枪带棒,装模作样说要对朱献之事一查到底。
见他如此做作,宰相司徒威无法,只得捏着鼻子,亲自颁令嘉奖苏渐,敕令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严惩朱献,并训斥阮天择教管不力。
于是整件事,对宰相一派的势力而言,真叫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亲手奖惩的司徒威宰相,根本没想到,这件事之后,他的老对手轩辕鸿大统领,躲在玄武衞总部内堂里,不知偷乐了多少天!
而反过来陷害朱献之后,苏渐他们兄弟三人,也有一番计较。
在没有外人时,唐求大赞亚飒计策,亚飒却很谦虚地说道:“唐求,你以为苏兄想不到吗?只是当时事情紧急,我没来得及跟你们说而已。依苏兄之言,我这些天,一直盯着这厮呢!”
“对对,还是苏大哥了不起!”唐求连连点头,看向苏渐道,“老大,你怎么好像早就知道,这朱献一定不老实,会出花样!”
“这些人,心术不正,无非都是这个路数。”显然苏渐对此并不愿多谈。
沉默片刻后,他转向亚飒,很严肃地说道:“亚飒,这一次的事情,我很感激你。不过,有个事情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什么事?”亚飒问道。
“即使这狗日的乱世,逼得我们不得不做一些事情,但我们一定要记住自己的本心。因为凝视深渊久了,我们也容易堕入深渊……”
“苏兄言重了,不过兄长之言,我还是记下了。”亚飒认真答道。
“那就好。唐求,”苏渐转向胖少年道,“辛苦你一趟,快马加鞭赶去红溪村。”
“嗯?老大,”唐求嚷道,“经历这么多凶险,就算红溪村有再多的异族美女,我也没心情看啊!”
“谁叫你去看美女的?”苏渐哭笑不得道,“我是叫你去那里搬救兵!”
“救兵?”唐求和亚飒齐齐一惊。
“你们忘了吗?”苏渐看着他们,“今日我们在火晶熔炉工场里,可是看到了不一般的火妖族。”
别看唐求身形胖大,但效率极快。不到两天工夫,他便从红溪村归来,还带来赤光、红焰女、小乙六,以及三十多位精干无比的红晶族武士。
从红溪村派来的人手,就看得出红晶族长赤阳,对苏渐已是真心协助。他自己需要坐镇红晶族,走不开,但基本把红溪村这一脉的红晶族好手都派来了。
到底红晶族对火灵之事有着天生的敏锐,更何况还有红焰女这位万年的红晶焰气之灵,随苏渐巡察火晶熔炉工坊没多久,红焰女便发现了安装在熔炉和管道隐蔽处的异样装置。
这些装置,乍一看,如同黑漆草扎成的蝴蝶结,系在熔炉和管道的隐秘要紧处。但红焰女一看,便发现异样,再用手抚摸一二,便笃定地对苏渐说道:“苏哥哥,这东西叫‘凝火结’,是火妖族独有之物。”
“凝火结?干吗用的?”苏渐奇怪地问道。
“凝火结能散发出无形法力,将流经熔炉和管道中的晶海水中的火芯片素,收缩凝结到最中央,变成一点很小的火晶内核,让最后提炼出来挺大的一块火晶石,看起来就像废品一样。”红焰女解释道。
“明白了。”苏渐一点就通,神色顿时变得凝重,“原本遍布全身的火晶能量,收缩到中央一小点,这样火晶块按照原来的方法检测时,果然就好像废品。但火妖族这么做,有什么用?”
“如果只是变成废品,对他们来说,算是损人不利己。”这时红晶长老赤光插话道,“只是,如果他们有办法将这些‘废品’火晶运出去,老朽相信,他们火妖一定有办法将本来的废品,变回原本的良品火晶。”
“这!”苏渐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几天前就在这熔炉工场里,与那位奇形火妖遭遇的情形。
“不好!”他脱口叫道,“我前几天在这裏碰到一个火妖,看见他就盯着一辆运输火晶石的小车发呆。难道……”
“那肯定是了。”红焰女叫道,“火妖族一定是用这种办法偷梁换柱,得到他们以前很难得到的火晶!”
“那就糟了!”赤光脸色忽然变得煞白,“火妖浴火而生,力量增长完全依赖火灵之力;若是让他们得到充足的火晶,那……”
听到这裏,同来的几个红晶族人原本红扑扑的脸膛,全都变得煞白。
“你们安心,”见他们如此,苏渐忙摆摆手道,“既然被我们察觉,定然有办法解决。只是,我还有个问题。你们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火妖,他长得……”
接下来他就把当日撞见的那火妖的外貌体型仔细描述了一遍。
还没等他全部说完,赤光却已经叫了起来:“那是火妖王!”
“什么?”苏渐这一下,可真是大吃一惊了!
就在苏渐于南疆火气缭绕的晶海之畔惊惶之时,此时塞外北域的冰封之地,也正发生着一件不久将与苏渐关联之事。
天雪城,号称“冰雪王都”
“北极雪国”,正是此际人族第二大国天雪国的京城。
在人龙大战前,天雪国本就是北地贵族的封地。逃亡到西域之地后,他们也按照原有的习性,占据了北方雪原地带。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西域的北方雪原,和原先神州故土中原之北的黑土雪原地带,完全没法相比。
当年那北地还有四季,但现在天雪国之地,却只有极长的寒冬和短暂的夏天。
在这个时代,气候往往决定了一个地方的富饶与贫瘠。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只有长冬和短夏的雪原之地,可以称得上是经典的“苦寒之地”。
不过,天雪族裔本就是强悍的民族,能逃到这裏的族民,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即使在这苦寒之地,他们依旧站住了脚,还一砖一石地建造起天雪城这样巍峨壮丽的王城。
天雪城有着二十几丈的白石城墙,城墙上更林立着各种敌楼,远远望去,就像在北方荒野上,平地而起的一座嵯峨雪山,场面十分壮观。
因为与龙族作战的惨败经历,逃入此地的天雪人族心有余悸。前后两百多年间,他们在这座天雪城上花费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血。
皇城、内城、瓮城、外城,敌楼、角楼、箭楼、了望楼,再加上一环套一环的五六圈护城河,让整座天雪城成为一个层层叠叠的巨大军事要塞。
更何况,北方大河“天雪川”绕城而过,整十里的罕见宽度,让它更成为难以逾越的天然护城河。整条奔流湍急的大河上,只有一条通往天雪城正城门的长石桥,典型的“易守难攻”。
正因如此,从军事角度,天雪城的名气甚至要超过人族第一大国华夏国的新京华城。在整个人类世界里,天雪城号称北荒雪原上的“不落王都”,甚至被认为就算龙族攻来,也永不陷落。
又因为天雪城通体皆用白石垒就,当短暂的夏日冰雪消融时,整座天雪城就像耸立在黑色北方荒原上的一块白玉,所以它还有一个相对浪漫一点的别名:白玉城。
现在苏渐所在的红焰晶海地区,才是初秋,但“不落王都”白玉城,已经笼罩在漫天的风雪里。
大雪纷飞,寒风呼号,仿佛整个天地都被搅成一片混沌。但此刻天雪城中央的皇宫里,却一片歌舞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