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点可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位兰雅小侍女,也和她家主人一样,单纯而善良。
兰雅想着根本不会有什么后果,便一番安排,让苏渐穿戴着冰龙族侍衞的装束,混在负责酒宴保衞工作的王庭侍衞中。
不知道是不是冰龙国的传统如此,很快苏渐便发现,就和沧雪在山顶木屋那样奇怪的地方招待他一样,冰龙王招待狂禅的酒宴,也并不摆在王宫之中。
接风酒宴的地点,是在冰龙王宫前那片广场上。
在那里,王庭侍衞们临时扎起了一座巨大的金顶帐篷,丰盛的酒宴就摆在帐篷之中,准备今晚为来访的狂禅大开宴席,接风洗尘。
若光看这种厚此薄彼的接待规格,苏渐便会对此行的使命,彻底失去信心。
幸好苏渐知道一个道理,那便是“如欲取之,必先予之”,很多事情,往往和表面看到的相反。
当然了,这也很可能只是他一厢情愿,他尽量把事情往好里想,自己安慰自己;但不管如何,也正是这种乐观豁达不服输的性格,让苏渐在眼前如此困顿蹩脚的情况下,还有心情折腾混入酒席大帐中,看看事情会不会有什么转机。
金顶大帐中的酒宴,规模比苏渐的接风宴,真的不知要热烈盛大多少倍。
作为撒菩勒伯的亲信,狂禅此时在龙国之中,可谓炙手可热,说真的,还不是谁想请他就能请他的。
就拿眼前来说,如果他真从公事公办的角度出发,是不该接受厄古烈的宴请的,因为他的主子巫龙王大人,正在暗中施行削弱吞并冰龙国的计策。
但谁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呢?为了一直朝思暮想的美人儿,每次狂禅路过冰龙国时,便胡思乱想,心痒难熬。
今天他实在忍不住,特地正式拜访了冰龙王庭。
入席之后,虽然嘴上跟冰龙王客套地说着场面话,但狂禅的目光和心思,却全都在那个冰雪女神一样的天才龙巫女身上。
只可惜,面对他炽热的目光,沧雪却只作不知,不仅面若冰霜,目光更是看向别处。
见她如此,狂禅也没办法,只得把目光收回来,喝了一大口酒,然后转向厄古烈道:“冰龙王大人,那‘血祭大阵’,真个非同小可,贵国必须全力协助,保证援军通道的顺畅。”
“是,是!”厄古烈赔着笑,亲自给狂禅再次斟满一杯酒,极为谦恭地说道,“狂禅大人,摄政王殿下的宏图伟略,我等自然要全力支持的。只是,我冰龙国地处荒僻,军民谋生艰难,还望狂禅大人能在摄政王大人面前,美言一二。”
“怎么?”狂禅猛饮一口酒,斜着眼看着厄古烈道,“莫非冰龙王大人,不希望大军从冰龙国境通过?”
“倒也不是。”厄古烈忙道,“只是希望摄政王大人能在我冰龙国境之外,更辟其他通路,比如南方的兽龙、岩龙二国,地形也颇有利。”
听厄古烈如此说,深知撒菩勒伯用心的狂禅,有心当场拒绝,但这时他的目光一瞥沧雪,便心裏一动。
于是他稍作沉吟,故意摆出一副为难的姿态,对厄古烈道:“此事……真的很难。您也知道,要通往天雪城血祭大阵,冰龙国境实在是最便捷的通道。”
“不过呢,我狂禅一向敬重冰龙王大人,这件事虽然很难,但狂禅跟随摄政王大人多年,要豁出去一试,也未必不能成。”
“那太好了!”厄古烈又惊又喜,忙又殷勤地亲自给狂禅斟满酒,极尽卑颜道,“若狂禅大人真能说成此事,我冰龙国全体族民,都会感念狂禅大人的恩情!到时候……我冰龙国虽然穷困疲敝,但历年来也颇藏些金银珍宝,到时候一定献于大人,以壮大人行色!”
“金银珍宝就不必了。”狂禅毫不客气地一摆手道,“厄古烈,也不瞒你说,我狂禅对冰龙国其他毫无所求,但恳请你成全我一件事就行。”
一听此言,厄古烈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其实狂禅的心思,厄古烈怎么会不知道?这位龙魔混血的巫龙执政官,早就对自己的侄女垂涎三尺。
本来呢,就算冰龙国和巫龙国交恶,如果沧雪真愿意委身狂禅,他厄古烈也绝不会干涉。
但现在问题不在他,而在于沧雪这小丫头。厄古烈也不知道她中了什么邪,竟对狂禅这位龙族公认的豪雄,不屑一顾。
如果沧雪只是一个普通的龙族丫头也就罢了,就算她不愿意也没关系,他厄古烈一句话下来,还敢不嫁?
但,谁让她是“沧雪”呢?
就在圣龙帝国中的地位而言,对这位法力深不可测的天才侄女,就连厄古烈这样的冰龙之王,也要退让三分的。
所以,听得狂禅的话头,厄古烈心情就变得很郁闷。
不过他伪作不知,仍笑着问道:“不知狂禅大人,要我成全什么事?放心放心,只要我厄古烈能做得到,保证满足您的要求。”
“那就好!”狂禅叫了一声,便一指旁边的沧雪,大声说道,“我要娶她为妻!”
“啊?你要娶她啊?”厄古烈心裏叫苦,却装糊涂道,“狂禅大人,您果然好眼光!这位兰雅姑娘,虽然身份不显贵,但模样真不错,武力也高强,正配得上您!哎,狂禅大人果然慧眼识红颜啊!”
“呃?厄古烈,你喝多了吗?”狂禅毫不客气地叫道,“你看错了!我想娶的,是你的侄女,沧雪!可不是那什么小侍女,她这脸小胸平的,还不够我一掌揉碎呢!”
听他说出这等浑话,厄古烈顿时不悦。
别看刚才他极尽卑颜,那只不过是为了冰龙一族全体族民的生存,暂时忍辱负重而已;可别忘了,冰龙之王厄古烈,可是当今和撒菩勒伯齐名的豪杰!
所以,见狂禅如此肆无忌惮,借酒撒疯,浑不把他这个冰龙王放在眼里,厄古烈已是怒火中烧。
不过即使如此惊怒,他也压着火气,继续笑脸相迎道:“狂禅大人,原来你中意沧雪啊。沧雪,来,你说个话,对狂禅大人这番话,你怎么看?”
“哦?”听得叔叔之言,一直闷声不说话的冰雪法神,便抬起头,冷冷地看向狂禅。
“他啊,”沧雪随便看了两眼,便冷冷说道,“对不起,我没兴趣,不嫁。”
“什么?”一直睥睨天下的桀骜龙魔,一听此言,勃然大怒!
但他还压抑着火气,又转向厄古烈道:“厄古烈,这是什么意思?本执政官没太听明白。不过没关系,只要你答应一声,想必沧雪她也不会有异议。”
“对不起,”厄古烈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苦着脸道,“您不知道,我这侄女,自幼就被宠坏了,什么事都是她自己做主,何况她的终身大事。”
“所以狂禅大人啊,如果您真对沧雪有意,还是要取得她自己的同意。”
“沧雪,”厄古烈又转头看向自己的侄女,问道,“狂禅大人对你也是一番美意,你再好好想想,答不答应?”
“不答应!”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沧雪再次冷声拒绝。
“唉,没办法,”厄古烈衝着狂禅一摊手,无奈道,“你也看到了,她不愿意。那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兰雅?这孩子真的还不错的。”
“住口!”狂禅猛吼一声,冰火双目如喷红蓝之焰,死死瞪着厄古烈。
话说到这分上,狂禅基本也就撕破了脸面。
如果放在以前,他还可能压抑火气,但眼下这时局,他的主子摄政王大人,藉着血祭大阵攻略人魔二族,正权势熏天,一时无两,他也跟着水涨船高。因此,现在的他除了撒菩勒伯,谁也不放在眼里。
再加上被厄古烈奉为上宾,狂禅正意气风发,本就有心理优势;刚才肆无忌惮地猛喝了一通酒后,现在酒劲儿泛上来了,火气和酒气混杂在一起,顿时怒火冲天,加上心理优势,便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哼!不知好歹的女人!”这时狂禅心中暴怒地想道,“本来我还想虚言哄骗冰龙王,让他以为我会替他美言,先将他侄女哄到手;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不给面子,当场就拒绝我!”
真正的大人物,自有其城府和气度,哪怕气急,也不会轻易表露。
而狂禅根本不算这样的大人物。虽然位高权重,但说到底也就是撒菩勒伯豢养的一条咬人的狗而已。
否则,以他龙魔混血的出身,在最重血统的圣龙帝国中,如何可能成为一国执政官?
撒菩勒伯正是要用这种别人难以给予的殊荣,让这个生性阴狠暴虐的龙魔,死心塌地地当他的打手。毕竟离了撒菩勒伯,狂禅这样的龙魔混血者,在圣龙帝国中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狂禅的素质,真的非常差!
正因为这样,现在在这金顶大帐中,虽然是他先撩拨和挑衅别人,别人只不过实话拒绝而已,他却觉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已然觉得受到天大侮辱,再加上他长期以来,确实对沧雪爱慕入骨,长年累月下来,简直已经变态扭曲。现在一经释放,后果很难控制。
于是,在怒火和酒意的双重作用下,狂禅先是睁大了龙魔冰火双眼,狠狠地瞪着厄古烈。
见他目光凶狠,如喷怒火,厄古烈便要出言缓和;没想到就在这时,狂禅却做出了一个任何人都没想到的动作:他猛然蹿起,庞大的身躯飞速掠过桌案酒席,竟是直扑沧雪!
狂禅发难,变起突然,任谁都没反应过来!
这时金顶大帐中也不乏冰龙族的高手,但任谁都觉得双方即使谈不拢,最多唇枪舌剑,狂禅怎么可能在冰龙国的心脏地盘忽然动手?
可以说,所有人都这么想,包括沧雪。
这就坏了。
沧雪哪怕再是身怀绝顶法技,面对扑过来的狂禅,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而作为撒菩勒伯座前第一打手,狂禅人品素质不怎么样,但一身武力非同小可,再加上突然发难,他毫无悬念地得手了——那个有着仙姿神貌的天才巫女,已经被狂禅抱在了怀里!
得手后,狂禅的身形来了个极其诡异生硬的转折,紧接着便听得一阵“丁零咣啷”碎裂声大作,众人再看时,狂禅已挟持着沧雪,冲翻了酒席,径直朝金顶大帐外急速掠去!
变起突然,再加上狂禅速度极快,众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对冰龙族人来说反应不过来,但从狂禅的角度,他做出这一连串之事,却十分有余暇,甚至,在他飞身朝帐外冲去时,他还有暇伸手一撕,在一声清冽的碎帛声中,沧雪胸前的裙衫竟是被当众撕开了!
所幸沧雪为了赴宴,装束十分整齐,这才没在被撕开外衣的情况下春光泄露。
当然这时候春光泄不泄露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沧雪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要被掳出大帐之外!
还别说,狂禅这举动,虽是临时起意,但未必就不能成功。
要知道他来冰龙国赴宴,显然也是戒心重重,现在在金顶大帐外,就有他的十来名精锐亲衞,并且各牵迅疾坐骑。
若真让他冲出帐外,和自己人接上头,然后骑上追风坐骑,一路冲杀飞遁而去,说不定还真能让他就此抢掠了沧雪而去。
先把沧雪个人名节和终身幸福放在一边不说,要真让狂禅得逞,那就真是整个冰龙族的奇耻大辱!从此,他们要怎么在龙族之林中抬头立足?
事实上,实情比冰龙族人想象的更糟糕。
快蹿出帐外的巫龙执政官,软玉温香在抱,已经狂性大发。
他心想着,只要自己冲出去,便找个僻静处,将这女子强|暴了,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那朝思暮想的冰龙女神,就是他狂禅的了!
在众人的惊呼中,狂禅已经抱着沧雪,就差三四尺的距离,便要冲出大帐了。
就在这时,却只听得“轰”的一声闷响,一支矛形烈焰,带着凄厉的啸音,划空而过,直扑狂禅后背!
火质无形,能在划空而过时发出啸音,足见其不仅速度极快,其本身也绝不是一般火焰,当时帐中反应快的人,已经看到它竟呈金蓝交织之色。
既快又烈,当这样炫烈无比的真焰之矛横空而来时,狂禅即使觉出不对,想要闪身躲避,也根本来不及,被烈焰之矛轰个正着!
“啊呀!”狂禅一声惨叫,身子往前一扑,便要被烈焰之矛撞翻在地。
正要扑地,狂禅却又见眼前红光闪耀,睁眼一看,却见是一条灿烂无比的火焰之蛇,从眼前地上吞吐而起,那阴险而灿耀的蛇目,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妈呀!”狂禅猛吓了一跳,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施展出吃奶的力气,硬生生往后一扳,竟是在如此惊险绝伦的情形下,将本要扑地的巨大身形,硬生生地立直。
这样一来,也让沧雪逃过一劫;否则狂禅往前扑倒,势必拿她做肉垫,那庞大身躯真压上来,后果很难想象。
沧雪受益,狂禅却倒了霉;本来他能通过前扑的动作,顺势消掉背后攻来的烈焰之矛的冲击力,结果他为了躲避眼前的火蛇,堪堪后仰,这冲击力便再也不能消弭。
而这时,虽然火矛之形已散,但冲击力丝毫不减;狂禅往后直身而起时,正将那火矛之力受个结实。
霎时间,只见武力强大的巫龙执政官,竟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见自己吐血,狂禅又惊又怒;在他被火焰法术前后攻击,还没反应过来时,刚才被他强抱在怀中的沧雪,已然反应过来了。
一旦反应过来,沧雪一身功法发动,端的非同小可。
刚才狂禅只觉得软玉温香在怀,这时却如同怀抱一个冰窖,让他刹那间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发冷。
与此同时,变得冰冷无比的巫女,如同冰湖灵蛇,灵活无比地从他怀中游走,转眼便已在数步之外。
到这时,吐了一口血的狂禅,酒意稍退,终于意识到,沧雪已经从他的怀抱中逃走了。
这一下,狂禅所受的惊吓,简直比刚才前有火蛇、后有焰矛,还要惊恐十倍!
这时他根本不用想太多,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快逃!”
于是他根本不顾及自己现在身形不稳,便使出了所有压箱底的功法绝学,往前猛地一蹿,用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诡异姿态,往大帐外直接平移飞蹿。
能身为巫龙之王座下第一猛士,狂禅一身功法非同小可。此刻他的逃窜,让所有目睹之人觉得他如同鬼魅,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当狂禅好不容易蹿出大帐外时,只觉得背后一阵剧痛,紧接着一种奇异诡秘的冰冷感,瞬间蔓延了整个身躯,和刚才的烈焰灼燎形成鲜明对比——但这种阴冷沉溺的感觉,让人更觉得可怖诡异!
“快!快护我走!”一蹿出大帐,狂禅便哆嗦着青紫的嘴唇,对自己的亲兵衞士们狂呼。
“哎呀!怎么回事?”一见他如此狼狈地蹿出,众巫龙衞兵十分惊讶。
当然这时候根本来不及细问,他们连忙手忙脚乱地向前,将狂禅架上坐骑,一起扬鞭狂奔,护衞着他朝王庭外飞逃而去。
这时候,没命逃窜的巫龙执政官,不仅整个人冷得哆哆嗦嗦,他的眉毛、头发还有战袍上,全都开始凝结一层白色的冰霜;而这时候他战衣的后背部位,却还有红亮的火苗在燃烧,让这位巫龙执政官的样子,不仅狼狈可笑,还显得十分诡秘。
本来在冰龙王国最心脏的地带,想逃出去势必难于登天;但冰与火交织的巫龙执政官,手中却还有一件神器:暴风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