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神之使,这位自称“匏羲”的老头,身上散发出的灵气实在强得不像话,也因为这样,吞食他灵气的那把枪也流出异常强大的黑暗气息。
两种力量交杂的冲击,几乎快把我们击垮。
那把枪主要攻击的目标当然是被它钉住的人,可是散发出来的怨气,也足以让心志不够坚强的人心神丧失,而匏羲这个怪物直接承受它的怨气,却表现出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如果说这就是神之使,那么要我与这种东西对抗,不如叫我跳崖算了。
“喝!”一声充满正气的吼声震动了我的耳膜,同时带来一股浩然的清灵之气,瞬间布起一道有力的灵场,阻绝了匏羲与它身上那把枪的侵袭。
“你没事吧?可别逞强,觉得不行就快退远一点。”
开口发问的是云神父,不过,我觉得这句话应该是由我对他说才对。
这个神父分明就是在逞强,看他脚步轻浮,满身是汗,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真叫人担心。
东方会长这时手结法印,阻绝了灵力带来的压力。
看他神色凝重,汗水淋漓;同时对云神父使了眼神,后者马上领悟知意,开口说道:“你别装腔作势了!明明就已经虚弱得要命,还想搞排场吗!”
那位人首蛇身与女娲长得相当类似的匏羲,不以为意地笑道:“我,装腔作势?哈、哈,装腔作势的是你们吧?明明就知道绝不可能消灭为首的七人,却带这位小朋友来见我。”
云神父很吃力地反驳道:“你都被钉在这儿了,还敢大言不惭。真是不知廉耻。”
“我被钉在这裏是因为我愿意被钉在这裏。就算被钉着,有这把讨厌的东西在,要取你们性命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云神父吼了回去:“有胆试试看啊!我人就在这裏!有办法就把我的生命夺走啊!”
我意外地看着云神父,现在的他真不像我所知道的他。这么激动易怒,与平常轻浮好色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就与陷入狂暴的哲仁没两样,而行动也快跟哲仁无异,见他骂着骂着,就想冲上去与匏羲拼命。还好云神父的体力不继,走了两步就乏力跪倒。要是他走出东方会长布下的灵场,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匏羲突然把注意力移到我身上,那一对深不可测的双瞳盯着我。它的凝视叫人非常不舒服,好像连内心被看透的样子。
然后它又笑了。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
它笑得豪放纵恣,激动无比,甚至引动身上的长枪,让它的身体再次流出鲜血,“原来如此,就是你了。”
“我?我又怎么了?”
匏羲挥挥手道:“没什么。你是来求知的吧?那我就达成你的愿望。”
“什么?”
“所谓的神之使,的确不是永生不灭的。我不是第一个将消失的神之使,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急忙喊道:“你在说些什么!”
它却不理我,自顾自地说:“神之使的灭亡有三种形式。第一是被取代。任何人只要灵格够高、有强大的意志,并且愿意就任神之使,在遇上任何一位神之使后,都可以提出取而代之的要求。不过,一点点小小的考验是免不了的。而被取代的神之使将会成为平凡的选民,不再永存。只是这个方法并不会减少我们的数量。”
“第二个形式则是被制裁,能够对神之使进行制裁的,当然就只有那个更伟大的存在。不过没有这种案例,可是,只要有三位神之使做下共同的决定,也等于神的旨意。只是这种事也未曾发生过。毕竟我们七个人几乎都是不相往来,没有什么友谊,更没有什么仇恨可言。要一位神之使同时被三个人痛恨,恐怕不易。更何况,这个方法也无法彻底将我们消灭,最后还是会留下三个人。”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匏羲答得理所当然:“你不是想知道。”
“啊,是啦……那么第三种方法呢?”
“别急,年轻人。你不是也想知道我怎么会被钉在这儿?”
“……我才不想知道!”
匏羲还是不理我,继续说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还记得那个人满嘴仁义道德,视我们为万恶之源。为了对付我,还自以为聪明地与我进行交易。那家伙还真的有点智慧,很懂得利用法则的漏洞来对付我。不过,只是为了打造这把‘封神枪’,他牺牲了妻子、女儿,然后屠杀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人,用亡灵的怨气让这把枪得到封锁神力的诅咒,真可惜他还是没能杀死我。”
匏羲这时好似陷入了往事的回想,用充满嘲弄的口吻说道:“很可笑吧,既使是最凶残的选民也没他那股狠劲。假借虚伪的正义屠杀无辜之人,最后也把自己的性命陪上去,美其名为不愿意再伤害他人,那么他之前杀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人又算什么呢?不过,他达成血腥的杀戮,我也应承他的愿望,让这把枪诞生。”
“你……你是说,这把枪吸收了十万条人命……”
“不,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嗯,也许不止,毕竟那只是它诞生的条件,在这之后,痛恨一切生灵的封神枪不知又夺走了多少人命。而用这把枪钉住我的人,就是靖安会的创始人之一喔,同时,也是那位自诩正义的杀戮者的儿子。”
“这……”我困惑了。
匏羲又笑道:“这把枪的力量是我给予的,所以我随时能将它的力量收回。不过,如果我这么做的话,上面的怨气将会四散而出,与其让它伤害我可爱的子民,不如由我来承受一切。”
“真……真的是这样吗?”
匏羲还是不理会我地说:“也许你们可以利用我定下的法则打败我,可是却无法消灭我。不过也够久了,我待在这儿也够久了。”
云神父这时紧张又激动地喊道:“你想干什么!”
“哈……现在公布第三个方法。要消灭处于顶点的我,真正减少神之使数量的方法,就是由神之使自我了结。”
“什么!?”我与云神父同时讶异地喊了出来。
匏羲却面带微笑,双手握住那把枪,使劲地扭动它,将它拔出。
“哈、哈……哈、哈……是时候了!”
喷薄的鲜血由它的身躯不停涌出,染红了地板。
而它还在狂笑。
“世代交替的时候到了。”
“风”四散,怨气流窜!
东方会长吃力地维持着灵场,人虚弱地跪倒了,可是手上的结印依然没有放开。
灵场之外,怨气、狂风震撼着整个钟乳石洞。我们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最后它把长枪拔|出|来了。它高举着它,狂笑依旧。
然后它挥动长枪,往自己的颈部划过!
血再次由颈间喷出!
它没有倒地,只是突然枯萎了,好像被压缩了几千年的光阴在这一瞬间爆开。它迅速风化,乾掉,变为一具骨骸,又马上化为尘埃。
“当啷!”枪掉落,上面却再也没有可怕的怨气。
钟乳石洞内也不再有人首蛇身的匏羲存在。
到了星期天早上,我才告别云神父,坐着出租车回到宿舍。目睹匏羲自裁的那一幕,弄得我心神不宁,迷迷糊糊之中,离开靖安会本部与云神父一同回到教堂,在发呆与混乱的思考中度过了星期六,甚至忘了问士谦他们后来怎样了。
当云神父向我提起是否要回到大学宿舍时,我才有了一点回到现实的感觉。然后他帮我叫了出租车(车钱当然是他先帮我垫上),坐上车,我才又想到一起到PUB的龙九纹,还有其他人怎么了?不知道有没有受到选民的波及。
还有,他们问起我跑到哪去了,又该怎么回答?
唉,就算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也要面对普通人的问题,真是麻烦。
“你在想什么啊?好像很苦恼的样子,从昨天就一直这样了。其实,你可以找我商量的……”
丝丽儿的关心让我非常感动,毕竟这时候也只有她能当我倾诉的对象。
“我知道你没有指导别人使用风身的经验,不过这不成问题。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五个心,一切有我!”
她的话把我拉到另一个困扰中,不是我看不起丝丽儿,只是对于风身的运用,我还只有非常粗浅的认识,哪能教人,就算有丝丽儿在,恐怕也……
她终究是个天使,天使适用的教材与思考方式套在人类身上,要是全听她的,我不敢想象会对哲仁他们造成什么可怕的影响。
这个小天使又充满自信地说:“为了帮你,我特别拟定了一连串的特训课程喔!只要你学会了,就能去教他们。明天晚上你就有家教课了,今天就开始特训吧!”
果然,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我除了苦笑外,还能怎么办?虽然丝丽儿到底是为了自己,可是除了她,我还能靠谁?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二十几分钟过后,出租车到了宿舍门口。
踏着沉重的脚步,我走入大门,坐上电梯,终于到了寝室的门口。
门外摆了许多双鞋子。
裏面在干什么?一群人聚在一起开party吗?
可是在这个时候,大多数的同学应该都还在睡梦中吧?(虽然已经九点半了)
一推开门,裏面果然坐着将近十位同学,他们围着龙九纹与杨白华,聚精会神地听着龙九纹口沫横飞地高谈阔论。
我一踏进寝室,还没什么人注意到我,只听到龙九纹还在用夸张的手法讲演着。
“你们就不知道,那时候有多可怕。警车至少来了十几辆。舞厅里乱烘烘的……啊,病猫!你没事啊!”
龙九纹话一出,同学们都把头转过来,一下被十几只眼睛给盯上了。
“我、我没事啊……”
“你是不是被警察给收押了?”一位同学这么问着。
“你不是在兵荒马乱中跌倒,被人群踩伤,然后被送到医院了吗?”另一位同学这么质问着。
“我还以为你被黑道分子绑架了!”还有一位同学这么问着。
我瞪了一眼龙九纹,不大高兴地说:“什么跟什么!你们在诅咒我啊!什么同学嘛。”
“不是啊,你看。”一位同学很好心地将昨天的报纸递过来。
就在头版,斗大的标题:“地下舞厅帮派大火拼,死伤无数!”再看照片,那个地方就是龙九纹带我去的那家店。
原来如此,靖安会就是以这种方法敷衍新闻媒体。
“不过,我听说有人在那里见到可怕的怪物,是真的吗?”
杨白华不屑地说:“哪有这种事,不过是黑道分子在闹事。可怕的人是有,哪来的怪物。真可惜,那里我去了好几次,竟然不知道还有香艳的地下室。”
龙九纹也道:“拜托,嗑药的人说的话能信吗?我看,九成九是迷|幻|药的副作用啦!”
“那剩下的百分之一会是什么?”
“那还用说,一定哪个打输怕死的人死要面子所编的好听话。”
“喂,病猫,那晚你也在场。有看到什么精彩的吗?”
龙九纹也问道:“对啊!你跑到哪去了。后来就没看到人了,警察大军出现后也找不到你。叫人多担心啊!”
“我、我啊……”
“怎么了,快说啊!”
近十双眼睛又盯着我,期待我口中的第一手新闻。
不能说实话,也不能讲清楚……
我缓缓地开口了。
“我啊,什么也不知道。”
“拜托,这怎么可能!”龙九纹率先提出了抱怨。
“对啊,对啊!”
“别骗了,快说啦!”
不理会同学们的抗议,我缓缓说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因为我先离开了。”
“你先离开了,这又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为什么谎话说出了第一句,接下来就变得顺口许多。
“你不也知道,我在那里碰上了家教的学生。”
龙九纹应道:“喔,那个小辣妹啊?”
“小辣妹!那个小辣妹。我抗议啦,为什么我找到的家教就是一只恐龙!”
“哇,别插嘴啦!然后呢?”听到小辣妹,还有我之前说的中途先离开了,这些同学恐怕联想到香艳的事迹,又是兴致勃勃地期待我的故事。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三个家教的学生一同由家里溜出来玩,被我逮到,然后押回家里去啦!还有什么然后?”
“喂!你也太逊了。三个女生耶,不会好好把握!我知道了,你想放长线钓大鱼是吧!”
我冷冷地应道:“谁跟你说是三个女生了?是两个小太保和一个小母老虎。放什么长线钓大鱼,我是怕他们会惹事生非,就把人押回家了。”
杨白华这时怨道:“真是的,要走也不先说一声。”
龙九纹却道:“事情都过去就算了。反正那时候也不好找人。不过,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双手一摊,我装出不情愿的表情说道:“到了学生家里都几点了,你要我上哪?所以就借宿一晚,到了隔天就被要求加班,帮忙看管那几个问题学生。想不到那里的家长到了深夜才回家,所以又多留一晚了。真够倒楣!”
龙九纹半开玩笑地说:“真是辛苦你了。”
“啧,真是无聊。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精彩故事呢?”
同学的抱怨真叫我感触良多。和平的日子过久了,总是喜欢来点精彩刺|激的,可是,要是让他们也与选民面对面,又会如何?
不论如何,能够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快快乐乐地上学、聊天打屁,真的是很幸福的生活。可是,幸福的人却反而喜欢追求一时的刺|激。
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疲惫。
“让一让,我要拿脸盆先去冲个澡再说。”
“喂,现在没热水啦!小心别感冒了。”一位同学好心地提醒。
“没关系,楼长那有电热炉。”
听着这些同学瞎聊那天晚上的事,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决定“澡遁”,让水洗涤这一天一夜来的疲惫。
寝室内,龙九纹与杨白华还是英雄自居似地,向同学们夸耀周五晚上的盛事,好像他们亲临一场帮派大混战似的。
换装的同时,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龙九纹的夸张言词。虽然龙九纹讲起话往往多加渲染,不过,跟事实也差太多了。真正有发生打斗事件的地点是在地下室,而且也没什么西瓜刀、开山刀、球棍或枪枝之类的凶器;再说,也根本没什么帮派的斗阵。
我猜,龙九纹是以靖安会出动的大批人马,加上由地下室抬出的伤者猜想事情的经过。只是一场选民杀戮的惨剧,可以让龙九纹编成一出动人心弦的帮派情仇恩怨的终结战,真不知道是龙九纹太会把所见的“事实”加工,还是靖安会情报操作的手法太过巧妙。
一面听一面暗中摇头,换下轻便的短裤正要把皮夹掏出来,才发现裤带中多了两件东西。
手机?
对了,这是茹焰交给我的。说什么怕我会遇到危险,所以给了我这个特制的手机。上面已经储存了三组电话号码,云神父、靖安会的危机处理小组,还有茹焰的手机号码。
这个手机之所以说是特制的,因为它不只是一个手机,还是一台衞星定位装置。只要我带着它,行踪就在靖安会的掌握之中;上面还有一个危急时的求救钮,只要按下,靖安会的人员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来。
这个手机是放松对我监视的条件。
感觉虽然不好,不过总比被人直接监视来得好。况且,有人要代我付电话费,就勉强用用吧!
另一个东西——石头?
这就有点奇怪了。我不记得有人拿石头送我,再说,我也不像伯仁有四处捡奇石的习惯。
不过这石头还蛮特别的,外观略呈长方,只是没有长方体的棱角,十二个边都呈圆弧形。颜色是暗黑色,不过暗中带亮,有某种金属的光泽。虽然只像公车票那般大小,可是一颗石头跑到我的口袋中,竟然完全没感觉。是我这两天太累了吗?还是云神父恶作剧偷偷放入的。
算了,不过是个石头,还是先去洗澡放松一下,比较实际。
这回丝丽儿没有跟来。
她为了拟定我的训练计划而努力中。难得可以一个人好好洗个澡,可是等会儿就有丝丽儿加强特训课程在等我。虽然说是为了明天晚上能有“料”好教导士谦他们,不过,我宁可什么也不做,就是发呆、睡觉都好;总之,就是远离有关选民、风身,还有靖安会的一切,甚至好好用功读书我都甘愿。
想归想啦,现实还是残酷的。
不过,我还是很体谅丝丽儿的辛劳,给她充分的准备时间,好好地在浴室里待了快一个小时。冲水冲到皮肤都皱起来了,才不甘愿地走出浴室。
“喂!你这个浪荡子!”回寝室的路上巧遇伯仁。
“啊,伯仁,你也没回去啊?昨晚去哪疯了,看你像个熊猫似的,哪有武林高手的样子。”
伯仁搭上了我的肩,抱怨道:“谁像你啦!昨天又帮教授作实验;整理数据。真是浑蛋教授,只会压榨学生!说什么明天一定要把结果弄出来,好不容易在天亮前把数据整理好,他倒好,自己带着家人去泡温泉。把我们这些辛劳的学子当什么嘛!”
“喔、是喔?可是,你干嘛这么用心帮忙?又不是研究生,没有教授罩就不好拿学位。”
伯仁笑道:“没有啦,那个实验也还蛮有趣的。学到的东西也不少,又能认识不少研究所的学长,说是帮教授忙,其实我受益更多。不过,不发发牢骚,这种辛苦还真难干下去。对了,你也别混得太凶,虽然说你打算毕业就回老家务农,可是前提是要能毕业啊,可别光顾着玩。”
天地良心,我哪是光顾着玩。
说到玩,我还真的什么也没玩。要去打麻将,没打成,结果惹上了选民,从此没完没了;联谊嘛,又扯上了洁宜,弄到现在,还让我不敢面对大伟,事情还挂在那儿,不知该怎么解决才好;再说前天,本来是高高兴兴地要去跳舞泡美眉,结果更是惨剧收场。
奇怪,是我的八字与这座城市相冲吗?不然怎么会这样。
“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听到这句话,我扳开伯仁挂在我肩上的手,眯着眼说道:“不会又要我请客了吧?你忍心要一位靠着家教收入筹措生活费、穷困而向上的好学生为你破费吗?先说明一下,我昨天可不是去玩,而是去为家教学生加课,代替家长看管小孩。结果家长太晚回家,我不得已才借宿一晚,可不是去干什么不良的行径。这回你可没办法用这个理由要遮口费!”
“喔,拜托。我是那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