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吗?”
“唉,被好友误解,真叫我心痛……想不到十几年的交情,竟然不值一顿饭。唉,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请你吃午餐了……”
伯仁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夸张模样,好像受了什么极大委屈的样子。
“你要请客?”
“当然,而且是好料的喔!火车站斜对面的一品牛排馆,海陆大餐。”
“……真的还假的,你中彩券了吗?”
“没有,你知道我是不随便赌博的。”
我很认真地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我的,道:“奇怪,又没发烧?还是帮教授作实验,熬夜熬坏了脑袋?”
“喂!又不是没请过你,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是没错啦,可是路边摊跟牛排馆的海陆大餐,价格差了好几十倍耶!而且是那家一品牛排馆耶,东西超贵的名店耶!”
“所以说你要好好感激我啊!”
说着说着,伯仁得意地由口袋中取出两张招待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什么嘛,原来是招待券,我还以为你真的这么大方。”
“这可是我辛苦作实验熬来的,换算成工资还很不划算呢!而且还是找你一起去吃。那种地方应该找美女一起去才对的。”
“是、是、是,真是委屈你了。”
“也没有啦,只是要约美人也来不及了。招待券有效期限正好是今天,不用也是可惜啦!你可要心存感激喔!”
“好啦、好啦,谢谢你,伯仁阁下!”
一面瞎聊着,走回寝室。
房里已经没人,龙九纹他们大概又约出去玩了。
伯仁催促道:“你快点换好衣服,我们马上出发。”
“有必要这么急吗?不是才快十一点而已。”
“到那里就十一点多了。太晚去人多,而且我也想要早一点回来,再补个眠。”
“好啦……”
既然要去大餐厅,那得穿好一点。
不过……衣柜里还真没什么可看的衣服。最体面的一套已经穿了两天两夜,总不能再穿那一套吧!
算了,穷学生就该认命,乾净简单就好,别想装成上流社会的仕绅。
想一想,生命还是会有“好事”的,伯仁果然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在我心情低落时,马上出现,用豪华的大餐为我加油打气。
坐在我书桌前的伯仁突然叫道:“哇!好奇特的石头。喂,小武,把黑天使送我吧!”
“黑天使?”
伯仁拿起我掏出口袋的石头,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真受不了他,马上就给石头取名字了。
“好啦,好啦,你要就拿去。”
“哈,你看这颗石头真的是极品。这种纹路、光泽,还有浑然天成的形状,真是太棒了!”
真搞不懂,不过是颗石头,有必要高兴成这样吗?如果是珍贵的玉石或宝钻也就算了,小小的黑石头,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那颗石头到底是打哪来的?
时间对每个人都很公平,不管是怎么用,每个人的一天都拥有一样多的时间,浪费也好、珍惜也好,都不会因为使用的方式不同而增加或减少,而且也不会因为个人的意愿而停止流动或加速流失。就算再不愿意,星期一还是会来到,假日的时光总是无法变长。
不论是上班族或学生,都有某种程度的星期一症候群,有的人是感叹假日短暂,有的人则是在假期中充电后,带着无限的活力开始一周的第一个工作天。
而我则是硬着头皮前往家教学生的家中。
在公车上,我就想过很多问题。帮士谦他们训练风身是一回事,毕竟这事急不得,反正他们对所谓的风身还不熟悉,在我还没摸熟丝丽儿为我准备的一大叠教材之前,可以先用拖字诀。
让我头痛的是,该怎么面对素姨。这三个小鬼彻夜未归,虽然靖安会很有办法,可是他们到底对素姨做了哪些处置,我完全不知道,也不清楚这个人是怎么跟素姨解释外宿未归的情况。
更重要的是,我自己觉得对不起素姨。她请我当家教老师,是希望将这三个问题儿童导入正途,可是我却让他们陷入与选民的战争之中。不管怎么看,加入靖安会就像加入某种大型的不良帮派,就算是为了“人类”,他们还是踏入血腥的不归路;我不认为素姨会希望哲仁为了报仇而身陷险境,而为好兄弟两肋插刀的士谦与佳琪就更不用说了。
到了这个古色古香的家,素姨叹着气向我抱怨。内容当然就是有关他们集体夜游彻夜不归的事情。不过,其中的内容完全没有我的存在,更让我心虚的是,素姨最后还觉得他们算变乖了,虽然由这三个小鬼头身上的外伤来看,他们分明是在外面惹事生非,不过没扯上警察,也没人登门抗议,他们也乖乖地低头认错,并且立誓要痛改前非。
如果这样算变乖了,那他们之前……真不敢想象我到底教到了什么样的学生。
家教课开始后,我还是一如之前的作法,让哲仁自修、加强补救佳琪,偶尔关注士谦。不一样的是,士谦看我的眼神改变了,之前那种高傲不拘、活像只刺猬的态度已经消失。偶尔还会偷瞄我,像是在看珍禽异兽般地打量我。
上半堂课我对前两天的事只字未提,他们也很有默契地乖乖上课;不过中间休息过后,开始下半堂时,佳琪在素姨收走点心之后,把门带上,然后扣下门锁。
看来,该来还是逃不掉。
“小武哥,你得快点解决我的问题啦!”佳琪鼓起腮帮子,像极了动怒的河豚。
“怎么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你知道这身奇怪的能力让我吃足了苦头吗?气死我了,不论是昨天晚上的牛排,还是今天中午的猪排饭,都是我最喜欢的东西耶!”
看到她一脸哀怨地向我抱怨,可是,牛排、猪排饭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她这么说谁听得懂啊!
还好有士谦代为说明:“我身上的电气好像在那天晚上全用尽了,这两天我试了许多次,也只能让小灯泡亮一会儿。不过琪琪可就惨了,她完全无法控制冻气的产生,昨晚吃牛排的时候,原本热呼呼的鲜嫩牛肉竟然在瞬间结冻,还差点让她咬断了牙。今天中午也是,一不小心又让午餐结冰,让她由中午饿到现在。”
“喔……难怪你刚才都没动点心。”
佳琪又嘟起了樱唇,哀怨地看着我。
这个情景让我想到了一则寓言,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那你不成了点石成金的国王,看得到、吃不到,果然是很痛苦的事。”
“你还有心情笑!这很严重耶!”
一旁的哲仁同情地点头,不过,士谦在同情之余,嘴唇也悄悄地上扬,根本就是努力装出同情的脸色,同时强忍笑意嘛。
问题出现了,她唯一能指望的人当然是我。不过,该怎么解决,我却毫无头绪,只好再把问题丢给丝丽儿。
“先让我想想……”
总之,先拖一下吧!
要找出问题的根源应该不难,只是要花点时间。
首先,丝丽儿要与佳琪的守护精灵沟通,了解问题所在,然后告诉我后,再寻找解决之道。要是佳琪能与她自己的守护精灵沟通就好办了,至少就不用把话传过一个又一个。
想想看,雪精灵把问题提出来给丝丽儿,由她转达给我,然后再由我告知佳琪,何不由守护精灵直接与佳琪研究,那多省事。
可惜他们的灵格太低,无法与自己的守护精灵沟通,不过这才显出我的价值。而我只能看见他们的守护精灵,却也没办法与他们沟通,所以也显出丝丽儿的重要。为什么事情总要搞得这么麻烦呢?
经过一番沟通与讨论,事情其实很单纯。佳琪的风身并没全开,可是身体却累积了大量的灵力,在宣泄管道有限的情况下,只要她情绪波动较大,就会让“风”泄出;而目前宣泄的管道只有让风化为冰冻的寒风,所以才会造成这种效果。要解决也不难,只要让她的风身完全觉醒,并且教导她控制这一切。当然这得花上许多时间,可是她的问题是迫在眉睫,所以也得实施短期的方案——让她过多的灵力宣泄出来。
要实施这个方案将佳琪的问题暂时解决,最高兴的人并非佳琪本人,她还担心我会被冻成冰人呢!对此高兴得眉开眼笑的人却是丝丽儿这只天使,她倒好,为了我能耗费大量的灵力施用新的印契——中和——而高兴得手舞足蹈。
“你就尽情地对我施放冻气吧!”
“可是……”佳琪依然不安。
“放心,我自有办法。倒是你也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尽情地练习运用你的能力。”
我露出体贴的微笑,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这丫头突然脸变红,然后灵气流动,风由她体内流出,再经由冰雪精灵的作用,化为寒冻之风,再由她的指尖流出,离开佳琪与雪精灵的掌控。
所谓的中和,理论上能抵消所有的灵气作用,不过有个前提是要拥有两倍的灵气,而且能及时将对方的灵力化解。另外,已经化为物理或化学作用的事实并无法改变,所以,我必须在佳琪的寒冻之风脱离指尖的那一瞬间,将她送出的“风”中和。
说难嘛,不是多难的事,毕竟佳琪只是个生手,而流通风的孔道又不大。但我也是第一次实际操作中和这个法印,要是有个失误,就要有被冻伤的心理准备。
还好老天见怜,在与雪精灵充分的沟通下,她只为主人做出了非常单纯的寒风,让我与佳琪都得到充分的练习。
当然,还是有部分的冻气遗漏了,不过,这些冻气在两道灵气的激荡下,并没有影响到两人的手掌,只是让空气中的水分结冻,让我们的手被冰结雾气所围绕,更显得神秘与不凡。
费了点时间,总算让佳琪过多的灵气得到充分的宣泄。当我宣告完成的同时,也让这三个人开始用敬佩的目光看我。
在赢得他们尊敬的同时,也是负担的开始。看来,我是不能摸鱼打混,好好指导他们掌握风身也成了我应尽的责任。
这一堂家教课比平时多上了快一小时,由于我不想因为教授士谦他们风身的原故,而影响到学校的成绩,所以特别加强佳琪的数学,还跟他们约法三章。
第一项当然是不准他们炫耀这身特别的能力。关于这一点,他们倒很能体谅,事实上,靖安会那方面似乎也对他们做了相同的告诫;这身能力要是被查觉,在学校已经算异类的三人,恐怕会得到更多异样的眼光。他们早就尝尽出风头的滋味,相较于一般年轻人,他们对于“走路有风”和“羡慕的眼光”这种特殊的对待,早就有免疫力了。
事实上,士谦不必会发电也有很多小弟级的追随者;至于佳琪,也早就饱受别人异样的眼光看待,像什么不良少女、风骚辣妹、危险的暴力分子,种种会招来特别待遇的标签,早就不知贴了几张在她身上;哲仁则好一点,不过偶尔会“抓狂”的他,也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人物,况且为了父母的血海深仇,什么条件他都能忍下来。
第二项则是要他们听从我的指导,不得怀疑。虽然这是我心虚之下订出的规矩,不过他们对于“风”的作用毫无概念,还当成是拜师的要件,就像是某某密宗或神秘教派的入门规矩。
不过第三项就引发佳琪的强烈抗议,因为我要找他们学业成绩必须达到平均水平。哲仁当然不用说了,他只要不退步得太夸张,绝对是高标准的实力;士谦也没什么问题,他的成绩平均来看还算中等,甚至有一、两科还是资优生的水平(也就是说,有一、两科有点烂,把平均分数拉下来),本来就花很多时间在处理外务的士谦,只要略为收心,要维持功课也是轻而易举。
就只有佳琪这位满江红的“好学生”会强烈抗议。
不过,关于这一点,我绝不退让。
因为我可是以家庭教师的名义来指导他们的,而且这也是我重要的经济来源,要是我越教,他们的功课变得越差,那我还有什么立场以家庭教师的名义自居,就算被解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经过再三的说明,佳琪只好妥协,不过,我也不可能要她马上拥有中等水平的成绩,所以提出进步幅度的要求,要求她渐渐跟上学校的学业进度。
士谦以看戏的心态说着风凉话:“总之,琪琪你就好好加油吧!”
“没问题的,有不会的地方我也会教你。”哲仁则诚心地为她加油打气。
“那么今天就上到这裏了。再不回去,我就回不了宿舍了。星期三我再验收今天教的东西——不论是学校的功课,还是另一种功课。”
佳琪撑着她的苦瓜脸说道:“就会欺侮我,学校的功课不过是为了考大学才存在的,干嘛这么在意。”
“话不是这么说喔,你要是连学校那些‘简单’的东西都学不好,那武哥教的东西怎么学得好。这可是修炼风身的资格证明,你要是不加油,我跟哲仁就要丢下你啦!”
“放心啦,数学没你想象中那么难啦,就是国文、史地也是背一背就好啦!”
佳琪气道:“你们别说得事不关己的样子!你们不曾脱离学校一、两个月,要我一下子将两个学期的进度补上,当我是超人啊!”
最后我安慰道:“总之,请加油吧……”
与素姨道别后,走出房子,准备穿越屋子四周的密林时,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在树林内,好像远离市区喧嚣与吵闹,待在林中,心情好像特别容易得到平静与安宁;不过,深夜的风带来些许凉意,还有一点点阴森的感觉。
远方门口的灯已经熄灭了,负责守门的老伯可能已经休息了吧?希望我不会打扰到他休息才好。
走到一半,树林的左边突然传来低声的怒吼,还有黑影闪动的样子。
怎么回事,只是树影与风的声音吗?
“呼呜!咚、碰!”
人的声音,还有撞击声?
是小偷吗?
这……过去看看吧,要是有小偷,我也不能装作没看见。
虽然已经小心轻步,尽量不发出声音了,可是不论我再怎么放轻脚步,地上的枯叶、小树枝就非得与我作对。
“你不是该回宿舍了,有空在这溜跶鬼混,不如快点回去用功!你看,你连灵力的基本修行法都说得支支吾吾的,怎么当老师嘛!你要是教的不好,别人会误以为我是个无能的天使耶。”
“真啰嗦……”
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结果丝丽儿就飞到我前面,又指着我的鼻子打算说教。不过,看到飞在空中的她,我才想到何必亲自过去,请她当尖兵过去侦察一下,不是又快又方便。
“前面好像有东西啦,你先飞过去看看好吗?”
“有东西?”丝丽儿转身望去,一会儿才叫道:“咦!真的耶!有人,还有……”
“还有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啦!”
“别卖关子了!还不快说。”
丝丽儿一副“这可是你自找的”的态度,应道:“不就是你最讨厌的怪物,被称为选民的那种东西。不过……”
“啊!”
没等她把话说完,我就紧张地跑过去。选民,真是糟糕,怎么会跑到这裏,是因为闻到佳琪他们流出来的风,才跑过来的吗?
不能让选民乱来!这裏可是我赚取生活费的重要地方,怎么可以让他们来捣乱!
就算无法将选民解决,也要想办法把它引开!
树林难行,加上充当行动照明的丝丽儿又被我甩到后头,一个不小心,就被凸起的树根绊倒。
重重地跌了一下,痛得我差点没叫出来。
然而,我跌后,马上又有东西倒在我眼前,才差点没把我吓死。
一颗黑黑的、长着稀疏毛发、像狗又像猩猩、有一人合抱那么大的头,正好倒在我眼前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
这也太巧了!
我跟它大眼瞪小眼的,吓得我都忘记要惊叫了。
不过它却没理我,一个翻身就站起来。一个足有四公尺高的巨大身躯挡在前面。
这只选民身上泛着黑气,接着一道闪光突然穿透它的胸部,爆出绿血,然后选民就跪下、低头,再不能动。
紧接着污浊的“风”吹起,像是地狱深处的怨魂开始脱离选民的身躯,挣扎着要逃亡。不过,所有的怨气和亡灵全都被吸入黑洞般的孔洞之中。
树林中的巨大身躯随之消失,只剩下一具弱小的身躯躺在地上。
我抬头一看。
那不是看门的老伯吗?
他一手拿着像榴弹枪的东西,一手举着像权杖又像令箭的武器,在月光下喘着气。
身上满是血,有绿色的也有红色的。他的血与选民混在一起了。
那个和和气气的老伯,现在哪像一个半退休的看门警衞,说他是杀戮战场的特攻队还差不多。
老伯没有理会地上的尸体,左右观视之后,就快步跑开,动作矫健轻快,连我都自叹不如。
“喂,我说啊,那只选民好像快不行了,你又何必……咦?你没事趴在这干嘛?”
丝丽儿这时也赶过来了。
我惊魂未定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枯叶与灰尘,才道:“回家了,回家了。”
“喂,我在问你话啊!怎么不理人,你这家伙越来越没礼貌了!”
丝丽儿像是生气了,可是我现在没心情与她抬杠。
快步地走到大门。
这时警衞室的灯又亮了起来。
老伯在裏面若无其事地看着电视,我叫了一声后,他才出来为我开门。
这时的他又变成平凡的老先生,衣服也与方才屠杀选民的人不同,那会是他吗?
实在不像,黑暗中看得不清楚。而且如果他也是靖安会的一员,那也没有理由对我隐瞒。
“伯伯,你刚刚不在啊?”
“啊、是啊,我去买宵夜了。”
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而且警衞室内确实有吃的东西。
当我走出大门,与他道别后,伯伯再把门锁上,要走回警衞室时,我突然看到在他的裤角沾有绿色的血液!这一刻我能确定,就是他把选民干掉的!
怎么会呢?真的是他?
我叹了口气,这时我才明白,原来这座城市的和平生活是建立在许多不为人知的血战之下。
还有,这座城市到底还藏有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