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失子惊疯(1 / 2)

十二重天 西篱 3066 字 2022-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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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哈仰着头在枕头上看窗户蓝色的天空,看久了,就有轻飘飘的感觉,有自己被融化掉的感觉。如果她像云一样漂浮起来,那么她的孩子将是一片羽毛,裹在云中。

她为这个想法笑了。孩子,孩子会将人的生活变得实在,沉甸甸的。王鹰所说的那种“轻”的感觉,她也曾经一直享受,现在不会有了。她想,如果他也有一个孩子(这就是他的孩子啊,可惜他……)就在房间里等着大人的呵护、喂吃喂喝,他就不会有“轻”的感觉了。“轻”,其实是虚幻,是不肯定,是没有方向和目标,是没有责任和牵挂,是没有严肃的责任约定和信仰,是对生活、对世界的不信任……

一个漂泊的人,当然是“轻”的,他怎么会不“轻”呢?他哪里都可以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去到哪里。他似乎就在过去,也仿佛是生活在将来,就是没有现在。

孩子,是事实,更是现实,她明白,她从此被这小小的人儿改变。

她为什么总是想起他?王鹰,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一直这样认为),是罪有应得,她决不怜悯。在他袭击她之前,他是她音乐王国的君王,对她永远有着神秘的吸引力……之后,他是可耻的侵略者、罪犯,理当被她处以极刑。

但是,她心底里有着对他的难以磨灭的怀念。

也许,孩子会让已经被她埋葬的对他的回忆,一点一点地回来,一点一点地清晰。这可不是好事情,她宁愿相信孩子就像天上的雨水来到人间,他从天上来,是夜郎先祖带给她的礼物。

她在脑子里将要做的事情一件件理了理:该煮什么给孩子吃呢?牛奶是一定要有的,然后可以用青菜熬点水给他喝。医院里的护士说过,她没有奶水,只能给孩子吃代乳品。如果是用奶粉,一定要兑水,否则孩子消化不了。兑多少,阿新肯定掌握不好分量,她得亲自操作才行。另外,奶瓶奶嘴要先放进消毒柜里消毒。

阿新来到床头,温柔地俯身向她:“baby,想食的乜?”

“给我说普通话吧。”她轻声说。

他笑了:“我一直想教你说粤语,你要是愿意,三天就学会了。学会了粤语,你才能找到工作。”

“不,我很笨的。阿新,孩子……”

他打断她:“亲爱的,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回家跟我妈学炒了几种菜呢。”

“我想吃石榴。”她撒娇。

“哪里有石榴啊?”

“在金竹大寨,我家大屋的后面有几棵石榴树,每年结很多石榴果,现在,是石榴熟的时候了。”

“可这里是广州啊。不过,广州什么没有?全国有的这里都有,也许超市有卖,一会儿我去给你买。”

她拉住他的袖子:“买牛奶,小毛巾,还要买一个脸盆子,我每天都要给他洗澡的。”

她说到“他”的时候,阿新的脸色变了。他起身欲走,给她抓住了。

“你干嘛?”她盯着他的脸。

“我饿了,去弄点东西吃。”他说着挣脱她去了厨房。

她起身,去到阿新的小床前,伸手将蚊帐撩开——床上空空的。

“阿新!”她的声音变了。

他听见她的叫声,慌张跑出来:“怎么啦?”

“孩子在哪?”她向他扑过来,一把抓紧了他身上的t恤。

他不说话。

“说,在哪里?是不是还在医院里?”

“我、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不是你的同学抱住的吗?”

“也许他……”

她脸色发白:“他怎么啦?他把我的孩子怎么啦?”她说着就拖住他往外走,“快,他在哪里?我们去找他!”

他抱住厨房的门框好让自己不被她扯倒。

“阿哈,你听我说,这件事情本来该和你商量,但我想你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你知道吗?我们都还小,不能当父母,就算我和你结了婚,我也不会要孩子的,我们养不活他,不知道怎么养他。我们能养自己就不错了!”

她咬着牙:“他在哪里?”

他顿了顿,有些理直气壮地:“阿哈,我不计较你的过去,我要你,但不能要这个孩子,我们就是不能要这个孩子!”

“谁说我要嫁给你了?我说过吗?”

“我爱你,阿哈!我爸爸妈妈知道我要和你好,他们都不要我了,但我还是要你!”

她的胸脯激烈地起伏:“我不要听你说这些,你这个自私、幼稚的、懦弱的小男人。把孩子还给我!”

他用力甩开她的手:“好,我是小男人!我告诉你,那孩子已经被扔掉了,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我想你是找不回来的了!真是蠢,我是帮你洗刷呢,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对你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好处?只会是麻烦!拖着孩子你就无法出去找工作,没有工作,就只有嫁人,让男人养你。但是想想,搭上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哪个男人会要你?”

“你们把他扔在哪里了?”她的声音虚弱起来,仿佛她马上就要休克过去。

他伸手想将她抱住:“就扔在医院门口。那里经常有人扔孩子,也有很多人专门在那里拣孩子。说不定,哪个有钱又无儿女的人拣了他,不是比跟着你好吗?”

突然,她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推开他,奔出门去。

等他换上球鞋跑出去的时候,长长的巷道里已经没有她的身影,她已经冲到大街上去了,象山里的鹿一般,她的速度惊人。

他来到大街上,没看到她。到处是穿梭的车辆和人群,城市的喧嚣令他感到疲惫和眩晕,公路边车流带出阵阵热浪横扫过来,令他裹在牛仔裤里的双腿感到发烫。

她仿佛在瞬间永远消失了。

他感觉到城市在一派嗡嗡声里缓慢地旋转、模糊、变成碎片,小小的碎片直**他的脑袋里,令他头痛欲裂,他抱着头,重重地坐到了地上。

在城市的街边溜达了几个小时之后,疲惫又失望的阿新回到出租屋。

他坐在阿哈的床边哭泣。铺着凉席的简陋的床上,枕头和毛巾被里还有着她的甜香,有着十月果园一样的气息。他伏在她的枕头上,又用毛巾捂着自己的嘴,以防哭声外泄,被近在咫尺的牵手楼租客们嘲笑,然后他捂着脸放声大哭,他哭喊着,除了叫阿哈,他甚至还叫了妈妈。他用力地,哭他青春生命里的第一次爱情和绝望。

他想起小时候在韶关的一间幼儿园里,他特别喜欢同班的一个小女孩,她的名字早就忘记了,但那圆圆的白里透红苹果一般的可爱脸蛋,依然十分清晰地留在了记忆当中。他做游戏时总是被安排和她在一起,午睡时他们的床也相挨着。他觉得他们已经是一对小夫妻了,每天他都很积极地催促妈妈要赶早去幼儿园,然后他就在班门口等她,她来了之后,他总是兴高采烈地迎上去,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小玩具奉献给她。他自己觉得他们很相爱,然而有一天,小女孩不知为什么对他特别粗暴,还向老师告状说他偷了她的东西……他真臊,真伤心,真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