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己之力(1 / 2)

海市公安局。

姜黎用铅笔在画纸上飞快地画着。

周围围观的三个刑警则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不仅对于姜黎的记忆力和观察能力感到不可思议,更让他们不敢相信的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居然在画板上将她看到的犯罪嫌疑人画出来。

只有沈哲一直都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姜黎画画,因为他曾经在姜黎家看到过姜黎画的画,画中女人那逼真的神态和惟妙惟肖的表情至今都让他记忆犹新。

十五分钟后,姜黎将铅笔放在画架上,然后从画架上取下画纸,递给沈哲。

沈哲接过画纸,看了一眼画中的男人,很像,真的很像。他打开电脑,找到哈里斯的证件照进行比对,没错,画中的男人就是哈里斯。

“是他吗?”姜黎问。

“对,就是他,你来看看,再帮我确定一下。”

姜黎来到电脑面前,弯下腰看向了电脑屏幕,一张白人男子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她闭上眼睛,再一次回想在楼梯上和她擦肩而过的男人。“怎么样,是他吗?”沈哲问。

“是他。”姜黎睁开了眼睛。

沈哲站起身,走到了那三个刑警面前,他说:“调取案发现场的监控,配合交警队全城搜索犯罪嫌疑人哈里斯,另外,一定要找到黄色牌照的黑色的摩托车,牌照为海A76542。”“明白。”

三名刑警离开后,沈哲将门关上,然后来到姜黎的身边坐下。

姜黎的脸色很憔悴,他担心地问:“姜黎,你还好吗?”

姜黎没有作声,只是低着头盯着地面。

沈哲给姜黎倒了一杯水,姜黎没有接,沈哲只好将杯子硬塞给姜黎。

姜黎紧紧地握着杯子,她突然问沈哲:“为什么……这个叫哈里斯的白人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他在来中国之前曾经因强|奸罪坐过牢,”沈哲拍了拍姜黎的肩膀,“相信我们,我们很快会找到他的。”

“可是人已经死了,”姜黎那双泪汪汪的眼睛让沈哲一阵心疼,“这样的洋垃圾为什么能堂而皇之地跑到这裏来,为什么!”

“姜黎,”沈哲握住了姜黎的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姜黎再次哭了起来,“为什么他要这么凶残,为什么这种人渣会成为大学里的外教,”姜黎将头埋进了沈哲的怀里,“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沈哲的心裏很难受,他无法解释姜黎的疑问,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姜黎,他只是抱着他,他用他的肢体语言告诉姜黎:有我在,别害怕。

此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姜黎连忙擦掉了眼泪,从沈哲的怀里离开。

沈哲喊了一声“进来”,随后刘克便推门而入,他在门口对沈哲说:“沈队,我把人带过来了。”

“我知道了,你先把人带到审讯室,”沈哲对刘克使了个眼色,因为他不想让姜黎知道这件事情,“我马上就过去。”

刘克看了一眼沈哲,又看了一眼姜黎,随后便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随后关上了门。

刘克离开后,沈哲问姜黎:“姜黎,有几件事情想要问问你,当然,你不用紧张,只是例行公事。”

姜黎以为沈哲问的是关于她姑姑的事情,她说:“没关系,你问就好,只要我知道就一定会告诉你。”

“是与前几日的凶杀案有关的事情,”沈哲顿了顿,“死者之一是你们公司的总经理林安。”

“林安?”姜黎心裏一惊,“林安……他死了?”

“嗯,这件事情是按照你们董事长的要求所以才暂时没有公开。”

“那么……你想从我这裏知道什么。”

“李家康。”

“李家康?”

“林安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李家康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你……就是你出车祸那天。”

“大约是几点。”

“凌晨一点零五分。”

“凌晨一点零五分……”

“姜黎,你实话告诉我,四天前的凌晨一点到凌晨三点之间,李家康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姜黎在那一瞬间突然犹豫了,她清楚地记得她那天是在凌晨零点四十六分回到的家,也就是说,她无法提供李家康的不在场证明,但是她真的要如实说明吗?她不相信李家康会和林安的死有任何的关联,但如果她如实相告,肯定会给李家康带来麻烦,可如果她说谎,又觉得太对不起沈哲的信任。

她看着沈哲真诚的目光,最后还是说出了实话:“没有,我那天是在凌晨零点四十六分回到的家,之后我也不清楚李家康去了哪里,大概是回家了吧。”

“你对他的家庭有什么了解吗?”

“我只知道他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

“姐姐?叫什么名字。”

“谢衣。”

……

沈哲让刘克开车送走姜黎后,他便一个人来到了审讯室,此时,李家康正坐在审讯室里,两眼空洞。

李家康在看到进来的人是沈哲后,不禁露出笑容,他说:

“沈警官,咱们又见面了。”

“嗯,又见面了,”沈哲在李家康对面坐下,“刘总监,受伤了?”

“嗯,刚才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哦,这样啊,”沈哲可以很明显地判断出李家康脸上的红肿淤青并不全是今天才有的,但是他并没有点破,只是说,“你不要紧张,今天叫你来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什么事情,你尽管问。”

“是关于林安的。”

“林安?”李家康一脸惊讶,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林安死了。”

“他死了?怎么可能……”

“尸体是在四天前发现的,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所以,”沈哲顿了顿,“我想问问李总监,四天前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一日的凌晨一点到凌晨两点之间,你在哪里。”

“十二月二十一日……”李家康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姜黎那天差一点开车被你妻子撞死,对吧。”

“对,没错。”沈哲知道李家康是故意为难他,所以脸色有些不好看。

李家康在看到沈哲的反应后心裏有些得意,他知道,那件事情是沈哲心裏一辈子的坎,以他对沈哲性格的判断,他想,沈哲永远都会在姜黎面前抬不起头来,想到这裏,李家康莫名地放松了下来。他看着沈哲,然后用略带挑衅的语气说:“我那天晚上一直都和姜黎在一起。”

“是吗?”沈哲不动声色,“但是我问过姜黎,在你把她送回家之后你就离开了,而姜黎是在凌晨零点四十六分回的家,也就是说,那天的凌晨一点到凌晨两点之间,姜黎并不能为你提供不在场证明。”

“是嘛。”李家康本以为自己能搪塞过去,没想到沈哲居然准备得这么充分,这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李家康,请回答我的问题。”

“那天送姜黎回家后,我也跟着回家了。”

“是吗?有人能为你证明吗?”

“当时我姐姐在家。”

“哦,你姐姐,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谢衣。”

“谢衣?”

“嗯,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

“这样啊,还有吗?”

“这还不够吗?”

“我们还需要除你姐姐之外的证人。”

“沈警官,”李家康往前凑了凑,他脸上挂着笑,眼睛里却满是愤恨的目光,“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我连林安的死讯都不清楚,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他。”

“问题是,你怎么证明你没有杀害林安呢?”沈哲站起身,将林安的通话记录单放到李家康面前,“这是林安的通话记录单,我们从林安的通话记录单上发现,他在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时间为凌晨一点零五分,和这之前的一通电话间隔了整整四个小时,所以我请问,你和林安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

李家康愣住,他眼睛看着面前的通话记录单,心裏想的则是他该如何搪塞过去。

“其实也没什么,”李家康终于抬起了头,“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到底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让林安在凌晨一点给你打电话,可以具体跟我说说吗?”

“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最近渤海集团出了一些问题,林总就是问问我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仅此而已。”

“为什么不在公司里说,而非要在那么晚的时候在电话里说。”

“这我怎么知道。”李家康无辜地耸了耸肩。

“你知道林安的尸体是在哪被发现的吗?”

“不知道。”

“‘渤海湾’,你们渤海集团的一个烂尾工程的建筑工地里。”

“是嘛。”李家康面带惊奇。

“凌晨一点,林安在一个建筑工地里给你打电话和你讨论公司里的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按正常的思维来讲,他这通电话应该不是在和你讨论公司的事情,或者说,我可以猜测,他是想把你约到一个什么地方,比如说,‘渤海湾’。”

李家康面无表情,但心中顿时一凛,他咽了口唾沫,又抿了抿嘴唇,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头。

沈哲接着说:“何况,从通话记录来看,你和林安的通话时间只有五十八秒,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你们能说些什么呢?如果要谈工作的话,这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恐怕是不够的吧。”

“沈警官,你把我搞糊涂了,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李家康强迫自己扯动嘴角笑了笑。

“我怀疑,”沈哲逼视着李家康的眼睛,“你那天或许也去了‘渤海湾’。”

李家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当然,这仅仅是我的猜测,”沈哲突然笑了,“你没有不在场证明,我也没有你的在场证明,一切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但是你和林安的这通电话是始终都绕不开的坎。”

“沈警官,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无端猜测可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李家康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说你当时和姜黎在一起,如果我没有从姜黎那里证实的话,你是不是就会搪塞过去。”

“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添太多的麻烦!因为林安的死我根本就不知道!更不可能跟我有任何关系!”

“好,你不要激动。”

“我没有激动!”李家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沈警官,我很忙,可以走了吧。”

沈哲站起来说:“当然可以,我想问的都问完了。”

李家康愤愤地朝审讯室的大门走去,在走向大门的途中,李家康故意撞了一下沈哲的肩膀,他在沈哲的耳边小声说:“沈警官,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公报私仇,姜黎走得跟我近,所以你就心生嫉妒,对吗?”

“李家康,你想多了,”沈哲笑道,“我已经结婚了,而姜黎在我眼里一直只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你真的能给她幸福,我也会衷心祝福你们。”

“那样最好,但是沈哲,你不要忘了我那天跟你说的话,如果你不想再让姜黎受到伤害,那就请你离她远一些,上一次是姜黎命大,下一次,如果你们家的那个神经病女人还要伤害姜黎,我想姜黎恐怕不会像上一次那么幸运了,所以我警告你,离姜黎远一点,越远越好。”

沈哲没有说话,当李家康走到门口拉开门的时候,沈哲却突然叫住了李家康:“李家康,我可以远离姜黎,但是我警告你,请你也不要伤害姜黎,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还有,我依然会将你跟林安的这起命案联系在一起,直到你彻底洗清嫌疑。”

“那你随便吧。”

李家康走后,沈哲将门关上,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林安和刘健的死一定与哈里斯无关,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而那个真正的凶手则是在杀完人后为了嫁祸给哈里斯,所以才会在林安和刘健的尸体上刻下了‘6’和‘7’两个数字,但是那个凶手没想到的是,哈里斯居然再次犯案。

沈哲拿起了属于李家康的那份通话记录单,他刚才之所以没有将这份通话记录单拿给李家康看就是为了证实他心裏的某些猜想,现在看来,李家康的确是在说谎,而且他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

他再次看向了李家康在凌晨一点五十一分时给他的姐姐也就是谢衣打的那通电话,通话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分多锺,但这足以说明许多问题,比如说,李家康在案发时根本就没和他的姐姐在一起。他不禁在想,李家康在刻意隐瞒着什么,难道他真的与林安的死有关?还有李家康和他姐姐谢衣的那通电话,为什么他会在那个时间给他姐姐打电话,他将姜黎送回家后的那段时间又去了哪里。

沈哲听到了敲门声,他喊了一声进来,一个年轻的刑警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队,”刑警说,“摩托车找到了,但车主不是哈里斯。”

“不是哈里斯?你的意思是,那辆摩托车是哈里斯偷的?”

“没错,我们找到了失主,失主证实,他的确在两天前丢失了一辆摩托车,而且他也已经报案。”

“哈里斯找到了吗?”

“他曾在淮安路的酒店里住过一段时间,随后便不知所踪。”

“我有一种预感,感觉他今天可能会再次犯案,所以今天必须要把他找出来,”沈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现在立刻就向上级请示,就算是把海市翻个底朝天我也一定要把这个畜生给找出来!”

“明白。”

刑警刚要走,沈哲却叫住了他:“等等。”

“沈队你说。”

“让相关部门查一查李家康的详细资料,对了,还有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姐姐谢衣。”

“明白。”

年轻的刑警走后,沈哲便立刻打电话向上级领导请示。上级领导对此事高度重视,并表示会立刻与海市相关部门取得联系,沈哲也立马表态,他说他这一次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沈哲挂断电话后松了一口气,他有一种预感,今天晚上应该就能收网。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

“哪位。”

“请问是沈哲先生吗?”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护士,你的妻子胡静擅自离开了医院,目前去向不明。”

“什么?”

沈哲的手一抖,手机应声落地。

……

姜黎心裏很乱,所以她并没有回家。

她将车停在了海边,然后在在一个长椅上坐下。

刚刚发生的那血腥而又残忍的一幕让她现在都有些心惊。

为什么,为什么凶手连她的姑姑都不放过。

她想起了关于姑姑的许多事情,但大多数都是不太美好的回忆。

她问自己,她现在还恨姑姑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可以骗得了别人,但是骗不了自己。自从姑姑瞒着她卖掉了她们家的房子之后,她就已经对姑姑的所作所为忍无可忍了,可当她看到姑姑在姑父以及孟瑶离世后的绝望神情时,她的心裏其实就已经原谅了姑姑,并不是说她认为姑姑遭到了报应,所以才会心生怜悯地原谅了她,而是她在那一刻突然恍然,姑姑是除她那不负责任的母亲之外唯一的亲人了,更重要的是,姑姑已经认识到了她的错误,她甚至将卖掉姜黎家房子的钱还给了姜黎。

可当姜黎真的放下怨念时,姑姑却去世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开。

先是她的妈妈,然后是她的爸爸,再然后是沈哲、沈警官、姑父、李洁、孟瑶、姑姑……

想到这裏,她不禁红了眼眶。

她想,难道真的如孟瑶所说,她就是一个扫把星吗?她就只能带给别人霉运吗?

此时,她听到了手机的铃声。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李家康。

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接起电话,因为她现在心裏很烦,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不是很想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李家康,仿佛是不想让李家康知道自己的隐私一样。

可这又算是什么隐私呢?她为什么就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李家康呢?

她将手机放进了包里,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她想起了刚刚在姑姑家里的时候,她瑟缩在墙角,身体因为恐惧而开始颤抖,她当时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听不进去,仿佛失去了知觉一样,直到沈哲叫她“小虎牙”时她才从失神的状态中惊醒。

小虎牙。

这三个字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每一次她听到这三个字时,她的心总是会变得柔软,接着便产生一种无比温暖的感觉,这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十四年前的许多事情,那个时候,当沈哲第一次叫她“小虎牙”的时候,她大概也是这种感觉。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居然一直都没变。

姜黎在海边坐了好久,等她从长椅上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凉风习习,她的身体都被吹得有些发凉。

她用双臂抱紧了自己,然后上了车,朝家的方向驶去。

二十分钟后,姜黎将车开进了通向自家小区的小巷。

无意中她注意到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长发女人在寂静无人的小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她的手里拿着一瓶酒,看来她是喝醉了。

她看不清女人的脸,当女人走到路灯下时她才终于发现,这个女人居然是沈哲的妻子胡静。

胡静?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在外面?她的身上又为什么会穿着病号服。

姜黎犹豫了,她想下车把胡静送回去,但一想到上一次胡静想要撞死她的那件事情时便有些心有余悸。她想了想,还是先给沈哲打一个电话吧。

正在她准备给沈哲打电话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从胡静身后开过来一辆车,那辆车在胡静身边停下,然后从车里蹿出来一男人,在路灯光下,姜黎看到那个男人穿着深蓝色的羽绒服,黑色的运动长裤,白色的球鞋,黑色的棒球帽。

姜黎一个激灵,因为她立刻想到了她在楼梯上遇到的那个白人,那个叫哈里斯的白人,也就是杀害她姑姑的凶手。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哈里斯突然从胡静的身后抱住了她,而此时已经有些不清醒的胡静不但没有挣扎反抗,反而在傻笑,哈里斯则立刻将毫无反抗的胡静抱进了车里。

姜黎回过神的时候,哈里斯已经关上了车门,随即他便踩下油门将车开走了。

姜黎心想不好,她知道胡静已经处在了极度的危险之中,所以她想都没想便开着车跟了上去。

车外突然下起了雨,雨势也在瞬间突然加大,最后变成了瓢泼大雨。